迎上他探究的眼神，楚倾眠原本是想强撑着说没事的。</p>
可是嗓子眼像堵住了一样，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p>
苏成意却看见她脸上难过的情绪，通通汇聚到了眼睛里，化成一汪晃晃悠悠的清水，下一秒就要溢出来。</p>
讲台下的同学已经从《声声慢》背到了《一剪梅》。</p>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p>
楚倾眠本来就已经蓄满眼眶的眼泪啪嗒啪嗒跟着落了下来。</p>
好吧，没事儿背什么李清照</p>
背点“会挽雕弓如满月”或者“千古兴亡多少事”，还能哭的出来吗？</p>
苏成意看着她这副正经伤心了的样子，再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屈起手指替她擦了擦眼泪。</p>
“好吧，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别哭了。”</p>
楚倾眠吸了吸鼻子，凝着眼泪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小声说了句什么。</p>
“什么？”</p>
讲台下背诵的声音有点大，苏成意侧过头去又贴近了一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p>
楚倾眠便跟着俯下身来，她温热的气息就喷在耳后，苏成意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p>
“你喜欢上别人了吗？”</p>
尽管就在耳边，她说话的声音依然轻飘飘的，气若游丝。</p>
听着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似的。</p>
这一下给苏成意问住了，他垂下眼睛，想着该怎么回答。</p>
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p>
对着楚倾眠这双眼睛，谁能说出来让她伤心的话？</p>
可是难道要撒谎吗，他也不会啊。</p>
关于喜欢这件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想清楚。</p>
就算违着心说了谎话，也会很容易就被看出来的。</p>
楚倾眠见他不回答，却没有退缩，反而不依不饶起来。</p>
“会吗？你说吧，我不生气。”</p>
苏成意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回答道：</p>
“或许.”</p>
“我知道了。”</p>
说着不生气，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倾眠捂住了嘴。</p>
“伱不用说了，我知道了。”</p>
她又强调了一遍，然后用校服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紧跟着就要站起身来。</p>
苏成意却慢吞吞地又跟了一句：</p>
“或许，你喜欢我吗？”</p>
楚倾眠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反客为主，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难以置信地反问：</p>
“你觉得呢，难道这还需要问吗？”</p>
“需要。”</p>
苏成意的眼神很坦然。</p>
“你没说过，我怎么知道？”</p>
“我”</p>
好像确实没有当面说过喜欢苏成意。</p>
楚倾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憋红了脸，半天才回答道：</p>
“我是没说过，可是我表现出来了！从食堂阿姨到门卫叔叔都知道我都知道这件事情！再说了，表白这种事难道要让女孩子来吗？”</p>
她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那四个字。</p>
“就算全世界都知道，如果你不和我说，我也不会知道。”</p>
苏成意这话说得很理所当然。</p>
因为他现在得占据话题的主动权才行，不然以楚倾眠的倔脾气，这事儿说不明白。</p>
“楚倾眠，为什么你会问我是不是喜欢别人？”</p>
直呼大名，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p>
虽然一大半是装出来的严肃，但他确实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是从哪钻出来的很疑惑。</p>
“.”</p>
楚倾眠回答不出来。</p>
因为你看人家名字的眼神？因为你看着人家的成绩笑了？而且上次还拉别人手来着。</p>
理由好像有点薄弱，不，是非常薄弱。</p>
更多的其实是来自女孩的一种直觉。</p>
但直觉对于苏成意这种钢铁直男来说真的管用吗？</p>
于是她沉默了，眼睛里盈盈的水光也褪去了大半。</p>
苏成意观察着她的变化，心里有了计较，接着开口道：</p>
“假设你真的是喜欢我，那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吗？”</p>
“没有假设。”</p>
楚倾眠先是不满地摇了摇头，然后才老实回答道：</p>
“我不知道，很久以前了。”</p>
“喜欢上一个人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你不知道春天从什么时候变成夏天的。不能你观察到一点什么蛛丝马迹，就胡乱推测我的喜欢。”</p>
说到这里，苏成意已经大概猜到了楚倾眠突然发难的原因。</p>
多半是某个细节激发了她作为女生的直觉，就是不知道她认为自己喜欢的对象是谁了。</p>
楚倾眠抿着嘴唇，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副似懂非懂的娇憨模样。</p>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今天的事情无关，是我自己想问你。”</p>
苏成意随手抓过她一缕发梢，绕在手上打了个结，问道：</p>
“你觉得什么是喜欢，怎么判断你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了？”</p>
楚倾眠一看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皱着眉头若有所思。</p>
“喜欢就是.想念吧。就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感觉。即使刚刚才见过面，即使现在就在一起，也还是会很想念，因为害怕接下来会有要分离的时刻你不准打死结！”</p>
“不是死结。”</p>
苏成意又把指尖缠到一起的头发解开。</p>
“这个是古人常用的一种捆绑绳结，捆小偷用的。”</p>
“那你再做一遍我看看。”</p>
“这样这样再这样。”</p>
“你慢点嘛！”</p>
“这样.这样再这样。”</p>
“拜托这不就是蝴蝶结吗？你当我没系过鞋带儿啊！”</p>
楚倾眠满脸无语。</p>
“那你把手伸出来让我试试。”</p>
苏成意开始解手上的金丝红绳。</p>
“不要。”</p>
楚倾眠迅速把手背到了背后。</p>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都回答你了，那你呢，你觉得什么是喜欢？”</p>
苏成意摇了摇头，</p>
“我不知道。”</p>
虽然觉得很离谱，但想到是苏成意说的话，又好像很合理。</p>
楚倾眠想到之前在畅所欲言会上不小心听到的发言。</p>
苏成意的家庭情况和很多正常健康的不一样，他对于感情肯定是持消极和悲观的态度的。</p>
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所以才会看不出来自己喜欢他。</p>
说不定对结婚都有阴影了，太可怜了。</p>
自己还因为这种事情跟他发脾气，更可怜了。</p>
“.你那是什么看流浪狗的眼神，不要自己脑补好吧，我只是在这方面迟钝了点。”</p>
苏成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p>
楚倾眠难得没有抗议，含糊不清地说：</p>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会告诉你的。”</p>
苏成意松开手笑了笑，</p>
“好了，回去上课吧。”</p>
楚倾眠点点头先站起身，临了却又突然学着他的样子蹲了下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p>
“我喜欢你。”</p>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苏成意听得一怔。</p>
还以为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先开口说这几个字的。</p>
楚倾眠却像终于完成了某个重大使命一样，轻轻呼了一口气。</p>
“你现在知道我喜欢你啦，就要多想我一点，好不好？”</p>
“好。”</p>
苏成意点点头。</p>
这种时候还敢说不好的人应该会下地狱吧。</p>
于是楚倾眠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现在就又笑起来了。</p>try{ggauto();} catch(ex){}
“请假去洗个脸再回座位。”</p>
苏成意又补了一句。</p>
楚倾眠哼了一声，撒气一样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p>
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因为他的那个“好”字而开心，笑逐颜开地举手请了个假。</p>
王婷婷见楚倾眠这副乐呵呵的样子，自然知道两人谈妥了，这才悠哉悠哉地踱步回讲台上。</p>
“学习问题聊完了？”</p>
苏成意点点头。</p>
“聊完了。”</p>
“那你还蹲这儿干嘛？”</p>
王婷婷把讲台上的试卷整理了一下。</p>
苏成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p>
“腿蹲麻了，起不来。”</p>
王婷婷一下笑得花枝乱颤，然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说：</p>
“我知道了，你是想帮老师干点活儿？”</p>
她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语气表达的很明显是：</p>
老师帮你打掩护，你不得感谢一下老师？</p>
苏成意揉了揉左边膝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p>
王婷婷已经把手里的试卷递到了他手里，</p>
“帮老师把试卷发下去吧。”</p>
随后就悠哉悠哉地坐到了座位上，啜饮了一口保温杯里的铁观音茶。</p>
为什么知道是铁观音呢？</p>
因为她早上差使邹敛去泡茶的时候恰好被他听到了。</p>
当老师能当成王婷婷这样，似乎小日子过得还真不错。</p>
苏成意无奈地接过试卷，低头看向第一个名字。</p>
“张福林是谁来着？”</p>
他站在原地回想了半晌，毫无印象。</p>
算了，先跳过吧。</p>
第二张的名字写着：蒋虎。</p>
这个有点印象，苏成意很自信地把卷子交给了第一排的小胖子。</p>
小胖子神情复杂地挠了挠头，说道：</p>
“大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王虎不是蒋虎。”</p>
“.抱歉。”</p>
顿时他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p>
好在那是一种善意的玩笑声。</p>
“不然我们帮大神发吧？”</p>
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站起身来。</p>
“可以啊，不然一个个认人的话，得发一早上了。”</p>
王虎也点点头同意。</p>
这原本是个撂挑子的好机会，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想都没想就同意了。</p>
但现如今的他想了想，却摇了摇头。</p>
“还是我自己来发吧，刚好记一下名字。”</p>
这都快毕业了，认一下人无可厚非。</p>
不然到时候别人让他写同学录，他连名字都写不出来。</p>
他把卷子重新拿回到讲台上，王婷婷就像在那等着他一样，很快把她的保温杯挪了挪，腾出位置来。</p>
苏成意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p>
“打扰一下，请被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一下二模考试的语文试卷。”</p>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台下原本安静做事的同学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p>
“蒋虎。”</p>
从角落里就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乐呵呵地“欸”了一声。</p>
苏成意把卷子递给他的时候，一边的王虎哀叹了一声：</p>
“都是虎，蒋虎的身高分我一半多好啊。”</p>
“他是东北虎，你是胖虎。”</p>
旁边的女生立马插科打诨道。</p>
一时大家都被逗笑了，苏成意也低下头笑笑。</p>
这样的身体特征倒是很方便记住人。</p>
“下一位，张福林。”</p>
一个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男生小跑着上来，居然冲他鞠了个躬。</p>
苏成意有些惊讶，也跟着微微鞠躬。</p>
“你俩在夫妻对拜吗？”</p>
韩冰一边啃着煎饼果子一边吐槽道。</p>
张福林却紧张地挠了挠头，说明了来意：</p>
“不，我这次二模考试有一道物理大题，思路实在是纠正不过来。咱们年级就只有意哥是满分，我想问他下课的时候有没有空教教我。”</p>
“当然可以。”</p>
就这点事这么紧张干嘛苏成意很快就答应了下来。</p>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底下的同学们都纷纷举起了手来。</p>
“我数学也有道题想问。”</p>
“我想借一下意总的生物笔记。”</p>
“凭什么你先借，我先借，我抄得快。”</p>
“都别吵了，我拿去打印。”</p>
楚倾眠用冷水洗了半天脸，才让脸色看上去不那么绯红。</p>
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原本是想等到高考结束才说的来着。</p>
好吧，那也不算正式表白。只是先告诉他一声而已！</p>
她带着雀跃的心情回到教室，就看到这种众星捧月的场面。</p>
瞧见苏成意站在讲台上有点难以招架的样子，楚倾眠迅速偷笑了一下，然后就故作正经地帮他解围：</p>
“什么情况，苏成意，怎么是你在发卷子？本帅刚走五分钟，就有贼人谋权篡位了是吧？大胆！”</p>
“对不起，德不配位，还是你来吧。”</p>
苏成意马上就把手里剩下的卷子交给了她，然后迅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p>
虽然刚刚在讲台上看似手足无措，但是他已经在一叠试卷里找到了自己的带了回来。</p>
当然还有陈锦之的。</p>
他转身把陈锦之的卷子递过去，她没有接过，任由卷子平放到了桌上。</p>
“恭喜恭喜，祝贺祝贺。你这次考得很好，比我预想的好多了。”</p>
早上看到成绩就想恭喜一下她的，苏成意一边说话，一边做了一个过年时常用的拜年手势。</p>
“嗯？那在你原本的预想里，我应该是多少分。”</p>
陈锦之撑着下巴，目光里带着一丝玩味。</p>
每次被她这样盯着，苏成意都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p>
陈锦之今天看上去好像不太</p>
怎么说呢，和往常不太一样。</p>
“不，只是对于艺术生来说，这个分数完全足够了。接下来只要保持就好了。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怎么说的吗？”</p>
“记得。”</p>
陈锦之笑了笑。</p>
她一笑，苏成意才意识到是哪里不一样。</p>
今天她没有做表情管理，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就心情不太好。</p>
说到这个，陈锦之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眼睛来。</p>
她眼底有些难以掩饰的青黑，看上去似乎没休息好。</p>
“没睡好吗？”</p>
苏成意皱了皱眉头，问道。</p>
“嗯。”</p>
陈锦之闭上眼睛，点了点头。</p>
阳光正好投下来，她又长又密的睫毛被染成了金色，分明可数。</p>
“做噩梦了？”</p>
苏成意脑子里思考着有哪些影响睡眠的原因，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数她的睫毛。</p>
“不，是好梦。”</p>
“是好梦的话，怎么会没睡好呢？”</p>
“因为还没有梦到结局就突然醒来了，觉得很可惜，所以剩下的后半夜都没睡着。”</p>
陈锦之抬起手挡了一下阳光，睫毛就像蝴蝶翅膀一样快速扇动了几下，慢慢睁开眼睛。</p>
“什么样的梦？”</p>
苏成意站起身来，替她拉上窗帘。</p>
才数到第二十三根她就睁眼睛了。</p>
感谢书友伊太刀台，lowpower的打赏！</p>
感谢大家的订阅、月票和推荐票！</p>
数睫毛这个梗我小时候看射雕英雄传就记住了.当时就觉得好苏，今天终于写上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