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之腰身纤细，搂在怀里盈盈一握。</p>
苏成意低头看她的时候，她眼里没有什么舟车劳顿的疲惫感，只是带着一如既往温柔的笑意。</p>
可苏成意也知道，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轻松。</p>
今天中午的时候，还有站姐在魔都机场拍到她呢。</p>
101女团刚结束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活动，准备回到魔都享受这难得的假期。</p>
其他人都累得神志不清，直接从VIP通道离开了。</p>
只有陈锦之戴着口罩从出口娉娉婷婷地走出来，微微鞠躬，挥手跟所有等候的粉丝告别。</p>
底下的评论基本上都是“锦之辛苦了，好好休息”“新年快乐babe，今年辛苦你啦，晚上记得看春晚～”“可以在微博上分享年夜饭不？”“还好有Iris，不然站姐们顶着寒风等一天又扑了个空。”</p>
101公司将陈锦之的家庭背景藏得很好，而她周身的气质又完全不像是原生家庭一团糟的那种，倒像是养尊处优的掌上明珠。</p>
因此大多数粉丝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家就在魔都，可以拥有满堂欢聚的一家团圆。</p>
然而事实是陈锦之只是去出口转了一圈，满足粉丝们的期待之后，又绕回了候机厅，乘坐下一班飞机回到了棠安。</p>
这样千辛万苦，终于赴了上次的除夕之约。</p>
苏成意稍微收紧了手臂，感受到她的体温之后，才开口说道：</p>
“除夕快乐。”</p>
“想不想我。”</p>
陈锦之弯了弯眼睛，弧度漂亮得像是月牙儿。</p>
“嗯。”</p>
苏成意始终对于这样的亲密话题有些回避，只是短暂地回应了一声。</p>
“不想喔。”</p>
陈锦之却不会让他轻易敷衍过去。</p>
“想。”</p>
苏成意只好正面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p>
“你到了多久了？冷不冷？”</p>
陈锦之当然心知肚明他在转移话题，不过已经听到想听的答案了，也就顺着他的话回答道：</p>
“不久，我穿很多。”</p>
她卷起大衣的袖口，给他看里面叠了好几层的毛衣。</p>
苏成意忍不住笑道：</p>
“怎么做到的？根本看不出来你穿了这么多件衣服。”</p>
“爱豆的自我修养。”</p>
陈锦之嘴角一勾，明艳不可方物。</p>
苏成意刚想说下一句，就看到对面二楼的窗帘“唰”地一下拉开了。</p>
他反应很快，把陈锦之往里带了两步，精准卡住了视野盲区。</p>
“小意哥哥！下雪啦！”</p>
是朱古力这小子，搬了个小板凳过来，趴在窗户上朝他挥手。</p>
“干嘛？”</p>
苏成意仰起头问。</p>
“我听到你在楼下讲话啦！你怎么不上来？”</p>
朱古力嘿嘿傻乐着，又接着说：</p>
“咦？你就一个人吗？我刚刚明明听到.”</p>
“你产生错觉了。”</p>
苏成意慢悠悠地说。</p>
朱古力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应该没听错才对。</p>
但是楼下哥哥的眼神穿过风雪而来，比冷空气还冷一百度，他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说。</p>
还以为是那個漂亮的小楚姐姐来了呢，上次她给了自己巧克力吃，他专门把过年收到的糖都留出来一份想送给她。</p>
陈锦之站在屋檐下，揣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成意。</p>
苏成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正想把这八卦的偷听小子赶回家里去，朱阿姨的脸就出现在了窗户边。</p>
“你这小兔崽子想摔死是不是？去去去，去顶楼去，那更方便！”</p>
“不是，伱看是.”</p>
朱古力很冤枉地指向楼下。</p>
“哎呀！是成意啊！快上来快上来！！！”</p>
朱阿姨一看到楼下站着的是苏成意，登时眉开眼笑，语气转了一百八十度。</p>
“阿姨刚准备好年夜饭呢！快来，位置都给你留好了！”</p>
“不用了阿姨，我有饭吃。”</p>
苏成意笑容礼貌，带着隐约的距离感。</p>
如果是关系没那么亲近的人，在这时候就该心领神会了。</p>
可惜他对面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近邻居，还叠了“热心阿姨”的buff。</p>
朱阿姨见状一拍大腿，就计上心头。</p>
她回头一看自家这一群还没开饭就已经喝得歪歪倒倒的人，自觉不适合成意这等人物来作陪。</p>
于是她匆匆回到厨房，扯了干净的塑料袋，将切好的香肠、腊肉都收拾好。</p>
“妈妈你干嘛？！我的香肠！”</p>
朱古力趴在灶台边上抗议。</p>
“你这猪八戒，这是给你小意哥哥装的。”</p>
朱阿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p>
朱古力见状很快倒了戈，把另一边的腊排骨也扒拉了进去。</p>
朱阿姨收拾好，怕苏成意等不及，踩着拖鞋就跑下楼去。</p>
苏成意听着楼梯间“噔噔噔”的脚步声，向前一步，挡在单元楼门口。</p>
陈锦之靠墙等着，模样有几分乖巧。</p>
朱阿姨提着一大袋子吃食，笑吟吟地打开铁门。</p>
“哎，来来来，成意。这些都是阿姨自家烘的香肠腊肉，这边是辣的，这边是甜口，你看看能不能吃得惯！”</p>
她话都说到这儿了，再拒绝的话就有点伤人心了。</p>
苏成意只好接过来，分量沉甸甸的，都是心意。</p>
“谢谢您。”</p>
“这谢什么呀，快拿回家热热吃！别站在下面了昂，下雪了，冻人的很。”</p>
朱阿姨下来得匆忙，还穿着单薄的家居服，苏成意赶紧点点头催她回去。</p>
等她回去之后，苏成意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牵住陈锦之。</p>
“我刚刚还在想今晚要吃什么呢。”</p>
“然后天上掉馅饼啦。”</p>
陈锦之藏了一会儿，也不在意，只是跟着开玩笑。</p>
“馅儿饼。”</p>
苏成意重复一遍。</p>
陈锦之笑了一声，学他的儿化音。</p>
“馅饼儿。”</p>
“馅儿～饼。”</p>
苏成意拉长音调。</p>
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只不过在京城上学，多少被带出了一点正儿八经的京城腔调。</p>
“馅儿饼儿。”</p>
陈锦之努力练习。</p>
“哈哈哈哈哈哈。”</p>
“不许笑。”</p>
“馅儿饼儿。”</p>
“不许学。”</p>
“不儿许儿学儿～”</p>
“苏成意。”</p>
“我错了。”</p>
恋爱果真会让人幼稚。</p>
一个儿化音而已，两人莫名其妙笑了好一会儿。</p>
其实苏成意笑的原因只是觉得很新奇，这世界上居然还有陈锦之学不会的事情，真是少见。</p>
苏成意走到楼道口，看着她大衣领口慢慢融化的雪花，忽然有了个很突兀的想法。</p>try{ggauto();} catch(ex){}
完全是一个计划之外的想法，他这种性格，其实很少会有这种“脑子一热”的感觉。</p>
但看着面前的陈锦之，他又没法不问出口。</p>
“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p>
“好啊。”</p>
陈锦之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而后才问道：</p>
“去哪儿？”</p>
这更坚定了苏成意想这样做的想法。</p>
他也没马上回答陈锦之的问题，只是上楼拿了条厚实的围巾给她系上，就牵着她往巷口走去。</p>
除夕的夜晚，街上连车都没几辆。</p>
方才的雪很快就积了起来，入目是白茫茫一片。</p>
两人拉着手在纷飞的大雪中慢慢走着，却并不觉得冷。</p>
苏成意把陈锦之的手牵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暖着，仰头看着前方明明灭灭的路灯。</p>
一路走过来，在人行道上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p>
一时之间，他产生了恍惚的错觉，像是整座城市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p>
节日的热闹被大雪隔绝在外，电视节目无人收听，麻将桌停留在散乱无章的洗牌环节，烧好的热水壶嗡嗡作响。</p>
时间被暂停了。</p>
只有他和他身旁十指相扣的人逆着时间洪流行走着，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雪路上。</p>
像是什么科幻的结尾，苏成意想。</p>
如果要解析结局的话，那就是末世将至，穷途末路，前方是未知的黑洞，错乱的时间和空间。</p>
宇宙之中唯一值得信任的，就是身边这位长得就很像救世主的美少女。</p>
“苏老师，我可不是什么会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救世少女喔。”</p>
陈锦之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轻飘飘地说。</p>
苏成意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揭穿，咳嗽一声道：</p>
“咳，我觉着也不是。你有可能是那种坏人阵营也说不定，漂亮又迷人的反派角色。”</p>
陈锦之笑了一声，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声音变得模糊起来。</p>
“小妖女？还是女魔头？”</p>
她这问题问得倒是很有意思。</p>
苏成意低着头，看着自己踩出来的脚印，沉思了起来。</p>
小妖女的话，应该是类似于赵敏或者黄蓉那种，很有些狡诈的小聪明。</p>
但不像陈锦之，总感觉这家伙一旦坏起来就是坏得可以毁灭地球的那种。</p>
女魔头，出名的有白发魔女传的练霓裳练姐姐，但显然也不像陈锦之。</p>
李莫愁？嗯，也不对。</p>
周芷若！</p>
苏成意成功从诸多不太像的角色里，挑出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p>
陈锦之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她只是轻轻一笑，随后目光微敛，念出了那句经典台词：</p>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p>
这句话发生在前尘尽成往事之后，周芷若已然从当年那个可怜孤女成长为了狠辣残忍的峨眉教主，她已经将温柔和善良从自己身上剔除，全身心地去追求权力和力量。</p>
可在比武胜过张无忌之后，面对张无忌的联手请求，她先是冷言冷语，又是说“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又是“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甚至“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p>
而张无忌居然厚颜无耻地说出“咱们只需问心无愧”，所以便有了周芷若的这句“倘若我问心有愧呢？”。</p>
苏成意在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是着实被这句话之中所带着的感情震到了。</p>
没有人能不为这一刻的周芷若动容。</p>
很难想象陈锦之这是根本没有经过什么系统训练的台词功底，苏成意一时间都被带得有点入戏了。</p>
就像他是那个三心二意优柔寡断的张无忌，面前就是被他负了心导致黑化的周芷若一样。</p>
忽然没由来的有些心虚。</p>
苏成意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指，转过脸去看路。</p>
随后才想到，他这反应跟当时的张无忌没什么两样。</p>
不能再细想了。</p>
下过大雪的冷清街道看起来每条都一模一样，陈锦之心里好奇到底要去哪，忍不住问道：</p>
“苏老师也不看导航，不怕走错路吗？”</p>
苏成意却摇摇头，语气很坚定。</p>
“不会走错的。”</p>
因为这条路他走了不知道几百上千次。</p>
离目的地越近，周围的建筑就越来越老旧、矮小，逐渐从单元楼变为了胡同里的小院。</p>
巷弄曲折狭窄，像是游戏里的迷宫似的，若是不熟悉的人在里头走，一定很容易迷路。</p>
苏成意却轻车熟路地带着陈锦之在里头穿行。</p>
这里和他印象中的除夕夜气氛也不同。</p>
小的时候，过年总是非常热闹的，不论是居住在外地还是在其他城市奋斗的年轻人，都会回到这里来，陪着自家老人过年。</p>
这样的小院非常适合团聚，天气好的话，大家习惯把桌子摆到前院里来，就着月光吃年夜饭。</p>
左邻右舍还会串门，把家里的特色菜端过来一起品尝。</p>
胡同里的孩子们匆匆吃完饭，就开始放烟花鞭炮，追逐打闹。</p>
苏成意现在回想，记忆里的灯笼依然红彤彤。</p>
而转过街角，现实却是一片冷寂。</p>
院门虚虚掩着，夜风吹过，内院里漆黑安静。</p>
只有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鞭炮的炸响，回音寥寥。</p>
是啊，这里的老人们要么被接去家人身边了，要么就和外公一样，已然不在人世间。</p>
此时交握的手指微微用力，将他从回忆的漩涡里拉出来。</p>
苏成意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去看陈锦之。</p>
“抱歉，突然很想带你来这里看看。”</p>
“你愿意带我来，我很开心。”</p>
陈锦之微微仰头，眼神认真又温柔。</p>
她早在看到这样的院子时，就猜到了目的地。</p>
苏成意一向很少提起关于他外公的事情，但在那些偶尔的时刻里，他总是露出很怀念的神情。</p>
陈锦之想，大概就像关于妈妈的事情一样，大多数时候她将其藏在记忆深处的盒子里，只在感到孤独和脆弱的时刻才会打开。</p>
苏成意伸手，推开木门。</p>
院落被李老打理得很好，干净整洁，像是主人只是偶尔出门一趟而已。</p>
此时雪光映着月色，古色古香，是很有故事的一间老宅。</p>
苏成意抬脚径直往里走，直到房屋门口才停下脚步。</p>
虽然他又有种想打道回府的感觉。</p>
但是总不能让陈锦之跟他一起白跑一趟，留在院里淋雪。</p>
他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陈旧的钥匙，缓缓插入锁孔。</p>
“咔哒。”</p>
门锁转动，夜风替他推开了木门。</p>
记忆里那个尘封的角落迎来崭新的微风，泛黄的书页翻了几转。</p>
时间飞逝，白云苍狗，那位孤僻阴郁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合格的大人，手心牵着的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