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苏成意就知道了楚倾眠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的理由是什么。</p>
“非得贴这个吗？”</p>
“就贴就贴！”</p>
“.”</p>
于是一辆好端端的阿斯顿马丁，低调奢华的黑色车身，一尘不染的车窗角落里.</p>
赫然是一个举着匕首目露凶光的.星之卡比。</p>
关键这家伙还是粉色的。</p>
之所以在浩瀚的豪车海洋里最终选择了阿斯顿马丁，是因为苏成意的第一准则是低调。</p>
那么法拉利和兰博基尼首先排除。</p>
买来日常使用，不是为了竞速，所以保时捷和迈凯伦也pass。</p>
劳斯莱斯和宾利虽然奢华有品，但楚倾眠不同意，说是老爷车，暮气沉沉的。</p>
阿斯顿马丁在很多方面都逊色于其他的豪车，或者说有更好的选择。</p>
但要论小众和优雅，依然还是独一档的。</p>
楚倾眠也觉得这辆车和苏成意莫名很适配。</p>
和他本人一样，淡漠悠然的外表下，又隐隐藏着傲慢和锋芒。</p>
而这只星之卡比既然是楚大小姐小心翼翼贴上去的，那么任谁也没有将其残忍撕掉的想法。</p>
苏成意抱着胳膊欣赏了半晌，便也看习惯了。</p>
反正他平时坐驾驶座，也瞧不见这家伙。</p>
对于女孩来说，给男友的车搞这些奇奇怪怪花里胡哨的装饰，除了少女心作祟以外，其实也有一种宣示主权的意思在。</p>
就像手腕上的发圈，书桌上的可爱玩具，炫酷的机械键盘上被更换的粉色键帽。</p>
那都是在反反复复告诉他：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朋友，别以为她不在，她随时都在！</p>
开着车回到楼下的时候，苏成意又发现了阿斯顿马丁的另一个好处。</p>
那就是.认识它的人并不多。</p>
以邻居们对豪车的了解程度，大概只对劳斯莱斯或者法拉利这样的车标有印象。</p>
看到阿斯顿马丁，就不会太过大惊小怪，最多只是觉得看着好像有点贵。</p>
所以在别人问起来的时候，苏成意就可以淡淡一笑，回答道：</p>
“嗯，不贵。只是代步工具，没必要的。”</p>
实际上他这一辆的价值大概可以把楼下停的这一长街车子都给抵掉。</p>
苏成意靠在驾驶座查看路线，心下觉得有车的确还是要方便很多。</p>
毕竟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而距离开学只剩最后几天了。</p>
而且之后接送陈锦之的话，也不用担心被出租车司机认出来.</p>
想到此处，苏成意倒是意识到了一個问题。</p>
他瞥了一眼后座上放着的贴纸薄，拍了张照片给陈锦之发过去。</p>
“星之卡比？”</p>
对方回复得很快，而且居然认得星之卡比。</p>
大多数人应该都是对它有印象，但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出处。</p>
“我买车了，你选一个我贴在车上。”</p>
苏成意打字过去。</p>
一时间觉得自己已经在修罗场的威压之下成功修炼到另一个境界了。</p>
连这种细节都能想得到。</p>
“嗯”</p>
陈锦之的状态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中”，苏成意的心也跟着悬起来。</p>
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p>
“为什么会选星之卡比呢？”</p>
陈锦之的问题问得意味不明。</p>
苏成意咽了咽口水，心想还好这个话题不是面对面在聊。</p>
陈锦之那双眼睛看起来像是能看穿人心似的，在她面前撒谎所需要的心理素质太强大了。</p>
隔着屏幕的话，留给他的反应时间就多出来很多。</p>
面对面的话，只要他稍微犹豫一瞬间，估计陈锦之就已经在脑子里推理出全部的时间经过了。</p>
那样太可怕了！</p>
苏成意甩了甩脑袋清空这可怕的幻想，随后打字回复：</p>
“店里刚好有提供，但可选的种类不多。只有星之卡比和百变小樱。”</p>
发出去之后，还没等陈锦之回复，苏成意就继续说道：</p>
“星之卡比其实是战士欸，只是长得可爱。</p>
在数万年前，邪恶的黑暗皇帝梦魇企图用魔兽征服宇宙，以魅塔骑士为首的星之战士组成的银河战士团与之对抗.</p>
有一天，在宇宙的某处诞生了下一代星之战士卡比.出现了！粉红色的访问者！”</p>
“好啦好啦。”</p>
陈锦之阻止了即将讲述完星之卡比全集的某位大龄儿童。</p>
“那就选这个戴墨镜晒太阳的度假卡比吧，很安详的样子。”</p>
“好。”</p>
苏成意眼见过关，赶紧拉开车门，把度假卡比贴到了左侧车窗。</p>
这样一来，不管是陈锦之还是楚倾眠看到，都不会对此有所怀疑。</p>
楚倾眠那边本来就是她要贴的，而陈锦之这边自己也询问过她的意见。</p>
反正都贴了一个了，他为了维持左右平衡，在另一边也贴上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实在是合理极了。</p>
在楚倾眠那边就说自己喜欢度假卡比，在陈锦之这边就说自己喜欢持刀卡比。</p>
妥了。</p>
很有可能因为一时疏忽而成为修罗场导火索的问题得到解决，苏成意很是满意地回到了车上。</p>
今天的目的地，他考虑了半晌要不要现在跟陈锦之说。</p>
她难得有时间回消息回得这么快，一会儿说不定就又要消失几个小时了。</p>
《我是蒙面歌王》这种级别的综艺，一定是101公司现在最重视的项目，陈锦之在工作上又是个超级完美主义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在这样的事情上有一星半点的失误。</p>
苏成意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不急不缓地轻叩了几下。</p>
最后还是没有说。</p>
只是发过去一句：</p>
“记得先吃点东西，不要空腹工作。加油，有事给我电话。”</p>
陈锦之的回复：</p>
“知道啦，苏老师也好好吃饭。有事打电话给我，我能接到。”</p>
这是两人在工作日最常见的交流方式，出现频率最高的话就是“好好吃饭”。</p>
有一种老夫老妻相处的自然感。</p>
她今天不知道还有多少活动要跑，现在说的话，说不定会让她分神，还是结束之后再说吧。</p>
苏成意退出微信，把手机放到支架上，打开导航。</p>
“本次导航全程二十四公里，祝您路途愉快。”</p>
目的地是墓园。</p>
但说是墓园，但处在那样偏远的位置，那样年久失修的状况，或许说是乱葬岗都更合适一些。</p>
这并不是早就想好的开学前要做的计划里的一环，只是因为林知婉提到了春节期间的传统，也就是上香这件事。</p>
外公那边他已经跟杨柳去过了。</p>
去的时候发现李老比他们来得更早，墓前早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捧菊花安静地躺在碑前。</p>
苏成意细细一看，菊花的枝叶里还藏着一个红封，似乎是压岁钱。</p>
这一切都体现出李老是真的心念旧友，无时无刻。</p>
苏成意曾经以为现代社会，像从前那样高山流水伯牙绝弦的故事已经绝迹，但现在看来，的确是真的。</p>
正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p>
外公这边时常有人记挂着，苏成意感到宽心，但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p>
何悟非为了游戏工作室的事情，这个春节选择留在了京城加班。</p>
那么，他就不能去给许知寒扫墓了。</p>
虽然何悟非自己从没提起这件事，但苏成意总是觉得，他肯定惦记着这件事。</p>
但又没空回来，估计都忧心很多天了。</p>
好在临近开学之前，自己终于想起了这回事。</p>
今早跟何悟非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果然是非常激动，连连道谢。</p>try{ggauto();} catch(ex){}
担心苏成意不晓得上香的流程，他反反复复唠叨了好几遍，每一遍都会携带一长串的感谢致辞。</p>
苏成意启动车辆，引擎的声音低沉，像一只初初苏醒、压抑呼吸的巨兽。</p>
优雅的车身弧线拐出弯弯绕绕的小巷口，在平整宽阔的城郊大道上，迎着阳光被镀出金色的光圈。</p>
蓝牙连着车载音箱，《私奔》的前奏响了起来。</p>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p>
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这代价.</p>
一直到现在，我才突然明白，</p>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p>
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开车，原本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p>
明媚的阳光，宽敞无车的郊区大路，更别说开的还是阿斯顿马丁。</p>
苏成意熄火下车，心情莫名很好。</p>
比起上次大雨的时候开牛叔叔的小白车，简直是两个极端。</p>
墓园前一段距离的马路边有家小卖部，看来最近扫墓的人不少，蜡烛、香、纸钱炮仗这类物件都是单独拿出来，摆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的。</p>
苏成意看了一眼旁边悠哉悠哉晒太阳的老板，开口问道：</p>
“老板，这些都买两份。”</p>
“小伙子，烧纸钱哪有份份的说法？有多少孝心就烧多少咯。”</p>
老板的笑容很有些奸商的味道。</p>
也是，一年估计就这几天生意好点了。</p>
苏成意原本还想买瓶矿泉水的，但只是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p>
可以把揣测里的估计去掉了。</p>
不过也无所谓，那就多买一点了。</p>
说来说去也只是一点心意。</p>
苏成意拎着两大袋子东西，凭着记忆往墓园里走。</p>
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因为要整治彭老头这个老登儿。</p>
事实证明他的计划还算是成功。</p>
彭老头现在也收敛起了从前那副趾高气扬不配为人师的模样，成了个老老实实教书，但不育人的普通老头。</p>
苏成意在电话里对彭老头说的那句：</p>
“跪下，你要为许知寒的死负责。”</p>
似乎真的起了功效。</p>
可是尽管如此，许知寒也还是离开了人世。</p>
生命中总是会有些这样的遗憾，是始终无法弥补的。</p>
苏成意仰起头，看着树梢间穿透的阳光细碎地洒落。</p>
一路走过来，许多墓前都有清扫的痕迹，鞭炮的纸屑纷飞散落四处，蜡烛燃烧殆尽后留下形状不规则的烛泪。</p>
也许只有一年之中的这个时候，这里才会短暂地热闹起来。</p>
天气好，再加上有人来过的痕迹，让整个墓园少了些之前的萧瑟气息。</p>
苏成意记忆力很不错，准确地在杂乱的布局分布中找到了属于许知寒的方寸之地。</p>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虽然颜色冰冷，但女孩儿的笑容却很温暖。</p>
苏成意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像是要替何悟非多看她几眼似的。</p>
如果许知寒没有碰到那些糟心的事情，如果她活到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女明星。</p>
又或许她没有那么顺利，只是成为了普普通通的钢琴老师；又或许她改行了，选择了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出来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p>
但她一定是快乐的，像个小太阳。</p>
那么何悟非也不会在后悔和悲伤中蹉跎那么久，差点把自己活成一缕孤零零的游魂。</p>
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很久，一起弹琴，一起去看海。</p>
夕阳西下，海风吹拂的时刻，何悟非心里早就将身边的女孩纳入余生全部的计划，而许知寒或许会想身边这块木头什么时候才会开窍跟她告白.</p>
不能再想了。</p>
苏成意低头，轻轻叹了口气。</p>
他蹲下身，按照何悟非的交代，点燃蜡烛。</p>
借着蜡烛的火，纸钱很快燃烧起来，化为灰烬在风中纷飞飘扬。</p>
这样的流程倒是简单，只不过何悟非还有另外的交代。</p>
那就有些为难人了。</p>
“意总，许知寒她很爱聊天，以前上课的时候，就总因为忍不住跟我讲小话而被老师骂。</p>
后来次数多了，宁愿传纸条也要坚持聊天。</p>
以往每次我去扫墓的时候，都会跟她说说话，这次我回不去，就只好拜托你了。</p>
随便聊点什么都行，她会好好听的。”</p>
何悟非字字恳切。</p>
苏成意却对此感到非常为难，别的什么都好说，就这一点，实在太难为他了。</p>
他这种跟熟悉的人待在一起也会半个小时憋不出来一个字的性子，要他跟陌生人聊天，还是单口相声，不亚于承受酷刑。</p>
“拜托你了意总。许知寒她自己呆了那么久，一定很想听人说说话。</p>
她就算变成了鬼，也是一只话痨鬼。”</p>
“.”</p>
这句话杀伤力实在有点大了。</p>
苏成意最后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来。</p>
于是他蹲在地上，一边烧纸钱，一边在心里措辞。</p>
“咳，许知寒，你好。我是苏成意，何悟非的朋友。”</p>
他说话的语气正经地像是在做论文开题报告。</p>
这时候如果有人路过的话，多半是会忍俊不禁笑出声的。</p>
蜡烛的火光像是在回应他似的，随风摇曳了两下。</p>
苏成意一愣，随后继续进行一个人的碎碎念。</p>
“何悟非最近过得还不错，我帮他找了事情做。</p>
今年没回来看你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作为剥削员工的万恶资本家，我代替他过来了。</p>
他实在是忙得不得了，晚上估计都没时间胡思乱想，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p>
好几次我给他打电话，他都是半梦半醒的。</p>
因为要忙工作，所以烟酒也减少了.虽然还是瘦得像个骷髅成精一样，但已经在健身了，我给他办了年卡。</p>
我年后还替他预约了体检，到时候把体检报告也烧给你一份。”</p>
“他一定很想念伱，我时常能看到他看着你的照片发呆。你要是有空，记得托个梦给他。”</p>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大家都会很开心。”</p>
“有位大小姐一提起你的事情就感伤到哭鼻子，停也停不下来，要哄半天才能好。</p>
她的性格大概和你有点像，小太阳似的。</p>
她也会弹钢琴，如果能认识你的话，她一定很喜欢你，常常粘着你陪她做这做那的。</p>
她上课的时候也爱跟朋友说小话，而且还是小班长呢，不过这家伙违反过的唯一一条纪律大概就是这个了。</p>
可见有多爱聊天。</p>
如果你俩成为同桌的话，我们班主任李天王估计会被气得够呛，第二天就让你俩一人坐第一排，一人坐最后一排。”</p>
“另外一位长得和你有几分神似，就是上次行动里负责扮演你的那个。</p>
她很聪明，光是从何悟非看她的眼神里，就猜到了你的存在。</p>
她也是艺术生，这条路，她也走得很艰难。</p>
她很会聊天的，即便是我，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说很多话。</p>
这样看来，你们应该也能合得来。</p>
她朋友不多，如果你在的话，那一定会很好。”</p>
苏成意絮絮叨叨的，不知不觉间，竟然把手里的纸钱都烧完了。</p>
他站起身，拍了拍大衣沾上的灰烬。</p>
“许知寒，新年快乐。”</p>
蜡烛的火光晃动，像是有人冲他眨了眨眼。</p>
于是苏成意微微颔首，也像是真正在和对方告别一样点了点头。</p>
随后他拎起另外一个袋子，往墓园更深处走去。</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