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意掏出手机，给远处的那朵猫猫头云拍了张照。</p>
“咦惹——给女朋友发呢吧？”</p>
叶橘脸上露出几分揶揄来，像是村头嗑着瓜子聊八卦的阿婆。</p>
苏成意手指一顿，在联系人中勾选了两个头像，点击发送。</p>
对于叶橘的调侃，此人不置可否。</p>
毕竟确实是在给女朋友发。</p>
“啧啧啧，年轻真好啊～还有精神谈情说爱。”</p>
叶橘摇头晃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p>
明明她自己瞧着还像个中学生似的，说话的口气像是看破红尘的老大爷。</p>
“好啦，我要走了，下午还有活儿呢。”</p>
她随手把散落的头发拢起来，简单扎了个马尾，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p>
“什么活儿？”</p>
苏成意抬腕看表，才十一点出头。</p>
“疗养院的活儿啊，之前不是碰见过吗。”</p>
叶橘就着他的腕表看了一眼，又开心地拍拍手。</p>
“很好，很好。我这个点转公交过去还能赶上院里吃午饭！”</p>
“院里还给你提供饭？”</p>
“喂喂喂，什么意思？！为了病号们当牛做马端茶倒水，吃口饭怎么啦？</p>
哎你还别说，院里的伙食还真不错，那個鱼香肉丝老香了.”</p>
眼瞅着这家伙说着说着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苏成意赶紧转移话题。</p>
“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有车。”</p>
“算啦，我转地铁然后坐公交，很方便的。”</p>
叶橘摇摇头拒绝，她把手机屏幕上的路线图展示出来。</p>
“没事，我顺便过去看看徐婆婆。”</p>
苏成意转了转车钥匙，已经下了决定。</p>
“那可不行。”</p>
没想到叶橘摇头摇得更坚定了。</p>
“你还不知道吧？最近院里管理很严格，短期内已经禁止探视了。”</p>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p>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事出有因。你还是不要来蹚浑水为好。”</p>
“.”</p>
苏成意皱起眉头，他直觉这其中流露出来许多不寻常的气息。</p>
“上周有位阿姨，在门口求了很久很久，院里还是没放人。</p>
后来就说不配合院里管理的话，就让阿姨把她儿子带走，这里不收了。</p>
阿姨实在没办法，只好走了。哎，看着好可怜。”</p>
叶橘轻轻叹了口气。</p>
而苏成意很快就猜到了这位阿姨是谁。</p>
“我跟保安说她东西落下了，悄悄追出去，留了她的电话号码，说一旦有开放探视消息我就会联系她的。</p>
可惜直到今天也还没有消息，我马上就要开学了。</p>
好在她儿子的状况还不错，除了还是不愿意跟人说话以外，身体恢复得挺好。”</p>
听她这样说，苏成意也稍微松了口气。</p>
不论如何，周岩的情况在转好，就是很好的消息了。</p>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就又被打乱了。</p>
原本是想在开学前再去疗养院一趟的，而且目的很多。</p>
一是看望一下徐婆婆，二是看看周岩恢复的情况，三是再观察一下小巫女俞夏。</p>
后面这两点看似无关，但其实是有联系的，因为周岩和俞夏入院的原因都跟吴绍波以及背后的侯家有关。</p>
想知道真相，就只能从他们俩这里入手。</p>
可惜，两人的精神状况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无法提供任何线索。</p>
这或许也是罪犯之所以如此嚣张，并不斩草除根的原因吧。</p>
因为他对于受害者对他的惧怕和恐慌有绝对的自信。</p>
没想到现在疗养院居然临时出了不允许探视的条例，这样一来苏成意所考虑的这些事都无法完成了。</p>
好在还有个莫名其妙混入其中的叶橘，可以承担起侦探犬的职能。</p>
想到此处，苏成意又有点庆幸。</p>
“对啦，徐婆婆最近状态也还不错，除了对着窗口的蔷薇花发呆以外，偶尔也会下楼走走了！</p>
你不用太担心啦，我加了不少护工姐姐的联系方式呢，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问问。”</p>
叶橘见他沉默，又主动开口安慰。</p>
苏成意点点头，状若无意地问道：</p>
“小孩姐怎么样？”</p>
“你说夏夏呀，哎哟。”</p>
没想到提到俞夏，叶橘愁得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p>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最近状况突然恶化得很厉害，不愿见人，也不愿吃东西。”</p>
“.”</p>
苏成意心中的警铃开始作响。</p>
“具体说说？”</p>
“这还得从那天说起。”</p>
叶橘认真回想着。</p>
“那天我照常去上班，一进门就感觉很不对劲。</p>
因为夏夏平日很爱干净的，房间总是收拾得很整齐，可是那天屋子里乱糟糟的。</p>
衣柜门都大开着，抽屉也没合上，摆设歪歪倒倒。</p>
就连水彩笔都散落一地，这真的非常奇怪，因为是我送的所以夏夏一直很珍惜。</p>
夏夏缩在床角，看到我进门，也没有反应。</p>
我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就一边捡地上的水彩笔，一边笑着跟她说话。</p>
她还是没反应，眼睛都不带转的。</p>
伱也知道我这个人擅长自说自话，对吧，我就继续说着话，收拾彩笔。</p>
没想到，我把水彩笔都捡回来，合上盖子。</p>
夏夏忽然就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开始尖叫，哭泣。”</p>
苏成意默默听着，并在脑子里反复记着细节。</p>
“她那种状态真的很难形容，不开玩笑，我当时被吓得都有点腿软。</p>
我就赶紧跑到门口按了铃，过了几分钟值班的医生护士都赶过来了，她还是情绪极端，好几个人都控制不住她。</p>
最后打了一针镇定，才安静下来。”</p>
叶橘重重叹了口气，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心有余悸。</p>
“然后医生就很严肃地盘问了我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p>
苍了天了，我哪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刚上班不到十分钟好么！</p>
哎，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p>
就是从夏夏这件事之后，院里就紧急出了禁止探视的条例。”</p>
这样一看，通过叶橘的描述，事情反而变得合理了起来。</p>
苏成意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逻辑。</p>
俞夏的状态突然恶化，兼职护工叶橘完全一脸懵，疗养院或许经过了一些调查手段，最后给出的处理结果是中止探视。</p>
那么，只需要逆推一下就可得知，俞夏状况恶化的原因或许便是出于“探视”。</p>
“.反正我挺担心的，哎，希望夏夏快点好起来吧。</p>
啊！不跟你说了，我要来不及了。我先走啦！！”</p>
叶橘絮絮叨叨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正事在身，赶忙挥了挥手就小跑着走了。</p>
苏成意沉浸在推理中，意识回笼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p>
原本还准备送她去地铁站来着。</p>
苏成意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继续思考。</p>
假如推理的方向没有出错，问题的确出在探视上。</p>
那么，究竟是谁去见了俞夏，才会让她如遭雷击，精神状况忽然恶化呢？</p>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苏成意又无从确认。</p>
说实话，也不太合理。</p>
毕竟他找不到嫌疑人做出这种行为的理由。</p>
冒着被抓住把柄的风险，只为了去刺激一下原本就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幸存者？</p>
如果是为了确认幸存者精神状态，变相加重其病情的话，为什么选择去找俞夏，而不是周岩？</p>
俞夏身上背负着一桩更严重更残忍的惨案，她恢复的可能性比起年纪更大、症状更轻的周岩来说微乎其微。</p>
关于嫌疑人的动机这一点，苏成意暂时想不明白。</p>
如果暂时抛开动机不谈，那么，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门外随时都有病人或者护工路过的情况下，他又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俞夏如此惊恐呢。</p>
“叮咚。”</p>
苏成意纷乱的思绪被手机的消息铃声打断了。</p>
小橘小利：“我坐上地铁啦。”</p>
“上班之后要交手机，我下班的时候再跟你说说他们的情况。”</p>
怎么忘了给这家伙打备注。</p>try{ggauto();} catch(ex){}
苏成意看着小橘小利这个ID，回复道：</p>
“好，麻烦你了。”</p>
顿时有一种在前线安插了间谍，此时两人正在用摩斯密码交流机密的感觉。</p>
小橘小利：“哔哔，哔哔哔哔。”</p>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叶橘很快开始胡言乱语。</p>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出一串符号。</p>
“\\——\\”</p>
小橘小利：“？？？”</p>
“不是，大哥，你真会啊？！”</p>
“我真服了！！”</p>
“你倒是说说什么意思呀。”</p>
可以想象到她抓狂的表情了，苏成意勾起嘴角。</p>
“再探再报。”</p>
打开手机才发现，方才发过去的猫猫头云朵也收到了回复。</p>
反射弧长到月球：“可爱死啦！”</p>
“哇～苏成意！你看！”</p>
一张同款猫猫云的照片，只不过来自不同的角度。</p>
“嘿嘿，下次就说我在这朵猫猫云下面等你。”</p>
NS-Iris：“好巧。”</p>
一个短暂的视频，是她自己的影子，瞧着像是戴了一个小猫耳朵发饰。</p>
大约是什么舞台录制的新造型。</p>
不过，光看影子已经足够脑补很多了。</p>
苏成意想了想要怎么回复。</p>
一般情况下，他会认为这就是一段聊天的结尾了，也就没有再回复的必要。</p>
不过今天他忽然很想再多跟她们说说话。</p>
说点什么呢。</p>
早上几点起？中午吃什么？下午要干嘛？</p>
未免有些太没话找话了。</p>
苏成意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又觉得在她们面前，好像没什么必要弯弯绕绕的。</p>
虽说从小到大，他都有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习惯。</p>
无论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他从来都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p>
杨柳从前经常吐槽，自家小孩获得的奖项和荣耀，她每次都是从别人嘴里得知的，苏成意自己回家从来不提。</p>
苏成意自己觉得这很正常。</p>
因为有好事发生的时候，他不会开心得四处宣扬；所以有坏事发生的时候，他亦只会独自咽下苦果。</p>
但是如果对方是楚倾眠或者陈锦之的话</p>
偶尔坦诚一些，也没什么关系吧。</p>
苏成意这样想着，开始编辑信息。</p>
“假如有一件事摆在面前，它从头到尾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彻底的旁观者。</p>
但是你又恰好旁观了许多或许有用的信息，这或许是碰巧，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p>
你知道那些真正的受害者在其中如陷沼泽，毫无还手的力气。</p>
你也知道，想发掘事情的真相没有那么简单。</p>
倘若贸然插手，还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所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不蹚浑水，旁观到底。</p>
道理你都懂，可是你并不甘心。</p>
那么，你会怎么做？”</p>
说到后来，其实就很明显了。</p>
苏成意轻轻叹了口气，她们两人都是聪明人，他这个变换人称的描述实在显得有些多余。</p>
“或者换句话说，你希望我怎么做？”</p>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p>
反射弧长到月球这次反射弧不长，她很快就回复道：</p>
“当然是支持你呀。”</p>
苏成意微微一愣，没想到楚倾眠这一关这么好过。</p>
还以为她会不希望自己以身涉险之类的。</p>
结果她下一句话就是：</p>
“我会保护你的！”</p>
“.”</p>
苏成意扶额叹气。</p>
虽说楚倾眠一直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但是现在跟从前又是不太一样。</p>
从前大家虽然都默认她以后会继承一切，但总觉得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p>
而现在，她已经切切实实地站到了明面上来。</p>
她的任何举动都牵扯到楚家的一切，明确代表着楚家的态度。</p>
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苏成意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跟楚倾眠身后的楚家牵扯上太多关系。</p>
这样既让他自己独善其身，也变相保护了楚倾眠。</p>
而且从上一次的交涉可以看出，楚远江对这件事持消极态度。</p>
楚大老板时间宝贵，既然已经认定这是死局，就必定不会再浪费时间去试图破局。</p>
大小姐的确有权力动用人脉，可那样的权力显然是要在楚远江的默许之下的。</p>
或许因着这层关系，楚远江会有手段护住他的人身安全。</p>
可苏成意很清楚，楚远江绝不是颇有善心的慈善家。</p>
在他随和宽厚的外表下，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权谋家。</p>
一旦让楚远江认为，自己成了不安分的因素，那么，楚家就会立刻从最有效的助力转变为最强硬的阻力。</p>
所以说，这样的捷径其实是把双刃剑。</p>
上次周岩的事情之后，苏成意和楚远江谈过一次。</p>
也正是这次交谈的内容，让苏成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走捷径。</p>
而第一步就是，尽量婉转地让楚大小姐选择置身事外。</p>
苏成意思考了半晌，觉得比起那些蹩脚的理由，还不如实话实说。</p>
而这些道理，楚倾眠其实也很明白。</p>
眼见她垂头丧气的很有些委屈，苏成意只好再三保证，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p>
于是楚大小姐有令：苏某人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火速逃走。</p>
这话说得，一点献身正义的神探气质都没有了。</p>
倒像是个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犯罪嫌疑人。</p>
苏成意虽然心里暗自吐槽，但明面上只是点头如捣蒜。</p>
一旦露出什么马脚，再想过关可就难了。</p>
当然了，要是和另外一位相比起来，楚大小姐实在好哄。</p>
“倘若我说，希望你不要插手呢？”</p>
陈锦之的话轻飘飘地丢过来，模棱两可，似是而非。</p>
苏成意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p>
其实他会选择问她们这件事，无非只是需要一句明面上的支持助力，好让他顺理成章地插手这件事情。</p>
而不论她们如何回答，他都注定没法置身事外了。</p>
没办法。</p>
就和上次所想的一样，重生之后，苏成意觉得全世界的事情都与他有关。</p>
毕竟连时间都为他折转了。</p>
那么，他就是这个时间线里绝对的主角。</p>
用中二一点的话来说，你是天选，也是唯一。</p>
如果他不插手的话，还有谁能插手呢？</p>
所以面对陈锦之看破一切的反问，苏成意只能沉默。</p>
良久，对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p>
“苏成意，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p>
苏成意心念一动，这或许是服软的意思。</p>
“反正，你知道的。”</p>
陈锦之紧接着就慢悠悠地说。</p>
“你要是有什么不测.”</p>
这话一出，苏成意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p>
“我很快就来陪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总之，不会让你孤零零的。”</p>
隔着屏幕看不到神情，苏成意却觉得陈锦之这话是认真的。</p>
她平日里可能会说些半真半假的、很像是在调情的话，但唯有今天这一句，不像假的。</p>
一瞬间身上的担子忽然就沉重了起来啊。</p>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反思自己是不是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一点，虽说是有些危险，但好像也没到那种地步。</p>
一般情况下，要为了正义英勇牺牲的勇士们在这时候会立下一个fg，比如“这次任务结束我就会来娶你啦”“我老婆要生了，干完这单我就退出江湖啦”“欢迎大家来我的金盆洗手大会，我马上就要远离江湖纷争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啦”.</p>
但凡说这种话的，没一个活着回来的。</p>
苏成意想，还不如在去执行任务之前先简单完成一点小小的心愿，这样好歹死而无憾了。</p>
比如比如什么呢。</p>
他想了想，在聊天框里打出四个大字。</p>
“看看猫耳。”</p>
陈锦之：“.”</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