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浦国际机场。</p>
三个小时的航班时长，苏成意因为咖啡因作祟，没能补觉。</p>
小郑倒是睡了一路，下飞机的时候顶着鸡窝头和灰暗的眼圈，像是被大炮轰了似的。</p>
“我说，少爷，你难不成打了鸡血么？”</p>
小郑瞧着身边这位长身玉立云淡风轻的家伙，忍不住开口问道。</p>
苏成意“呵”了一声，并不回答。</p>
两人走机场的贵宾通道，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都颔首礼貌示意。</p>
“说真的，少爷你不需要找个地休息会儿吗？你这样我都有点害怕你是不是在透支寿命干活儿了。”</p>
小郑往前走了两步，观察着他的气色，企图抓住任何他在强装正常的蛛丝马迹。</p>
苏成意索性原地站定，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迎接他的审视。</p>
“方才你真的一路都没睡？”</p>
小郑一脸怀疑。</p>
“嗯哼。”</p>
苏成意眨了眨眼睛，回答道：</p>
“那你不无聊吗？你在想什么？”</p>
小郑撇着嘴，表示很难理解。</p>
“如果你真的好奇的话，我刚刚在想”</p>
苏成意想了想，似乎真有要回答的意思。</p>
小郑心里一惊，以为能听到什么关于修罗场的信息和计划，登时竖起了耳朵，心情很是激动。</p>
“德意志哲学家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对于存在之谜首次提出的问题——为何是有，而不是无。</p>
这是一个关于终极起源的问题，而人类所追求的答案不能有任何前提条件，不能让答案使得问题变成接踵而至的更多问题。”</p>
苏成意开始阐述。</p>
小郑立马转过脸去，语气像是死了一样平静。</p>
“走吧，我联系的司机在外面等呢.少爷伱再跟我聊什么存在之谜我就从楼上跳下去。”</p>
两人走出机场，便有一个黑西装白手套的人主动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问道：</p>
“小郑先生是马？”</p>
很典型的南韩人讲中文的口音，不过算是说得很不错了。</p>
特地找了個翻译来？</p>
苏成意略一挑眉，看了小郑一眼。</p>
后者笑着跟他挤挤眼，又跟对方握握手。</p>
“是的，咱们走吧。”</p>
黑西装男顺带着也握了握苏成意的手，便转头去开车了。</p>
“俗话说入乡随俗，我特地找在这边混的朋友给咱们安排的。</p>
既可以当司机，又可以当翻译。</p>
必要的时候，还能当保镖，怎么样？”</p>
“嗯。”</p>
苏成意点点头表示赞同。</p>
别的先不提，这哥们是正儿八经的双开门身材。</p>
和高叔那种不太一样，高叔看起来不算是特别虎背熊腰的类型，不过他自带一种无敌气质，只是站在那里，你就能意识到他强得要命。</p>
这位功能很丰富的外援选手，至少体型上威慑一下是足够了。</p>
车子是很常见的黑色商务车型，容纳外援的体型显得很有些勉强。</p>
“我以为能跟他们用英语交流。”</p>
苏成意摇上车窗，隔着玻璃欣赏首尔的夜色。</p>
这个时间点街道上很热闹，可能每个街角都曾经承担过韩剧男女主的邂逅。</p>
“啊，跟公司谈判的时候肯定是咱们自个谈啊。”</p>
没想到小郑很意外地回答道。</p>
苏成意挑眉，无声反问：那你这是？</p>
“嗨呀，这是找个本地人免得咱们吃饭、买纪念品什么的被坑啊！”</p>
小郑一脸讳莫如深。</p>
“初来异国他乡，当然需要找个靠谱的本地导游啦，少爷你还是太年轻！”</p>
“你小子真搁这儿旅游来了是吧？”</p>
苏成意一个无情肘击。</p>
司机很有职业意识，上车之后就再也没开口插过话，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融入夜色中无声穿行。</p>
金浦机场离市区很近，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达了苏成意定下的第一个目的地。</p>
而这个地点很是出乎小郑的意料。</p>
因为看上去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公寓。</p>
“为什么是先来这边？”</p>
跳下车后，小郑的神情有些复杂。</p>
苏成意没急着回答，而是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丢到他怀里。</p>
“你好，需要麻烦你和我们一起上楼一下。”</p>
他弯腰撑住车窗，和司机说道。</p>
司机有些错愕地应了一声，随后忙不迭点点头。</p>
坐上公寓的电梯，苏成意见小郑一直反复打量手里的礼盒，略略勾起嘴角。</p>
“你现在就可以打开看看。”</p>
“算了。”</p>
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不对劲，小郑迅速缩回了扳住开关的手。</p>
每次这少爷揣着什么坏心思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p>
这一点倒是跟陈锦之有些像，但陈锦之平日里百分之八十都是这样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p>
“你不会还专门给这种人带了见面礼吧？真是让人意外呢。”</p>
小郑掂量了一下手上的盒子重量，感觉应该不是金条一类用来贿赂的玩意。</p>
“礼数要到位。”</p>
苏成意手插在兜里，语气没什么起伏。</p>
“叮——”</p>
电梯提示到达了楼层。</p>
苏成意第一个抬脚走出去，确认了一下门牌号。</p>
随后转身回来，略微压低声音。</p>
“麻烦你敲门然后找个这边最合理的、常见的借口，总之，让她开门。”</p>
司机点点头，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提高分贝开口道：</p>
“，？”</p>
短暂的安静之后，屋内传来一个女声的回应。</p>
“？”</p>
对方的脚步靠近，苏成意伸手拽了一把小郑，让两人的位置恰好处在猫眼的视野盲区。</p>
“，.”</p>
“，.”</p>
女人的声音带有几分疑惑，她的脚步停在了门前，应该是通过猫眼仔细观察了门外，最后才小心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p>
然而门外的“管理人员”却迅速后退了一步，并侧头看向了旁边的视野盲区。</p>
女人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p>
但是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一只清瘦白皙的手准确无误地卡住了门板，并将门彻底拉开。</p>
门外站着的人拥有一张她永远忘不了的脸。</p>
和那时候一样，年轻人白衬衫配西裤，眼神淡漠。</p>
只是身上少了溅射的血迹，手上少了一把冒着寒气的水果刀。</p>
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连拽着门把手博弈的力气都没有，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p>
她脸上的表情很仓惶，像是一瞬间被吓得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了似的，想找寻一条逃跑的出路却无果。</p>
苏成意勾起嘴角，微微颔首，是一个礼貌的弧度。</p>
“Longtimenosee.”</p>
好久不见。</p>
随后小郑也很自来熟地从旁边钻了进来，自顾自地开始展示他刚刚跟司机即兴学的几句韩语。</p>
“打扰了，不好意思，我就不换鞋了哈。”</p>
很有一种不顾主人家死活的自在感。</p>
方才负责敲门的“管理人员”已经悄悄退后离开了。</p>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p>
将第一个目的地更改为这里，是苏成意临时起意的决定。</p>
不知道怎么的，一踏上这片陈锦之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就觉得事情要解决的顺序产生了变化。</p>
女人显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p>
以那天晚上目睹过的苏成意的形象，她下意识就以为他是来灭口的，一时间吓得抖似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苏成意偏头示意小郑关上门，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只不过眼神一如既往没什么温度。</p>
“SpeakEnglish，allright？”</p>try{ggauto();} catch(ex){}
他慢悠悠地问道。</p>
女人的英语带着浓烈的韩式口音，她颤抖着声音做着最后的挣扎：</p>
“我会报警的。”</p>
“不，你不会。”</p>
苏成意的笑容颇有几分轻蔑。</p>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找你么？”</p>
他这个问题属于明知故问，不过用这种冰凉的语气说出来，倒是让人听得很是胆颤。</p>
女人吞了吞口水，知道狡辩无果，逃跑无望，只好老实点点头。</p>
“你收了公司多少钱？”</p>
苏成意手指交叠，神情认真，像是来做什么调研报告的。</p>
女人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答道：</p>
“五千万。”</p>
换成人民币大概三十万。</p>
苏成意笑了笑，像是开玩笑一样说道：</p>
“啊，你的命就值这么点钱吗？”</p>
女人吓得打了个哆嗦，满脸的欲哭无泪，她挥舞着手臂为自己辩解：</p>
“都是公司逼我作证的，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中年妇女，怎么斗得过他们？我没办法啊！”</p>
“这样。”</p>
苏成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微微后仰，打量了一下四周。</p>
这女人现在住的房子看起来就是最简单的那种单身公寓，屋内乱糟糟的，各种垃圾丢得到处都是。</p>
今天是工作日，但桌上已经摆着三个拉面盒，其中一个还冒着热气。</p>
看起来像是也没有在工作，难怪会为了钱做这种事情。</p>
“陈文德进监狱之后，你过得好像不太好呢。”</p>
苏成意的语气像是在闲聊。</p>
被吓得快出心脏病的女人自然不理解他说这些是要干嘛，可是不得不回应：</p>
“是我一直没找到工作。”</p>
见他的态度还算和善，她的胆子不禁又大了些，主动开口道：</p>
“你们是为了陈锦之的事情来的，去找公司吧！什么都是他们逼我做的，我什么都不清楚！”</p>
苏成意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他摊开手掌，示意小郑把那个礼盒拿过来。</p>
紫檀木的盒子，看上去就价值不菲。</p>
“礼物，拆开看看吧。”</p>
苏成意微微一笑，将盒子递给她。</p>
女人当然不敢接，但他扬了扬手臂耐心等着，看起来这件事并没有商量的余地。</p>
女人只好倾身过去，颤巍巍地接过盒子。</p>
或许是什么用来贿赂她的东西吗？</p>
冒出这样一个大胆的想法之后，女人扳开盒子的心情甚至变得有几分期待。</p>
一边的小郑也很好奇地凑了过来，他也在猜里面会是什么。</p>
“啊！！！”</p>
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之后，女人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盒子被她一下丢开。</p>
小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差点跟着蹦起来。</p>
盒子在地上滚了几圈，里面的东西跟着掉在地上。</p>
那是一根手指。</p>
显然已经被切割下来很久，已然泛着紫色。</p>
让人仿佛能从中闻到腐烂的尸臭味。</p>
女人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她一边抽搐一边干呕，像是要吐出胆汁来。</p>
小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想到自己刚刚还用手端了那个盒子半天就恶心到脸色发白。</p>
该死，他甚至还一度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宝贝。</p>
唯有苏成意神色淡然，完全不受影响，他嘴角甚至还挂着笑容。</p>
小郑悄然擦了擦手心冒出来的冷汗，一时间开始反思，他是不是还不够了解苏成意这个人？</p>
“你想不想猜猜，这根手指是谁的？”</p>
苏成意蹲下身来平视着女人，语气里颇有几分愉悦。</p>
女人摇着头后退，死死捂住了脸不敢再看。</p>
“是的，你猜对了。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对吧？</p>
毕竟丢掉几根手指这种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了。”</p>
苏成意笑了一声，偏头示意小郑去把东西收好。</p>
后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脚尖朝外，一副随时都要去卫生间狂吐半小时的架势。</p>
“.”</p>
苏成意不着痕迹地转回脸来，低眉垂目，继续问道：</p>
“那么，我最后问你一遍。现在能配合了么？”</p>
已经见识到这人有多么变态，女人纵使身心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也只得拼命点头。</p>
“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StarBoat公司联系你的全过程，你能提供的所有相关的证据。”</p>
苏成意后退了一步，有些嫌恶地掸了掸裤腿沾上的灰尘。</p>
“录下来。”</p>
小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踮起脚尖避开地上的盒子和手指，脸上的表情痛苦极了。</p>
此时他和女人一样，只觉得待在这个屋子里都是一种折磨，恨不得扒着窗户跳下去。</p>
赶紧解决完吧他高低得灌自己一瓶伏特加才能缓过劲来。</p>
“先用英语说一遍，再用韩语说一遍。我会找人实时翻译的，你但凡敢动半点歪心思，后果你清楚。”</p>
苏成意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叩桌面。</p>
“开始。”</p>
女人忙不迭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擦掉脸上因为恐慌和害怕而溜出来的生理泪水。</p>
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可以整理出大概的事情经过。</p>
StarBoat公司对于这件事计划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像是布下天罗地网一般，找到了许多陈锦之在南韩生活时的人际关系。</p>
通过威逼利诱等各种方式，搜集了一大堆所谓的“爆料”，意在将此事热度拉到最高，让艺人身败名裂，从中获取流量所带来的高额利益。</p>
除此之外，也是对于她当年违约的一个报复。</p>
女人如丧家之犬一样逃回国之后过得并不好，因为跟陈文德结婚的事情导致跟家人也闹掰了，穷困潦倒的时候，公司找上门来希望她配合爆料，承诺给出五千万韩元的报酬。</p>
两者往来的聊天记录和邮件都有留存，是可信的。</p>
只不过具体的爆料发言稿，是她自己亲手撰写的，邮件里还有一些草稿记录，曾经和公司的工作人员做过对接。</p>
苏成意将相关的证据整理成文档合集，和自述的视频一起备份到U盘里。</p>
“这样.就可以了吗？”</p>
女人一脸希冀，期待着他们赶快离开这里。</p>
不对，这地方她短时间都不会想回来住了，地板砖都不能要了。</p>
苏成意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说：</p>
“你觉得呢？”</p>
女人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她几乎是欲哭无泪。</p>
“您还想要什么？”</p>
“你这些年，对陈锦之都做过什么。”</p>
苏成意脸上的最后一抹笑意也消失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这样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从心底到指尖都发凉。</p>
“你锦衣玉食地供养过她？你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p>
“是她自己为了荣华要去当练习生？是她自己要跳进那个火坑？”</p>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她再没有遭受过家暴？”</p>
“像你在爆料的时候说的那样，桩桩件件，从头说清楚。”</p>
苏成意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寒意。</p>
女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几次想说话都没发出声音来。</p>
苏成意见她眼神躲闪，似乎在想着狡辩的台词，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突兀的笑声。</p>
“或者，你不妨再大胆猜一猜。”</p>
他这话一出，感到害怕的不只是女人，还有一边的无辜群众郑姓市民。</p>
从进了这个门之后，苏成意的笑容恐怕比平日里多出来十倍不止，只不过这笑容看得人头皮都发麻。</p>
小郑觉得苏成意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此时面前的这个他，看起来真的是会在这里将人灭口的那种类型。</p>
苏成意倚在桌角，微微俯身。</p>
“猜一猜，他是断了一根手指，还是只剩了一根手指？”</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