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意还想再多思考一下关于“般配”的事情，可是时间快来不及了。</p>
他的手掌摁在腕表上，能感受到指针“滴答、滴答”，非常轻微的转动声。</p>
不过因为这个日期的特殊性，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以相同的节奏在跃动着。</p>
对于魔都这样大体量的城市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夜晚，虽然已经趋近凌晨，但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p>
然而，却有人屏住呼吸，焦心等待着十二点的到来。</p>
“滴——”</p>
苏成意是个非常在意精准度的人，他没事儿就会对照着国家授时中心给出的时间，仔细检查手表的指针运转的如何。</p>
所以，他手腕上这块儿表，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准时的手表之一也不为过。</p>
苏成意对它持有绝对的信任，所以，当表盘蓦然开始震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看向陈锦之。</p>
“生日快乐。”</p>
他话音刚刚落下，对面大楼的LED屏幕上一直在轮换更迭的护肤品广告，忽然就变作了一行巨型文字。</p>
“Iris陈锦之8.21生日快乐”</p>
天青色的荧光艺术字体，背景是非常少女心的粉红色，不断有玫瑰花瓣从中飘过。</p>
苏成意的脸色被这样的荧光衬得稍微有点难看。</p>
天地良心，他在联系工作人员定制的时候，他们给他看的示意图不是这样的！</p>
并且随后还有更加重量级的艺术字变换炫技特效，五彩的电子烟花“砰砰”炸响。</p>
此等庆祝活动的女主角陈锦之，此时正倚着栏杆笑得花枝乱颤。</p>
虽然能看出来她已经很收敛了，但苏成意还是觉得受到了一些伤害。</p>
“我说这玩意儿其实不是我搞的，你会相信吗？”</p>
“嗯，相信。”</p>
陈锦之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p>
苏成意挫败地叹了口气，趴在栏杆上往下看。</p>
零点整这行字幕出现的时候，楼下的路人们集体发出了一声颇为整齐的惊叹，凌晨的街道倏然热闹得跟过年了似的。</p>
此时还有许多人都在此驻足，似乎在拍照打卡。</p>
苏成意继续说道：</p>
“哈，其实是粉丝后援会的提议，真的。”</p>
“我就说呢。”</p>
陈锦之的声音笑意吟吟。</p>
苏成意望着对面开始后悔了。</p>
他去买下广告时间预约的时候，原本只订了十分钟，结果工作人员看到是给Iris的定制，顿时眼睛发亮，并非常热情地加赠了五分钟。</p>
意思是他还得在这欣赏这玩意儿十四分钟。</p>
偏偏陈锦之似乎还真的挺喜欢的，她遥遥望着那行字，眼睛里的倒影闪闪发光。</p>
这时候世界上有许多人都在祝陈锦之生日快乐，但她只关心身边这个人的。</p>
“.不觉得有一点土吗？”</p>
苏成意看着她的眉眼，忍不住问道。</p>
“不觉得。”</p>
陈锦之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p>
“那等下也千万别觉得土。”</p>
苏成意忧心忡忡地说道。</p>
这都得怪那個天杀的工作人员，他声情并茂地劝说一直保持“Iris陈锦之8.21生日快乐”显得有些太枯燥了，一般来说都得有另外一句话用来更迭的。</p>
而下一秒钟，LED屏幕上的字幕就更换成了：</p>
“IRISILOVEYOU”</p>
后面还跟着好几颗像素风的粉色白边爱心。</p>
陈锦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p>
苏成意羞愧地把脸埋进了胳膊弯里。</p>
这一招有没有拿下陈锦之不知道，反正楼下的路人们是被拿下了，他们集体发出了一声“哇哦！！！”。</p>
但这样的惊叹落到苏成意耳朵里更让人觉得羞耻难当。</p>
事实上他很难做出这样高调示爱的行为，做到这一步完全是经过了不少心理建设的。</p>
陈锦之忍着笑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温度有点微微发烫。</p>
“好啦~这不是创意很好吗？我很喜欢啊。”</p>
苏成意没有抬头，闷闷地说：</p>
“我不信。”</p>
“欸，已经变成别的了。还没来得及拍照呢。”</p>
陈锦之的语气有些惋惜。</p>
“？”</p>
苏成意瞬间皱起眉毛。</p>
开什么玩笑，应该要播放十五分钟才对啊，诈骗？！</p>
他带着消费者维权的坚决心理抬起头来。</p>
然而，对面的大楼上还是闪亮亮的“IRISILOVEYOU”。</p>
果然还是应该维权才对。</p>
只不过是向旁边这位演技甚好的漂亮女骗子。</p>
苏成意正在这样想着，陈锦之手指稍稍用力攥住他的领口，踮脚吻了上来。</p>
月亮在她身后悬挂着，粉色的荧幕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形成一种堪称潋滟绚烂的光彩。</p>
苏成意完全移不开目光，只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她身后今晚的月亮好像特别亮。</p>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陈锦之只是稍稍后退了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p>
“我是真的很喜欢哦。”</p>
苏成意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月光好像随着她颤动的睫毛而轻轻摇曳着。</p>
“后面这行字是苏老师自己定制的吗？”</p>
半晌，她颇有些怀疑地问。</p>
“嗯。”</p>
苏成意肯定地回答道。</p>
“工作人员提出的建议是你的应援词来着，就是那个人间洛神——”</p>
“好了。”</p>
陈锦之及时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p>
虽然全世界都没人觉得这句应援词有什么问题，但对于陈锦之自己来说，还是多少有些羞赧的。</p>
“那人还说也可以用IRIS天下第一什么的”</p>
苏成意含含糊糊地说道。</p>
“这个也好了。”</p>
陈锦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以示警告。</p>
苏成意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指。</p>
“最后我还是决定要用这一句，虽然有一点肉麻。</p>
但是，定制的时候他们给我看的示意图不是这样的，我发誓。”</p>
“嗯哼。”</p>
陈锦之跟着笑起来。</p>
她重新偏过头去看大楼上的字，并打开手机摄像头拍照留念。</p>
“这样想来，女朋友是大明星也挺好的。”</p>
苏成意在夜风中感叹道。</p>
“嗯？为什么？”</p>
陈锦之调整好角度，眼睛盯着屏幕中心的对焦位置。</p>
“虽然平日里要像个特工一样警惕，走到哪里都怕有狗仔队在跟踪，但是。”</p>
苏成意话音一顿，瞥了一眼桌上的帽子和口罩，再次默默称赞了一下陈锦之的反侦察能力。</p>
否则就他俩这样胆大包天的约会模式，她的恋情绯闻早就满天飞了。</p>
“因为是大明星所以要躲躲藏藏、不见天日。</p>
但也因为是大明星，所以可以在这种时候，肆无忌惮地说我爱你。”</p>
苏成意笑了笑，这会儿互联网上的舆论可能已经炸锅了。</p>
所以，不只是魔都市民看到了这样明目张胆的表白，全世界人民都看到了。</p>
但没有人知道这是来自正牌男友的计划。</p>
嗯，有一种暗爽的感觉。</p>
陈锦之拍照的动作因为他这句话而颤了颤，以至于原本完美的角度变成了糊作一团的废片。</p>
她在脑子里怔怔地回溯了一下他方才说的话，索性将镜头调转成了前置摄像头。</p>
她抬高手臂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两人都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硕大的字幕，她按下“开始录制”的按钮。</p>
苏成意克制了一下回避镜头的冲动，有些好奇地问道：</p>
“干嘛？”</p>
“当然是摄影留念。请苏成意先生念一下大屏上的话。”</p>
陈锦之上下晃了晃手机屏幕，像是摄像记者在催促进度。</p>
苏成意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感觉还残留了一点她今天用的口红，淡淡的树莓味道。</p>
“咳”</p>
“IRISILOVEYOU.”</p>
他看着镜头这样说道，忽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一句很难说出口的话。</p>try{ggauto();} catch(ex){}
陈锦之似乎被他这严肃得像是宣誓的语气逗笑了，但她很快就用着同样认真的语气说道：</p>
“我也爱你。”</p>
视频里的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她按下了停止录像的按键。</p>
苏成意预约的十分钟以及工作人员强行附赠的五分钟时间也在此刻结束了。</p>
世界回归正常，LED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变成千篇一律的广告，因此热闹而驻足的人群重新开始流动起来。</p>
苏成意看了一眼陈锦之，她正在低头专心地摆弄着方才录好的视频，散落的发梢随意地垂落在耳侧，手机屏幕的白光映着线条优越的鼻梁。</p>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p>
是的，全世界都可以说“IRISILOVEYOU”，但只有一个人会听到她在耳边说：</p>
“我也爱你。”</p>
说失败好像还有点成功的大楼喊话环节结束了。</p>
餐桌已经在苏成意的提前告知下收拾好了，换上了一个蛋糕。</p>
白色的香草味冰淇淋蛋糕，点缀着草莓和白巧，红色的果酱潦草地写着“19岁生日快乐”几个字。</p>
这显然不是蛋糕师的手笔，而是苏某人的。</p>
他写字其实很好看，但拿起果酱瓶的时候，手就跟不听使唤了似的，写得完全不成人样。</p>
两人重新回到室内落座，苏成意看着蛋糕心想，还好刚刚吃正餐的时候他俩都没什么胃口，因为蛋糕看起来味道还不错。</p>
“因为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所以选择了一般来说不会出错的香草和我喜欢的草莓味。”</p>
苏成意一边拆开蜡烛的包装，一边解释道。</p>
陈锦之低头浅笑，点点头表示赞同。</p>
“很明智的选择。”</p>
她看着苏成意从袋子里拿出两根形状分别是“1”和“9”的蜡烛，他把“9”递到了她手里。</p>
两人将蜡烛插在一个相对对称，又不会破坏整体美感的位置，点燃上面冒头的烛芯。</p>
餐厅包间的吊灯本来就偏昏暗，所以蜡烛燃起来的光亮并不受影响，衬得陈锦之脸上一片暖融融的。</p>
瞧着她眼睛里烛光的倒影，苏成意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p>
“你之前说生日愿望要留到今天说来着，现在可以说了吗？”</p>
他右手移动到桌下，捏了捏口袋里的礼物盒。</p>
“嗯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苏老师不要追问我是什么生日愿望了。”</p>
陈锦之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道。</p>
“喂喂喂，不能这样浪费机会的！”</p>
苏成意挥挥手，像是要把她的话挥散，避免被某位负责完成生日愿望的神明听到了。</p>
蜡烛的火焰被他的动作带起的风扇得左右晃动，陈锦之笑着用手圈住它们，出声告饶：</p>
“好了好了。”</p>
“你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要好好许愿，而且要许只跟自己有关系的愿望，好吗？”</p>
她始终在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的，苏成意只好表示妥协。</p>
“苏老师怎么知道我会许跟自己没关系的愿望？”</p>
“猜的。”</p>
苏成意摊了摊手，不特地加个前提的话，他觉得陈锦之很有可能会许愿要他身体健康之类的。</p>
陈锦之不做反驳，轻轻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p>
于是苏成意清了清嗓子，开始唱生日快乐歌。</p>
因为不想太落俗，他特地在前面加上了半首白话区常用的《祝寿曲》。</p>
“恭祝伱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p>
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p>
恭喜你~恭喜你~”</p>
小时候苏泽朗经常逼迫他在长辈的寿宴上献唱这首歌来着，所以这曾经是他童年最讨厌的一首歌。</p>
这会儿坐在陈锦之对面唱，却莫名觉得很好笑。</p>
短短半首歌就在他时不时的笑场中结束了，接下来是全世界人民通用的旋律。</p>
“HappyBirthdaytoyou~</p>
HappyBirthdaytoyou~”</p>
苏成意看着对面的陈锦之，她闭上眼睛十指相扣，烛火的暖色调给她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乍一看像是牧师少女在向神明祈愿。</p>
“HappyBirthdaytoIris，</p>
HappyBirthdaytoyou！”</p>
苏成意唱完最后一句，陈锦之也完成了许愿，她睁开眼睛，将烛火吹灭。</p>
“生日快乐！”</p>
苏成意再次说道。</p>
陈锦之撑起下巴，笑吟吟地看过来。</p>
“祝福就这样一句呀？”</p>
“.”</p>
苏成意抓了抓头发，他其实有想着写贺卡一类的，但是又觉得给即将见面的人写东西显得有些矫情。</p>
“好吧，我就想到哪里说哪里了。”</p>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却总是有些走神之类的，很抱歉。因为感情这件事上我总是有些迟钝，所以我猜不出来谁喜欢我，更不知道你从前的玩笑里是不是藏着真心话。”</p>
“然而，也正因为这份迟钝，一旦我意识到我喜欢谁，那大概也就代表着，我几乎已经爱上了她。”</p>
“所以，陈锦之，生日快乐。</p>
我想，我大概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爱你。这份爱与日俱增，且永不收回。”</p>
说完这段人生中最沉甸甸的话，苏成意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礼物盒，推到她面前。</p>
陈锦之垂下眼睛，她很有些庆幸这会儿烛火已经熄灭了，否则簌簌落下的眼泪会变得明显。</p>
巴掌大小的礼物盒看起来很精致，她用指尖将缠绕的丝带解开，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枚戒指。</p>
交错的银色指环上钻石的光辉闪烁，这显然是一枚婚戒。</p>
“我没有在逼婚的意思！只是实在想不到要送什么样的礼物，逛商场的时候，觉得这个造型很好看，所以擅自定制了一款。”</p>
苏成意解释道，他当时确实是看中了莫比乌斯环这个概念。</p>
陈锦之的目光也正落在他所在意的指环上，钻石反倒成了用以点缀的配饰。</p>
半晌，她抬起眼睛。</p>
“苏老师想要我戴上它吗？”</p>
“不，只是想送给你。”</p>
苏成意摇摇头，他伸手把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下方隐藏的银链也被带出来。</p>
“其实是项链，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在一些场合戴上，但是可能也会有点不好解释就对了.”</p>
苏成意这样说着，下一秒就看到陈锦之伸手将头发撩起来，眨眼示意。</p>
于是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p>
说实话，莫名感到很紧张，明明只是项链而已，他却有一种在给她戴上婚戒的错觉。</p>
以至于解开项链后面的扣都花费了好些时间。</p>
好在陈锦之很有耐心，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片白皙的后颈，肩胛的骨骼形状清瘦而好看。</p>
半晌，微凉的触感绕过脖颈，戒指通过银链滑落到了她锁骨前方。</p>
陈锦之握住指环，低头去看，有一瞬间钻石投映出的光芒有些刺眼。</p>
苏成意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觉得很满意自己的眼光。</p>
陈锦之垂着眼睛，如果除开去年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了。</p>
没有生日蛋糕，没有生日快乐歌，没有生日礼物。</p>
所以，她曾经以为这是很遥远的事情，但现在她又全都拥有了。</p>
陈锦之忍不住想，如果她才是那个蒙在鼓里的人就好了。</p>
这样就不会意识到有一个女孩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对照组里。</p>
这样就不会一遍遍认识到她虽然是特别的，却永远不可能是唯一的。</p>
他所说的每一句表白，其中蕴含的每一分爱意，其实都可以原封不动地说给那个女孩听。</p>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当他意识到喜欢的时刻，其实就已经爱上了她。</p>
陈锦之在模糊的视线中继续想，如果自己能像他一样迟钝就好了。</p>
这样就不会在这个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依然克制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p>
又或许幸福和悲伤，本就是一体两面。</p>
今晚还有最后一个秘密。</p>
陈锦之的十九岁生日愿望依然是苏成意，因为她迄今为止的所有心愿，都与他有关。</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