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古称昆莫、昆吾、伊州，是西域通往内地的门户，曾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也是进入西域的“东大门”，西域和中亚各国派往中原王朝的贡使及往来内地商旅必经之路，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素有“西域咽喉，东西孔道”之称。</P></p>
昔日的哈密王国，其兴衰亦为哈密王室统治家族由信奉佛教到改信真神教的历史。至永乐年间，前明还在其地建哈密卫，任命指挥、千户、百户等镇守官员。彼时，哈密王室及居民还大多信仰佛教，治下居民有回回、畏兀儿、哈刺灰，各部族均有首领、头目，不相统属。</P></p>
然而，在前明嘉靖二十四年吐鲁番汗国素丹满速儿弟马黑麻攻占哈密，遂自立，亦称素丹，至此哈密王室开始实现了绿化，并向民间扩展，而哈密王国亦从此终结。</P></p>
在1680年，准噶尔汗国灭亡叶尔羌后，凭借强悍的武力，曾一度压制了真神教在哈密地区的扩展，大兴黄教，提升哈刺灰的政治地位，将那些信奉真神教的回回和畏兀儿驱为炮灰，贬斥为奴，极尽压榨。</P></p>
当大秦展开对准噶尔的战争时，这些被压制和奴役的绿教徒着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临阵倒戈、拒绝向准噶尔人缴纳赋税和提供粮食，甚至还集结成伍袭击落单的准噶尔骑兵。</P></p>
在当地畏兀儿人里应外合之下，乾元十七年，秦军顺利攻克哈密。乾元十九年，移汉民六百户，修哈密卫城，名伊州城。乾元二十二年，朝廷设安西州同知，驻伊州城，自此该地始有大秦正式地方行政机关，安西同知隶属甘肃行省管辖。</P></p>
经过二十余年发展，整个哈密地区一共建成两座卫城，屯殖堡寨三十余个，辖下居民四万七千，其中内地汉人移民五千六百余。</P></p>
有鉴于哈密的重要地理位置，大秦军方特意在此驻扎了三千余士兵，在整个西域地区，军队规模数量仅次于北庭都督府驻地轮台。按理说，这么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存在，足以震慑周边一切宵小，让任何潜在的反抗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P></p>
然而，就在二月的最后一天，距离伊州城一百余公里的镇西堡传来警讯，附近数千名畏兀儿、回回发动暴乱，袭击了蒲类海的制盐工场，将里面的一百余管事、匠作及盐工悉数杀死，抢夺了他们的火器，然后又开始围攻镇西堡。</P></p>
安西州同知骆良荣闻报后，勃然大怒，遂命伊州镇副将杨永林立即带兵前去镇压。</P></p>
要知道，镇西堡那里不仅有制盐工场，在它东边四十多公里的山谷地带，还有一处军方的马场，放养了四千余匹战马。若是让那些暴乱的畏兀儿人将其攻占，抢走了战马，不仅会让他们获得强大的机动性，更加难制，而且还使得北庭和甘肃两地的骑兵部队的战马需求可能会出现巨大缺口。</P></p>
这要是朝廷怪罪下来，除了治你一个地方不靖、戡乱地方的重罪外，说不定还要再给你按一个贻误军机的杀头之罪。</P></p>
“此行平叛，当行霹雳手段，以慑暴民。”骆良荣在部队即将出发之时，对副将杨永林郑重嘱咐道：“当年，我大秦收取伊州之地，仅驱逐了准噶尔蒙鞑势力，对当地畏兀儿、回回等部族行怀柔之策，更是对其聚居部落维持原样，未曾拆分散居。近年来，这些部族因教派不同，信仰有别，而纷争不断，彼此攻杀，甚至屡次波及地方汉人移民屯殖堡寨，已然成为对我伊州安定局势影响的最大因素。故而，将军此去，需让彼辈知道，我大秦之威不容轻衅，朝廷法制律令不可轻慢。”</P></p>
“大郡丞，且放宽心，末将省的。”杨永林抱拳应诺道：“此次平定地方暴民，自当要以雷霆手段予以强力镇压。这些地方部族，若不杀得他们心服，打掉彼辈残忍嗜杀的性子，怕是将来要贻害无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趁此次暴乱，正好将他们都弄死，腾出地给内地移来的汉民。”</P></p>
“呃……”</P></p>
骆良荣看着面前这个丘八杀气腾腾的模样，又突然间犹豫起来，这杀戮太重，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官声和前途？</P></p>
毕竟，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矣。</P></p>
“杨将军此次平叛，对首恶倡联之人，可痛下杀手。但那些被裹挟和蛊惑的无知乱民，还是留些余地，勿要赶尽杀绝。彼辈教民，也皆为我大秦治下子民。”</P></p>
“嗯？”杨永林愣了一下，嘴角不由抽了抽，随即拱手应道：“……哦，末将记下了。”</P></p>
娘的，这些文官满脑子仁义道德，却不知在这西域杂民混居之地，若不展现我大秦赫赫威势，如何能震慑暴民，从而让那些念经拜佛的真神教信徒老老实实当个顺民，为我官府种地产粮饲养牲口，缴纳赋税。</P></p>
尼玛的，这些信教的乱民，仗着曾经臂助大秦攻占哈密，以为有天大的功劳，又兼有地方盘根错节的势力，向来都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更是对官府的征缴赋税、收取捐派，屡屡反对。</P></p>
而且，这些畏兀儿、回回部族，当年趁着准噶尔蒙古势力败退之际，将哈密最为肥沃的耕地和草场全部占据，让后面来的汉人移民根本分不到什么像样的好地，只能在一些绿洲边缘建立一些屯殖点，不论是开垦荒地，还是建设相应的水利设施，都花费了巨大代价。</P></p>
这些信教的部族，虽然在近二十多年来，深受汉化影响，也逐步接受一些汉人的文化，甚至还有少部分人冠以汉姓，讲汉话，穿汉人衣装，但他们却不愿与汉人混居，坚持住在分开的村庄和社区，有自己同族的邻里，他们追随自己的宗教领袖，祈祷念经，不吃猪肉。</P></p>
这些教民因有自己专门的职业而更显得特立独行，他们主要从事牲畜养殖，在骆驼、驴马运输行业中占有主导地位，并在与中亚的商队贸易中很活跃。但他们却抗拒安西州地方政府的征税，不履行一个顺民应尽的义务，着实让官府有些头疼。</P></p>
更让地方政府忌惮的是，部分拥有强大影响力的宗教领袖竟然要求获得地方自治权力，由他们管理所在的部落、村镇和社区，并允许获得一定的武装自卫力量。</P></p>
难道他们不知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P></p>
你们这些真神教民敢这么想，还敢这么做，是几个意思？</P></p>
我大秦攻略西域二十余载，虽然各地有了很大发展，但与内地不断发展的其他边疆地区相比，它所登记的纳税民户数量依旧很少。这导致朝廷在西域，尤其是北庭都督府的开支一直是超过收入的-——其实也没多少收入，主要是一点可怜的往来商税和地方军屯粮食产出收入，这就需要朝廷每年都要给予大量财政补助。而供应这一地区军队的重担，就落到了同样财政极为困难的甘肃和陕西两个西北行省的头上，让两省一千余万百姓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P></p>
因而，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内阁政府，每年都要强调包括伊州在内的西域地区要加大地方开发力度，加强自身造血功能，减轻中央和陕甘两地的财政压力。</P></p>
说白了，就是希望西域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历数十年的准噶尔战争，还有数千里长的物资补给线，朝廷委实撑不起了。</P></p>
而包括伊州在内的西域地区，军事开支、行政开支、粮食供应、战马牲畜供应，以及其他各类物资供应，若是全都依赖那十几万汉人移民，无异于杯水车薪。</P></p>
再说了，为了稳定移居汉人的民心，政府也不能压榨太甚，要不然，人家直接提桶跑路，逃回内地，岂不是荒废了朝廷移民实边的举措，政治上和经济上损失更大。</P></p>try{ggauto();} catch(ex){}
既然如此，西域那些被纳入治下的各族之民，就必须要承担一定的赋税和捐派义务。</P></p>
我大秦护卫伱们的安全，将你们从准噶尔蒙古人的残暴统治下拯救出来，缴点税不过分吧？</P></p>
收你一点粮食，也是应有之许吧？</P></p>
或者，你们自带干粮，准备马匹和武器，为王前驱，也是应该的吧？</P></p>
可如今，你们这些不服王化的教民信徒，不思为我大秦分忧，却要生出叛乱之举。那么，就莫要怪朝廷大军行霹雳手段了！</P></p>
西域苦寒，作为戍守伊州的镇军，本来就没什么油水，还要吹着风雪，吃着沙土，整日里跟一些摸不到踪迹的马匪缠斗，让所有官兵早就苦不堪言。</P></p>
镇西堡教民信徒暴乱，那还不得趁机打杀一通，以泄胸中淤积的苦闷，搜刮一番叛贼的财物。再者而言，我大秦军功均传承前明模式，以斩首而计，不多砍几个脑袋，如何让兄弟们升官发财？</P></p>
当然，这些叛乱暴民的脑袋没有准噶尔蒙鞑的脑袋值钱，但只要数量够多，那也能捞到可以迁转的功勋。</P></p>
至于那些暴民当中哪些是“被裹挟和蛊惑的”，平乱过程中如何“留有余地”，那还不是作为部队指挥官的杨永林于战场中临机决断并自由裁量。</P></p>
——</P></p>
“老少爷们，吃饭了！……都赶紧地上来歇口气！”</P></p>
3月18日，在黄沙堡以西数百米的屯田附近，几个壮妇放下担子，冲着一口竖井，大声地吆喝道。</P></p>
随着妇人的喊声，一个个浑身泥土的农人从竖井下攀着辘轳提篮鱼贯而出，爬上地面后，便使劲地拍打身上的泥土。</P></p>
“今天的进度如何？”一名屯长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递给一名四旬上下的农人。</P></p>
“今天的进度要比昨日慢了一些。”刘二根接过水瓢，先喝了几口，漱了漱嘴里的沙土，然后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有几处支撑出现垮塌松动，花费了不少功夫重新固定。不过，依目前的进度，当可在春耕前挖通这段引水井。”</P></p>
“哦。”屯长孙维保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挖通了这段引水井，那今年又可以多开出百十亩地，多打一些粮食。到了年底，屯上的老少爷们也能松快一些。唉，狗日的，这战争打得没完没了，上缴的粮食也是逐年增加。这日子，跟陇西也没好到哪里去！”</P></p>
“已然不错了。”刘二根从一名妇人手中接过粗面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最少，这几年里官府还给咱们留够了口粮，没饿死人。”</P></p>
“呵呵……”孙维保笑了笑，“是呀，没饿死人。要是官府让咱们这些迁来的汉民都饿死了，他们如何支应大军的粮食供应？就凭那些念经祷告的畏兀儿、回回能收上赋税？……天杀的，占着好地，什么都种不出来，还要到咱们这里买粮食！”</P></p>
“嘘……”刘二根看了看远处几名指导乡民挖掘坎儿井的回回，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屯长勿要多言，让他们听到了。</P></p>
“娘的，有啥怕的。”孙维保嘴里说着，但声音却放低了不少，“他们几人又不是免费帮咱们挖井，足足给了他们五袋小麦。哼，瞧着吧，待伊州城的大军屠灭了镇西堡叛乱的教民信徒，这些人一定会老老实实，不敢再来我们这里找茬。娘的，好地给他们占了，难道地下的水也是他们的？”</P></p>
他们所谈及的“挖井”，并不是内地居民那种普通的饮用水井，而是西域当地民众于绿洲上开挖的地下水利工程——坎儿井。</P></p>
人们将春夏季节渗入地下的大量雨水、冰川及积雪融水通过利用山体的自然坡度，引出地表进行灌溉，以满足荒漠和缺少地表径流地区的生产生活用水需求。</P></p>
黄沙堡屯殖点附近根本没有一条常流的地表河水，每年落下的雨水更是少得可怜。不过，屯殖区的地表之下，却有丰富的地下水。于是，当地屯殖官员和百姓，便在冬末时节，土壤开始化冻，根据拟垦荒地位置，向上游寻找水源并估计潜流水位的埋深，开挖坎儿井，将其引导至耕种的农田里。</P></p>
根据可能穿过的土层性质，还要充分考虑暗渠的适宜纵坡，移民们便在几名经验丰富的当地人指导下，开挖暗渠。他们先是先从下游开始，先挖明渠的首段和坎儿井的龙口，然后向上游逐段布置竖井开挖。每挖好一个竖井，即从竖井的底部向上游或下游单向或双向逐段挖通暗渠，最后再从头至尾修正暗渠的纵坡。</P></p>
出土时，用土筐从竖井上使用辘轳起吊，一般用人力拉，在上游较深的竖井则用牛力拉。为了防止大风沙土刮进坎儿井，并避免冬天冻坏，竖井进口处会用树梢、禾秆及土分层封盖。</P></p>
挖暗渠时因工作面较窄，一处只能容一人挖，又在黑暗中摸索进行，仅靠油灯照明，还是非常艰辛，人员需要不断地轮换。其定向方法，主要在竖井内垂挂两个油灯，从这两个灯的方向和高低，可以校正暗渠的方向和纵坡。在夏季开挖时，也会有利用太阳反射镜定向，并作照明。一般先挖暗渠的底部，后挖顶部。挖的时候，还要用两手轮流交叉挖，以防挖偏。一处挖掘段一般需3至5人，遇到松散砂层时，须局部用板支撑，避免塌方，并防以后水流掏刷。</P></p>
伊州周边就有不少以前当地畏兀儿人挖掘的坎儿井，灌溉着数十万亩良田，除了极端恶劣天气，总能获得不错的收成，让众多汉人移民眼热不已，遂请来拥有丰富经验的挖井人，指导他们在各个屯殖点开挖自己的坎儿井。</P></p>
凭着汉人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那些昔日绿洲边缘的荒漠逐渐变成一块块富饶的良田，农业产出急剧增加，使得伊州地区的粮价足足比二十年前下降了四成多，有力地支撑了政府对哈密广大地区的统治。</P></p>
有了汉人移民的基本盘，再加上逐步丰裕的物资，伊州政府才有底气向辖下的诸多部族强硬地收取历年“积欠”的赋税，却不料引发了他们的反抗，爆发了镇西堡的民乱。</P></p>
“镇西堡暴乱已平，官军斩首两千，余者皆降！”</P></p>
正当乡民们吃了午饭，靠坐在一起歇息聊天之际，一名屯丁兴冲冲地从黄沙堡跑来，大声地吼道。</P></p>
“哈……，杀了两千多人，那不得让那些教民信徒破了胆，不敢再生事端。”</P></p>
“那可不？你说那些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闹腾个什么劲！就是收了他们一点税，还敢举兵造反！”</P></p>
“他们多半想着，自个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是此间的主人，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他们的，闹腾几下，便可以将这税赋给免了，说不定还能将我们耕种的土地给占了，建的工场也抢了。”</P></p>
“蒙古鞑子来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敢随便闹腾？”</P></p>
“那还不是因为鞑子敢杀人呗。”</P></p>
“嘿嘿，咱们大秦的官军也敢杀人。……而且呀，火枪比刀剑更厉害！”</P></p>
“……”</P></p>
两名被请来指导开挖坎儿井的回回听到乡民热切的讨论，脸色变得异常惨白。</P></p>
汉人不是一向表现得温顺恭良吗？</P></p>
怎么，有了火器，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P></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