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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词 第50章 道别

    楚元宵再到小镇乡塾的时候,莫名觉得这座建盖朴素简单的小镇学塾,好像也跟小镇中心的那座五方亭一样,看起来一样,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少年而言,抬脚跨过那道以前看起来略有些高的门槛,似乎也不再如以前一样有那么的困难了。

    当初,那个红衣姑娘一把将他推进乡塾的大门的那一天,他曾在这座院子里的某间书斋中,三拜九叩正式拜了先生,又带出来一本千字文,从那天开始,好像有些事也已经在悄然间变得不太一样起来了。

    今天的乡塾又是休沐的一天,小镇上适龄的少年人,有很多在三天前那一夜被带离了这座镇子,所以后来的这两天,来这里读书的学生人数都不太多。

    侯君臣说过,那一夜亚圣在临走之前曾经往小镇普通百姓各自眉心间送入了一点灵光,没有什么别的用处,无一例外都是封印了他们各自对于某些事情的认知和记忆,并且这一次的施法,也包括了小镇四大姓的那四位曾经知道过很多事的当代家主。

    所以即便乡塾隔壁的陈氏嫡子陈济,还有那个清水街柳氏的长女柳清秋都已离开小镇,但是包括陈柳两家家主在内,小镇百姓们都只记得曾有一批少年离开了此地去往外乡求学,但他们真正去了哪里,没有人记得清晰,但有些神奇的是,好像也没有人对此觉得奇怪过。

    世间人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要过,除了那些被带走了孩子的父母会在心里多了一份牵挂之外,其他的人在过了十天半个月之后,就会对这些明明处处都透着蹊跷的古怪事习以为常…

    人间众生,历来健忘。

    不过说到这件事,就又不得不提一提另外几件相关事。

    小镇柳氏的那位性格清淡的白衣长女柳清秋,之前身在小镇时,除了出门去往桃李街乡塾读书外,就基本一直都呆在清水街柳氏的那座大宅里,鲜少出门,也少有与外人交集,之前楚元宵曾听侯君臣提到过一回,说那位柳氏长女天赋极佳,是小镇同龄人中排在第一档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必然会被站在柳氏背后的那座龙泉剑宗接回石矶洲,成为剑宗内门亲传弟子,也许未来江湖再见时,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西河剑宗夜雨剑仙,或者是青莲剑宗月影剑仙一类的神仙人物。

    但是此次春分夜大战之后,听打更人说,好像是之前那个“不出意外”出了些意外,本该去往石矶洲龙泉剑宗的柳清秋,最后跟着四品品秩的凤泉宗去到了龙池洲,成为了龙泉剑宗的二宗门下弟子,此事好像是从当初龙泉剑宗来人一反常态多出两个那里就有的先兆。

    虽然凤泉宗作为龙泉剑宗的分号二宗,名义上也是龙泉剑宗麾下,但是那仙家名号中毕竟是少了一个字,加之山门又是开在龙池洲的,与本宗龙泉整整隔了横跨十多万里的一座大海,所以很明显的,这个安排其实已经有些类似于一场朝堂官制中“左迁”的说法了。

    另外一件事是关于另一家大姓朱氏的那个嫡子朱禛的。

    如今看来,当初朱氏的那位家主朱建棠会有水岫湖那趟事的选择,不能不说是一场未雨绸缪的先知先觉,这位朱氏家主的某些预料在春分夜那一战时,基本等于得到了一个确定性的验证,盐官大阵破碎,甲子之约终结,小镇四大姓全都失去了四大剑宗的庇护,那么以后四大姓还能不能依旧是四大姓,就要各凭本事了。

    另外,虽然在水岫湖一事上,那位朱氏家主看起来好像并不明智,但也由此因祸得福被他都成功了后面那一局,在苏三载去找朱氏讲理的那一天,那个小胖子朱禛已经正儿八经入了镇西云海间那位范掌柜的门下。

    按理来说,那位范老掌柜虽然本身也是诸子百家之中一位绝巅层级的存在,但他已经在小镇开店多年,其实不在亚圣所说的不得逗留小镇的那一类人中间,但是不知为何,这位商门一脉的祖师爷,却也在那一夜选择了与其他外乡人一起离开,当然也是带着朱氏的那个小胖子一起的。

    临走之前,这位圆脸富态的老掌柜也曾托打更人带话给楚元宵,说那镇中心韩记食铺的一半家底还没划归到云海间账上,但是亚圣封了镇民们各自一部分的记忆之后,这笔账可能就不太好收了,让少年自己看看该如何办,至于石矶洲云林宗的那笔账,不需要那位苏先生再出面,由他范掌柜来亲自负责帮忙讨回,然后记到在石矶洲的某一座云海间分号的账上,天下云海是一家,楚元宵以后若是有要用钱的地方,可以直接去小镇云海间账上支取,都不妨事!

    侯君臣还说,老掌柜之所以会有此举,在带话中也明说了,就算是替他新收的那个徒弟还一份人情,是在苏三载讨的债之外的另一份人情,大抵相当于补上那用以道歉的三个字。

    除了上述这些人之外,这座地处偏远的小镇这一趟还走了很多熟面孔,包括那位说书匠路先生,也包括那位铁匠甘泉,以及还有另外一些曾经早就在小镇上落户了很久的外乡修士,这些人大多都是悄然离开,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自然而然消失在了小镇百姓的视野之中,尤其是那位说书匠路先生,连给少年楚元宵与他道一声谢的机会都没留,轻飘飘消失无踪,没说去处,也不留只言片语。

    至于小镇开门后才来的那些新面孔,比如西河剑宗的那个白衣姑娘李玉瑶,还有楠溪洲姜氏的那个红衣姑娘姜沉渔,还有元嘉剑宗的那个虎了吧唧的白纸折扇少年郎,也都已经提前离开了此地,像是约好了一样各自都只留了四个字:江湖再见。

    到了现在,除了那四位坐镇圣人尚未离开之外,小镇上身负修为的仙家修士,好像就只剩下了邋遢汉子侯君臣一个人,少年一路从镇口走到乡塾的这段路上,莫名之间就突然觉得,眼下这座劫后余生的西北小镇,好像在一夜之间就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冷清了许多。

    ……

    少年找到崔先生的时候,这位青衫儒士好像又恢复了那个小镇塾师惯有的安静恬淡的状态。

    少年在后院书斋外轻敲屋门,得到允许进入屋中时,就看到先生坐在屋中的那一张书案背后,手中捧着一本儒门圣贤经籍,清清静静,训诂作注,安静治学。

    少年见状,便回身轻轻关上屋门,安安静静作揖行礼却没有开口,以免打扰先生读书。

    青衫儒士也并未让少年久等,只片刻就放下了手中书籍,然后抬起头看向这个自己新认不久的学生,认真打量,脸色不好不坏,有些放心,也有些担心。

    少年弯腰更深,轻声问好:“先生好。”

    中年塾师笑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少年过来坐到他书案对面的那只蒲团上,随后才又道:“醒来之后,感觉如何?侯少府应该已经告诉你一些事情了吧?”

    这是少年记忆中,第一次听到崔先生以“少府”二字称呼那个邋遢汉子,以前的时候他好像大多都称其为侯先生。

    所谓“少府”,自然是说那个听说好像已经没有了的神侯府的少府主身份,这就让听到这个称呼的少年也有些黯然,因为他在听完了那个邋遢汉子的带话后,出门离开自家院子前来乡塾之前,那个还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的邋遢汉子,也在他身后懒洋洋地跟他告别。

    “楚元宵,这趟之后,我在这小镇上的任务也算暂时告一段落了,可能会是今天,也可能会是过两天,我也会离开这里去外面办些事情,以后说不定还会回来,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在离开前我就不特意来跟你打招呼了,今天就算是咱们两个人正式告个别,以后有缘的话就还会再见,无缘的话…就此别过。”

    少年本要开门的手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微微顿了顿,他没有敢回头,就只是背着身朝那汉子摆了摆手,也没说什么话就出门了。

    有些告别,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所以就选择了什么都不说,留着吧…下次再说。

    ……

    儒士见少年有些呆愣没有回答立刻他的问题,也并不见怪,作为先生,他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替那个邋遢汉子解释了一句,“侯少府有些陈年旧事一直压在心底,多年来耿耿于怀不得解脱,前些天他跟那位云林宗蒋供奉之间的那一战,应该是打出了些新知道的旧故事,所以他需要去找人翻一翻某些旧账本,这个事情你目前暂时还帮不上忙,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你们还能遇上,到那时,你的有些想法说不定倒是可以提一提。”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侯君臣没跟他提过太多他自己的事情,所以少年知道的并不多,而且先生说得也对,现在的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塾师见少年表情略微安定了一些,于是动了动嘴唇却有些迟疑地没有直接开口,直到少年回神看向他的时候,他才歉意道:“虽然有些话选在此刻说,可能不太是时候,但是可能也拖不了太久了…”

    塾师话说一半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少年那彻底失落了下来的脸色。

    只是,该说的话既然起了头,就还是得说下去,“先生过些天可能也要离开了,这次大阵被破,我们这几个镇守多多少少都有责任,估计中土那边的问责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之后我们大概都会作为待罪之人,分别去往九洲四方海上边城服役,以后很多年可能都不一定有机会再重新踏上九洲陆地,所以先生要与你说一声抱歉,虽然收了你入我门下,却没有太多机会能教给你一些东西,如今你我师徒之间,可能也要做个告别了。”

    虽然楚元宵对这个结果隐隐约约有些预料,但是此刻听到崔先生就这么真真实实地说出口,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尤其是说到那个“待罪之人”的说法,他记得之前老猴子不是说过,是那位儒门亚圣亲自到场,亲口允许那魔尊剑灵离开的吗?

    少年心里这么想了,所以自然也就这么问了。

    塾师闻言笑了笑,耐心解释道:“魔尊剑破阵之后,确实是咱们那位亚圣亲自到场收了尾,但那是破阵之后的事,并不能掩盖破阵之前的一些问题,大阵被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无论原因为何,都解释不了这个过错,至少…现在解释不了,所以临渊学宫那边说我们都是待罪之人,也不算有错。”

    说罢,儒士见少年脸上还是有很多不服气,心底温暖,但还是轻声笑道:“有些时候,很多人评价旁人都是很容易的,说别人不好,甚至是说别人有错,其实都很简单,轻轻松松一句话或者是一支笔就能做到,大家都不太有时间、有精力去耐心等待一个你的解释,这是人之常情,你得理解。”

    说罢,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屋中码放整齐的一屋子书架与书籍,随后才又看着少年继续道:“反过来说,有很多事,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一定就是对的,或者是去证明一定就比别人好,也许有些事,时间会给你答案,但也可能你终其一生都等不到这个答案,所以你就更得理解旁人的一些做法和决定。”

    他笑看着少年,问道:“可明白?”

    少年听着先生这前后相反的两段话,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以前很少有人会跟他这样讲道理,所以他从没有想过,一些明明摆在明面上的事情,竟然还会有这样相反的解释。

    儒士将少年的迟疑看在眼中,也不生气,温和笑道:“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等以后你见过的人、遇到的事多起来,你自然就明白了,也可能你还会有一些和先生不一样的看法,那也都不错,都很好。”

    少年沉默良久,随后从那张蒲团上起身,认真朝着崔先生作揖致谢:“谢谢先生。”

    塾师笑着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道:“其实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这些读书人虽然都爱讲规矩讲道理,但是也不必时时事事都要如此客气的,要是一对师徒互相见面说两句话,都要作揖行礼谢来谢去,那就太不像自家人了。”

    本还在作揖的少年闻言抬头看了眼先生,突然就咧嘴一笑,“知道了,先生。”

    塾师见少年从善如流,那一脸笑意也多了几分别样意味,于是也跟着笑了笑,这就很好。

    楚元宵跟着又重新坐回了那张蒲团,再次打量了一番这间书斋后,突发奇想又有些犹豫般问道:“先生,如果您真的要离开这里去往边城,那我能不能跟您一起?”

    他说着突然眨了眨眼,“我还没踏上修行路,能不能多跟着您学学?”

    塾师听着少年这突然一改往日的语气,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也没有戳破,只是温润一笑道:“跟着我学习自然是可以,但其实这对你而言反而不太好,你要三径同修是前无古人的选择,而我能教给你的只有神修一条路,那另外的两条路还得靠你自己另遇师父,若是跟我去了边城,你将会很难再寻到这样的机会,长久来说这并不是好事,于你不利。”

    楚元宵有些遗憾,但没有反驳,心里也清楚先生说的话是对的,是为他好,没道理不领情…可是,如果所有人都离开…他好像…就又是一个人了…

    不等少年伤感完,就听先生突然又有些凝重道:“侯少府应该跟你说过了,那夜你与那墨千秋之间的对拳,虽然对于你最后将他短暂封在五方亭,以及用盐官大阵破碎为代价解救小镇百姓等等这些计算,都是有实际意义的,但是这个选择却也实打实打碎了你武道肉身,即便后来亚圣帮你修复了外表的伤势,但依旧是治标不治本,所以你接下来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应该是这件事。”

    楚元宵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让人头疼,因为水韵一事大道断头还没解决,肉身伤重又成了雪上加霜,按照侯君臣这位十境武圣的估计,如果大道断头还能允许他活到三十岁的话,那么经此一役之后,他剩下的寿数必然不会超过十年!

    虽然十年听起来还算比较长,可问题是他面对的不是一个问题,如果按十年为限去寻求解决武道肉身问题的办法,彼时他就必然不会再有时间和机会,去跨过三十岁的那道坎,到时候还是必死的结局!

    所以,对于如今的十三岁少年而言,时间才是最紧迫的东西…

    “另外…”青衫儒士看着少年又提醒道:“你在春分夜曾问过那位酆都鬼侯的那些问题,他的话虽不可全信,但也不可全不信,咱们到了现在,都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在暗处盯着你的视线,到底来自何方?所以你以后出门在外,就必须要时刻注意这个问题,之前亚圣从中土传信过来,后来给了你的那块玉牌,既是须弥物,同时也还有一些能够遮掩你身份气息的作用,但你还是要再更加谨慎一些,最好也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你自己的真名,最好是另取一个化名示人为好,要习惯隐姓埋名,低调为人。”

    少年听着先生嘱咐,郑重点头应下,毕竟谁都不知道盯着他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以及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他一出小镇就被发现…这都是未知之数,就好似头顶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利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掉下来,直接将他串成个血葫芦!

    他曾立誓有些问题要问一问某些人,如果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那还谈什么立誓?又说个屁的报仇?

    话题到了这里,师徒之间气氛都有些凝重,少年嗓子发干,所以干咳了一声后看着先生轻声道:“先生,您知道谁有修补肉身的法门吗?老猴子说我需要尽快,否则耽搁太久的话,三径同修的时间就来不及了。”

    青衫儒士闻言也不拖沓,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凝重道:“侯少府说得不错,但是我和他一样,虽然确实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可能有办法,但是这条门路从我们这里都走不通,你得去另外找个人。”

    少年聪慧,几乎是一点就透,“陆道长?”

    儒士闻言,赞赏一笑,点点头笑道:“陆道长在你来这里之前不久,曾专门过来跟我简单提过此事,他是道门天师府的外姓大天师,一手雷法炉火纯青,当年也曾因为这一手看家本事,跟前面提到的那个人有过一些交集,所以你如果想找那位帮忙,最好就是从这里出门之后就去一趟北灵观,看看陆道长给你想的办法!”

    “除此之外,我们在离开这里之前还有一桩任务也要交给你去完成,这些事也会由陆道长一并交付给你,先生在这里就不多言了…”

    儒士崔觉没有明说任务是什么,只是简单提了一嘴,然后就将话题错开了,只见他缓缓将先前少年进门时正被他捧在手中的那本书籍,以及那件曾经作为盐官大阵儒门一脉镇守信物的镇纸,一并拿起来递给少年,道:“可能不会过太久,我们也将会各自离开这座盐官镇了,所以先生也在这里提前与你道个别,希望你以后出门在外,遇事多看看也多想想,不要莽撞冲动,另外也要记得好好读书。”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道:“下回再见,先生可是要考查你的学业的,如果学得不好,可莫要怪先生的戒尺打人手疼。”

    少年看着先生脸上那一脸笑意,心里就有些难过,但最后还是缓缓起身,认认真真弯腰躬身朝着先生行礼,轻声道:“学生拜别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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