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不能补吗?”姜余欢问。
掌柜摇头,语气凝重地问,“请问夫人,这镯子你是如何得来?”
“别人所赠。”
“何人所赠?”掌柜追问。
姜余欢纳闷,“这对补镯子来说重要吗?”
“对补镯子不重要,但对我很重要。”
“英国公府的二夫人。”
“二夫人?”掌柜疑惑了一下,后又恍然大悟,“是了,她们向来要好,送她也是应该。”
姜余欢不明白掌柜的意思,也不知道二夫人送的镯子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但二夫人一再嘱咐让她来修补,想来就是让她来找这个掌柜,她来对了。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含笑道:“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夫人请随我来。”
姜余欢随着掌柜进到铺子后院的一个房间,三七紧随其后。
她示意三七检查四周,三七四处看了看,随即对着姜余欢点头。
见没有威胁,姜余欢开门见山,“掌柜勿怪,我比较谨慎。”
“应该的。”
“不知方才掌柜所言是何意?”
“这镯子是我所做,因为是我做的第一件得意之作,所以有特殊的标记,我一眼便能认出。”掌柜找到标记,指给姜余欢看,“当初我与内人在路上遇到劫匪,所幸得英国公府大小姐相救,才得以脱险。事后我便以镯子为信物,答应大小姐日后若是有事相帮,可到玉明轩来找我。只是造化弄人……我还以为这镯子不会出现,没想到是大小姐转赠给了二夫人。我的承诺依旧有效,二夫人既是把镯子送给夫人,夫人只管提要求便是。”
英国公府大小姐,不就是原身的母亲,文思侯的原配?
姜余欢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的深意,又听掌柜道:“我瞧这镯子上的缺口是近两日才有的,想来二夫人赠你此镯暗含深意。”
那日去英国公府,难不成是二夫人提前知道她会去,所以故意磕坏镯子,又假意自己没准备随便拿个破镯子打发她。
二夫人是想传递什么消息给她,此举又是作何用意?
是看她过得艰难想帮她?可是一个玉器铺的掌柜能帮她什么?
“和掌柜的说实话,其实我并不知道这镯子的用处,也没想好要提什么要求。”
掌柜一脸和气,“无碍,夫人什么时候想好再来便是。”
“我还有一事,想问问掌柜。”
“我娘和罗二夫人关系很好吗?”
掌柜一怔,“令尊是?”
“英国公府大小姐,文思侯夫人。”
“你……你是姜大小姐?”
“嗯。”
掌柜惊诧地看着姜余欢,好一会儿才回神,随即起身跪在姜余欢面前,“见过小恩人!”
这一跪相当扎实,姜余欢听到“嘭”的一声。
她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将掌柜扶起。
“掌柜快起来。那是我娘的功劳,我受不起你这一跪。”
“不,您受得起。”知道姜余欢是恩人之女,掌柜的换上尊称,“若不是大小姐,也没有吴某的今日。大小姐不止救过我的命,还帮我壮大了玉明轩,玉明轩有七成都是大小姐的!这两日听说小恩人恢复神智,吴某还在犹豫要不要上门,毕竟当初大小姐名下的所有店铺都被英国公夫人收回,若是让英国公夫人知道,恐怕……”
“英国公夫人为何这样对我娘?”
名下的店铺一般都是家里给女子准备的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的立身之本和退路。
英国公夫人何故做得这样绝?英国公府难道还差几间铺子不成。
“我也说不清。当初大小姐要嫁给文思侯,英国公夫人便不乐意,还在嫁妆上动手脚。别看那十里红妆做足面子,其实啊,里面大半都是石头。要不是老天开眼,送嫁的队伍被人纵马掀翻,大家都还以为英国公府有多重视大小姐!”
掌柜说得义愤填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英国公夫人的厌恶。
昨日宴会姜余欢对英国公夫人不喜她娘已经有所察觉,如今看来不止是不喜。
一个母亲,因为女儿非要嫁自己不满意的人,就如此羞辱她,真是让姜余欢大开眼界。
想起英国公夫人一口一个“欢欢”叫得亲昵,姜余欢就犯恶心。
“吴掌柜,可以和我说说我娘吗?”
“其实我对大小姐了解也不多,当年她救下我们夫妇二人后,来找过我。”
吴掌柜说起以前,神色激动,时而露出怀念的神情,时而又红了眼眶。
当年罗大小姐罗慧芝见吴掌柜铺子开得偏僻,又觉得吴掌柜手艺不错,便提出送他一间铺子,还找来许多很好的玉料。
吴掌柜不想占便宜,便提出让罗慧芝做铺子的东家。
罗慧芝断然拒绝,只说自己是惜才,认为吴掌柜的手艺不该被埋没。
但吴掌柜也是个正直的人,不愿意接受白来的好处。
二人僵持不下,最终罗慧芝妥协说铺子若是盈利,取二成分红。
吴掌柜便答应下来,想着她也不知道铺子每月挣多少,给她七成她也不知道。
于是提议把铺子每月的分红送到英国公府上。
可罗慧芝却说先暂存在铺子,有需要她会来取。
“当时我只以为是大小姐不想要钱的缓兵之计,直到几个月后,大小姐来铺子里取钱我才知道,大小姐名下的铺子都被收走,若是真把钱送上门,恐怕也不会落到大小姐手中。她实在无钱用,这才找上来。后来嫁到文思侯府,就再没见大小姐来过,这钱我也一直存着。小恩人若是需要钱,只管来取。”
“先存着吧。我娘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要这钱。”
“是啊。大小姐那样好的人,又和先皇后是手帕交,嫁的夫婿也十分疼爱她,可惜……”
吴掌柜又絮絮叨叨说了罗慧芝的一些事,几乎都是他听闻的。
姜余欢听着,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了大致的轮廓。
她的母亲应该是一个聪明人,英国公夫人收走的那些铺子个个都是旺铺,但是收走后却生意急转直下,很难说没有她娘的手笔。
对危机早有察觉,又做出应对。
看似被母亲压制,却没有受一点委屈。
嫁妆被撞翻一事,应该也是她的杰作。
那之后,英国公府的名声一落千丈,直到罗家二小姐立为皇后才有所好转。
从种种迹象来看,英国公夫人不是单纯的不满她娘执意嫁给文思侯,这其中还有别的事。
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一点母女之情都没有。
她拿着玉镯离开,在马车上就一直盯着玉镯看,直到回到端阳王府,她也没放下玉镯。
她在想,二夫人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她娘和英国公夫人不和,还是单纯让她有钱花?或者,提醒她英国公夫人不可信。
“姜余欢!”
她正想得入神,兀地一声大喊,吓得她手一抖,手中的镯子脱手而出。
姜余欢瞳孔猛地一缩,抬脚钩住玉镯用力一踢,见玉镯被抛到空中,眼疾手快将她抓在手中。
她抚着心口,还好没碎,这怎么也算是她娘的遗物,可不能砸个粉碎。
心中落定后,她扭头看向罪魁祸首。
还没来得及惊讶,罪魁祸首已经走到她身旁抓着她的手质问道:“这镯子你哪里来的?!”
“捡的。侯爷认识?”
姜余欢挣脱开桎梏,随口胡诌。
她打量着姜桥惊疑的神色,蓦地想起吴掌柜说姜桥十分疼爱她娘。
不管怎么看,也不像啊!
如果真的疼爱,那怎么会任由原主在后院被人欺负,还不闻不问。
一定是姜桥营造的假象,骗过所有人!
姜余欢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眼神,被姜桥捕捉到,他怒斥,“你这是什么眼神!”
“侯爷看不出来吗?明知故问。”
姜桥气结,梗着脖子道:“我问你镯子哪里来的!”
“说了捡的,爱信不信!”
姜桥伸手,不容拒绝地说道:“把镯子给我!”
“不给!”姜余欢急忙把镯子套到手腕上,扬着手示威。
姜桥气得直喘气,“姜余欢!我是你爹,你敢忤逆我?!”
“出嫁从夫,我现在归郡王爷管。”
“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带你妹妹进府你不愿意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进宫去求太后给你郡王妃之位?”
姜余欢没解释郡王妃之位怎么来的,她冷眼看着姜桥,“侯爷,人家的父亲都希望女儿嫁的好,有地位,受尊重。你呢?恨不得我做个任人拿捏甚至可以随时打杀的侍妾!”
姜余欢就知道姜桥嘴里说不出好话。
没想到在宫门口躲过一劫,他还巴巴地追到郡王府。
姜桥一时语塞,只干巴巴地说着,“我是为你好!”
“侯爷还是别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推我下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姜桥难掩悲恸,他压低声音凑到姜余欢耳边,“你以为太后这是对你好吗!”
姜余欢将他推开,“我心里清楚,不劳侯爷费心。”
姜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看得姜余欢莫名其妙。
就在姜余欢打算离开时,姜桥开口,“我劝不动你。但阿欢,听爹一句话,扶持你妹妹进王府。你妹妹没什么头脑,不会对你造成威胁的。你……”
姜桥扫了一眼三七,最终闭上嘴没再说话。
姜余欢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面对姜桥的偏心,毕竟她不是原主,不会委屈,顶多就是听着烦。
可姜丽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泼脏水,她也告诉过姜桥这件事,姜桥依然觉得姜丽进府不会对她如何,还一个劲地劝她帮忙。
姜余欢觉得心寒。
“她想进让她凭自己的本事,我拭目以待。”
“你!”
姜余欢不再理他,只想回去为明日的寿宴做准备。
只是刚准备离开,忽然想起吴掌柜的话,又放下抬起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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