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即有几只拳头大的蜘蛛朝两边墙壁爬去,两只黑夜潜行的蝙蝠被惊动,“扑愣愣”擦着他的头顶乱飞。
叶风抬眼看看蝙蝠,将门再开大些好让它们出去,再沿着墙壁行走一圈,把其上插着的火把一一点燃。
火光将屋内四张架在长条凳上的门板清晰映出。
叶风吹灭灯笼,坐去其中的一张门板之上。
这时才留意到自己披头散发、一身白色中衣外只罩了件厚外袍。
嗯,脚上还趿着布鞋。
行吧,年轻就用身体抗冻。
估计角门那婆子也是睡眼惺忪、闭眼开门,否则他这副模样绝对会令对方惊动四邻。
脱了鞋,盘腿坐着,将光脚丫包进外袍内,叶风便思忖起这案子。
右相府内,敢杀、能杀、想杀沈盼儿的会是谁?
庶出姐妹?都知沈盼儿命不长久,平日里其又因病几乎足不出户,爱笑性格好,不曾为难人,何苦杀她?
沈府姬妾?沈府老夫人?还是沈睿峰的夫人王氏?
别说虎毒不食子,这样的案例叶风就知道不少。
遇到案子,他本能就会从死者至亲怀疑起。
可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想出谁有非杀沈盼儿的理由。
“啊嚏!”
想到打喷嚏之时,蜜獾兄回来了。
很乖巧,张嘴将尸体直接吐到另一张门板上,还吐得板板正正。
叶风觉得自己小瞧了蜜獾兄体内的容积量。
尸体已经僵化。
先嗅闻一遍,再小心褪去其全身衣物。
不能剪坏,还要归还。
仅这一过程,叶风已微微冒汗。
古代女子衣物之繁复,加之毫无经验所致。
抬袖抹把汗,正式开始验尸。
沈盼儿,女性,岁龄13。身高大约在148厘米至152厘米之间,体重大约在32公斤至36公斤之间。
根据尸斑和眼膜情况,死亡时间:大至在大夏历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七丑时半刻至寅时半刻之间。(02:00——03:00)
现在是卯时初刻左右。(05:15)
叶风一边在心里默念验尸记录,一边手中不停。
“死亡原因:窒息。有明显唇带断裂伤、小舌骨断裂伤。面部无异状,后颈脑枕处因其下有硬物故留较深抵抗伤。疑似软物大面积按压导致其死亡。”
“尸体遭遇过细致清洗。手指和脚趾指甲有新鲜修剪痕。”
“足跟有蹬动痕,乃抵抗伤。”
“生前病因:肾器衰弱。”
“周身无服毒迹象,有发热过,服用药汤后热度减弱,不危及生命。”
“毒理分析:因常年服药体内有药毒存留。”
“基本可以断定:死者卧于床塌,被人用软靠枕捂脸致死。死前疑有抓伤凶手,指甲却无反劈裂伤,恐是因其体弱,力道轻微。”
“被杀是肯定的了,现在要怎么找出凶手?”
验完尸,整理缝合时,叶风苦笑着问蜜獾兄。
小蜜獾只顾着四处扑“加餐”。
它一会儿还要把人还回去,很消耗的。
及至叶风整理完后,这殓院四下乃附近,都没能活动的“夜行物”了。
除了叶风。
他目送蜜獾兄离去,提着灯笼,又走入树丛小径之中。
丁逸轩已经沉沉睡着。
婉容正在帮其煎药。见叶风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是该责备其不懂得爱惜身体,还是该责备自己粗心没顾得上自家未来夫君。
起身默默吩咐下人再架一只药锅,她要再为其煮份祛寒药汤。
叶风则见婉容也是衣着单薄,遂进屋拎起大氅出来,给人披上,自己再回屋穿戴好出来。
将人不由分说拉起推进屋,按在窗下楹榻之上,扯被给其裹盖好。
才又出屋,坐去廓下小板凳上,一边看顾煎药的火,一边隔窗跟企图挣扎出来的婉容说话。
“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对那么弱小的孩子下手?”
张婉容沉默好一会儿后,低低出声:“真是被杀的?”
没问叶风怎么知道的,也没问叶风穿成这样去哪里了。
“嗯,用枕头捂的。”叶风叹气回答。
没解释具体的。
屋内又沉默十几息,才听到张婉容出声:“应是女子。”
巧了,叶风也这么想。
能在夜间进出女子后院的,还用那种方式杀害那么弱小一孩子的,大概率就是女子。
“她活着有妨碍到谁吗?”叶风再问。
女儿辈的只涉及嫁妆,又不能被分家产,连财杀的理由都没有。
再排队仇杀,激情杀,那就只剩下情杀了。
可沈盼儿与丁逸轩两情相悦,你依我侬,怎么涉及情杀?
难道说?
“许是有人相中丁公子了吧?”
恰好,婉容也猜到这一点,说出了叶风的想法。
“女子的嫉妒往往莫名其妙。丁公子皮囊出色,又常因沈小姐的身体出入后院,若是被哪位给瞧中了去亦是极有可能。”婉容如溪泉般的声音继续缓缓响起。
叶风安静的听着。
俩人都处在分析者的角度,言辞和语气都相对专职,恰又是二者最能理解和领会的方式,加之婉容声线柔缓,令人只觉心下熨帖与舒适。
这要换到前世他处女朋友之时,连一个与案情相关的字都不能提。
“入赘郎能改娶妻族女子吗?”
丁逸轩不是入赘也算是入赘,叶风不懂本朝有无此类俗规,便出声问道。
问出口后,能听到婉容轻微的叹息之声。
“无论哪位哪家,无关入不入赘,只要双方自愿,或是父母之命,都是可以。其实入赘郎不想被婆家人放走,婆家人也会再硬塞妻姐妹与他。”
这跟其他男子一样。若妻死,岳父家不想与之断了姻亲,就总会再嫁姐妹过来。
美其名曰:妻族姐妹会善待前妻所留之孩儿。
男子若也想保持关系,就会同意。
区别就是入赘郎没有拒绝的权利。
所以,二人分析来去,还是认为情杀最有可能。
“你睡会吧,丁公子伤且重着,还需要你辛苦多照顾几日。”
叶风听出婉容声音里的倦怠之意,才意识到天色已明,赶紧叮嘱道。
张婉容轻轻“嗯”了声。
几息后,似纠结着反叮咛:“你也记得把第二炉的药汤喝了。”
叶风重重答应。
他啊,两世都受不得别人待他的好。
心中暖暖。
而他并不知道,张婉容同他的感觉亦如是,甚至比他的更甚。
叶风待其有知己之感,张婉容在这种感觉之上更有舒心畅快感。
当着叶风,她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还能获得认同和支持,她连呼吸都轻快许多,很快入睡。
叶风听着她那清浅均匀的呼吸之声,笑了笑。
背靠向墙壁,看向天边升起的初阳。
“他还挺聪明啊,知道直接来找你。”
院外,张琛说着话匆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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