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正想着把项目资料再过一遍的时候不想还真接到了电话,却是许淮打来的,虞念才听了没两句脸色就变了,放下手机扯过外套和包就匆匆离开公司。
上了车,跟司机说了地点。一路出城区的时候虞念才想起来还没跟江家宴打招呼,她掏出手机思量着合适得说辞。
少许滑开手机屏幕,先是打了“宴少”两个字,想了想改成:江总,到下班点了,我先走了。
信息发送出去。
如石沉大海。
虞念不知道江年宴是忙着跟徐行长应酬没看手机,还是存心不回复。
她总觉得后者可能性挺小,一个大男人的没那么小心眼吧。
虞念之所以改成“江总”二字,意思就是要他公事公办,不能假公济私。
那边始终没动静虞念作罢,这期间又给许淮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许淮说,“正在努力退烧呢,你也别太着急,情况没有更坏。”
今天正好赶上许淮休息,所以他去了疗养院看宋岚,顺便跟院里专家再做宋岚的近况探讨。
一切都挺好的,宋岚也认得他,还能跟他简单聊上几句。之后自己就独自去了花房,继续摆弄她那盆花,又像是照顾孩子似的照顾着那株兰,培土施肥的时候眼神别提多温柔。
今晚温度有点低,隐隐的有下雪的征兆。
许淮正在跟专家谈话呢,就听有护士在喊:宋女士昏倒了!
疗养院那么多姓宋的女性,但被称为“宋女士”的就只有宋岚。这是宋岚的坚持,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别的,更不喜欢别人称呼她为阿姨,所以一说“宋女士”大家都知道是谁。
宋岚发烧了,突然的高烧,就在许淮的眼皮子底下。疗养院知道虞念的紧张,所以第一时间要去联系虞念,许淮说他去联系。
非周末出城路不堵,到了疗养院天上开始零星飘雪。许淮在里面帮忙没出来,虞念刚想往里走又见一辆车过来,定睛一看竟是虞倦洲的车。
虞倦洲也看见了她,将车停好后匆忙下车,乔敏竟也跟着来了。
“怎么都来了?应该没什么大事。”虞念宽慰虞倦洲。
虞倦洲说,“接到疗养院的电话就直接过来了,咱妈这种情况发烧可大可小的。”
乔敏问目前情况如何,虞念也是刚过来不清楚最新情况,一行三人就赶紧进了疗养院。
宋岚虽说是昏倒了,但大概十来分钟后就缓过来,躺靠在病床上看着挺羸弱,脸色是愈发白了,整个人好像又瘦了一圈。
虞念一看见宋岚的样子,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但一忍再忍就挺过来了。
宋岚还在发烧,许淮说之前最高烧到了四十度,现在算是降了些了。已经查了相关血项,目前还在等结果。
虞念坐了下来,轻轻拉过宋岚的手说,“妈,您有哪不舒服吗?”
打从来了疗养院后宋岚大部分状态都是封闭,不跟人交流。而面对虞念时,宋岚也没有表现出多熟络的样子来。
她置若罔闻,视虞念为空气。
虞念这一路上的紧张害怕在这一刻有些崩塌,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要让好好的虞家分崩离析,要让她的父亲撒手人寰,跟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的母亲却对她视而不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虞家出事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虞念的眼泪就绷不住了,大颗大颗往下砸。
她紧紧攥着宋岚的手,唤她,“妈,您跟我说句话啊!”
别让她觉得这世上连天都没了。
意外的,宋岚竟有了反应,她微微转脸看着虞念,看着看着眼神里就泛起异样的光彩。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之前也不是完全不理会她,也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但没有过这种目光。
虞念挺激动,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妈,我是念念啊,您还记得我吗?”
“念念?”难得的,宋岚喃喃低语。
虞念连连点头,心底的压抑一扫而光,取之而代的是紧张、是兴奋,这是记得她了吗?哪怕是有点印象了。
虞倦洲也挺激动的,凑上前仔细观察。
可下一秒就见宋岚倏然皱了眉头,一把推开虞念,呵斥,“离我远点!”
虞念没料到宋岚的反应会这么大,而且还是极其厌恶的态度,一时间深受打击。情绪也是有点失控,冲上去又紧紧攥住宋岚的手,“妈,我是念念啊,您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啊?”
宋岚却不像是受到惊吓,她死死盯着虞念,眼睛里的神情陌生得叫人心慌。可更让虞念一下子失了勇气的是——
宋岚眼里的恨意。
那么明显的恨意从她眼睛里迸射出来,不加遮掩的,让虞念一时间失去了动力,后背是阵阵发凉,冷汗顺着额头就往下滑。
她的亲生母亲,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她?
“妈……”虞念的嗓音发颤。
宋岚眼角眉梢都是厌恶和恨意,一个劲地朝她挥手,“走开、走开!”
虞念整个人都是透心凉。
乔敏轻轻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岚姨现在不认人,对你这样也正常。”
虞念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虞倦洲坐在了床边,轻声跟宋岚说话,“妈,您先冷静冷静,情绪先安稳下来。”
宋岚对虞倦洲一直的态度跟对待别人大差不差的,平时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就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今天宋岚在面对虞倦洲的时候也表现出了异常,她在打量着虞倦洲。眼神里的光十分奇怪,看得虞倦洲都开始紧张了,生怕下一秒她又很情绪激动地将他一把推开。
“阿洲?”宋岚像是在努力辨认眼前的男子。
虞倦洲一听这个名字差点眼泪下来,他抓住宋岚的手,嗓音都哽咽了,“妈,是我,我是阿洲。”
宋岚倒是没把他推开,而是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怎么还没回去呢?”
此话一出,虞倦洲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但是虞倦洲这个反应,就连虞念都惊呆了,愕然地瞅着宋岚。乔敏也一脸惊讶,看了看虞倦洲,又看看宋岚。
许淮是局外人并不知晓个中情况,所以他观察的只是宋岚的精神状态,并不在乎她说了什么。
“你快回去吧,该回去了。”宋岚语重心长地说。
虞倦洲一脸的不自在,“妈,您在说什么呢?您在这,我能去哪?”
宋岚重重一叹气,没回答虞倦洲的问题,就是朝着他挥手,“回去,不走干嘛呢?还继续让虞家人吸你血吗?”
“妈!”虞念骇然。
这一声似乎叫醒了宋岚,她抬眼瞅着虞念,刚刚还尚算柔和的眼神又转为冰冷,一字一句说,“看看,就跟你爸一模一样!”
虞念心里一哆嗦。
虞倦洲闻言这番话也顾不上有许淮在场了,再次拉过宋岚的手问她,“妈,您这话什么意思?”
宋岚却不再跟他们说话了,又看着她那盆花目光柔和。
医生进来送检查结果。
基本上没太大问题,昏倒是因为血糖低了,发烧估计是这两天降温有点着凉,总之算是虚惊一场。
可虞念心里长了刺,她不理解母亲为什么那么说话,为什么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仇人?而且她感觉母亲的恨意是来源于父亲?
这怎么可能呢?
父母的感情是出了奇的好啊。
虞念敢发誓他俩绝非像圈子里的那些表面夫妻假恩爱,他俩是真恩爱啊,过往的事她都是林林种种看在眼里的。
许淮见她神情落寞,安慰她,“慢慢来,现在宋女士的思维都是乱的,说的话你也别当真。”
乔敏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许淮,将虞念轻轻拉过来,“你吧,千万别跟病人计较,岚姨现在情况特殊,她说什么话出来都是正常的,你要是什么都信,什么都往心里去那可完了,都活不好了。”
医生见挺晚的了,便建议他们先回去,一会儿他们会再喂她一遍药就让她睡了。
见宋岚没什么大碍,几人也放心了。
往外走的时候雪下大了,簌簌的倒是绵密。
许淮有心要把外套脱下来为虞念遮头,可没等有所行动呢,不远处有辆车倏然亮了车灯,就停在疗养院的院内,十分嚣张。
疗养院的保安许是也不敢惹来者,就愣是没敢管。
虞念倏然顿步。
车子她认得。
心口瞬间突突直跳。
许淮、虞倦洲和乔敏瞧见这幕后也停住了脚步。
车门打开了。
西装裤包裹的修长结实的大腿,光亮的皮鞋,踩在雪地上。一把黑伞伸了出来,撑开,紧跟着整个人就撑伞上前了。
虞倦洲看清来者后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乔敏下意识看了一眼虞倦洲,心口也在突突跳,再看虞念,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江年宴缓步上前,目光从虞倦洲脸上扫过,落在虞念脸上,手中的伞往她头顶倾斜了,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虞念没想到他会来,但对于他能找到这里来她不会太惊讶,虽然很少人知道虞家夫人目前的下落。
他是江年宴,有心要查也没什么查不出来的。
虞倦洲对江年宴心存警惕,他微微上前挡住虞念,看向江年宴,“我母亲很好,就不劳烦宴少了。”
江年宴笑不入眼,“相识一场,倒算不上劳烦。”又看向虞念,“你从没跟我说过岚姨在这家疗养院。”
虞念红唇抿紧。
心说,我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许公子也在。”江年宴笑得浅淡。
许淮岂能不知道江年宴?他伸手,“宴少,幸会。”
江年宴也算给了许家人情面,伸手与许淮相握,但说出来的话并不算太客气,“没记错的话许公子不是在这任职吧?”
许淮微笑,“宋女士的情况我恰好能帮上一二。”
江年宴微微挑眉,“哦?原来许公子的时间很宽裕。”
许淮看出江年宴眼里的攻击性,别管他有没有被虞念接受,雄性天生的竞争意识就燃烧了。他说,“时间宽不宽裕的另说,只要想挤总会有的,就看想不想挤了。”
此话一出,不仅江年宴眸底发沉了,就连虞倦洲的眉心也蹙了一下。
乔敏这个透明人这个时候及时发挥了作用,“都下雪了太冷了,我看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雪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原本是想把眼前这个局给破了,不想乔敏马上意识到另一个现实问题也是棘手。
虞念上谁的车?
如果江年宴不出现,那势必是上虞倦洲的车,哪怕许淮有心,毕竟虞念无意。可江年宴来了情况变得复杂,他就是冲着虞念来的,还能允许她上别人的车?可明显的,虞倦洲也不会让她跟江年宴走。
决定权交给虞念的话,无疑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就在这一幕即将发生的时候,从里面跑出个护士来,见他们还在终于松了口气,“你们还没走太好了,还得麻烦你们,宋女士怎么都不吃药啊。”
宋岚不配合用药。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嚷嚷着说这些都是毒药,她不会吃,也不会上当。
许淮作为医生首当其冲,回到房间后他开始哄劝宋岚吃药,并且告诉她,这只是感冒药,要她放心。
可宋岚死活就不要吃。
虞念其实几番想上前但都没勇气。
她不是怕被母亲拒绝,她是怕自己再上前会刺激母亲的情绪,好不容易平稳下来。
虞倦洲和乔敏都试过了,劝了又劝,宋岚也不知怎的就是耍起了小孩子的脾气,死活不吃药。
就在宋岚皱着眉头推搡他们的时候,突然就在人群里看见了江年宴,一下就愣住。
其他人都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纷纷扭头看着江年宴。
虞念盯着这幕,不经意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看到的那幕:江年宴用枪指着父亲。
那一幕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看到。
她生怕母亲看见江年宴会情绪变得激动或者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可让大家都诧异的是,宋岚开口了,嗓音很轻,还有点迟疑,“阿宴?”
虞念一激灵。
虞倦洲的呼吸微微加促,皱眉看着这一切。
乔敏惊讶,但没表露太多。许淮听见这个称呼后,眼底有疑惑。
虞念悄悄靠近江年宴,她想请求他态度不要那么冷硬,毕竟她母亲已经是个病人了,哪怕他对虞家再有恨也不要怪罪她母亲身上。
没等张口,却见江年宴缓步上前。
他没居高临下,也没冷言相对,而是坐在了床边,看着宋岚轻声说,“岚姨,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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