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萧云州忍不住问柳老。
“你对那些人要朕立太子一事,怎么看?”
萧云州下朝后没多久,又被内阁五个大臣,还有礼部尚书、钦天监求见。
倒下去一个周伍信,又站起来一批。
萧云州很烦恼。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躲不过这念叨。
只要不立太子一日,就消停不了几天!
萧云州早朝的快乐只延续了一会,就重新郁闷了。
他现在对柳老观感不错,就想起来,问他的意思。
“柳老,你觉得该如何?”
柳老轻咳一声。
心里庆幸着小外孙女的提醒,正乐开花,脸上却一点不显。
他甚至还设身处地,想了想。
“诶,如果是我……”
萧云州瞪眼。
柳老沉吟,“我妻子、我儿子,我家里的几个扫地、做饭的小厮天天让我把下任家主之位定下来,我真想抽他们!”
萧云州:“!”
他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回答。
一时之间没忍住,当堂大笑,“柳老,你真性情也。”
柳老心里呵呵,还不是小格格提醒了她,自古君王没有不多疑的。
这不是人之罪,而是皇位带来的!
眼前的这个‘女婿’,是皇帝!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若是下人多嘴劝我,臣肯定觉得他们逾越了,可是不服我这个家主?”
柳老思虑着说。
“臣以前在村里,祖辈都是种地的,咱们都是听族长的。族长在的时候,也从来没定过下任族长。”
萧云州大喜。
总算听到一句他想听的话。
柳老,懂他!
“但是,”柳老抬起眼,偷瞄了眼皇帝,就来个神转折,“朝中大臣急着请皇上立太子,也有他们的考量。”
萧云州瞬间皱眉。
柳老轻咳一下。
皇帝还真只想听好话?
那可不成啊。
三年后他早死了,自家的外孙女、外孙、女儿怎么办?
他忽悠也要忽悠皇帝,早早定下一个贤德的太子。
就算自家小五做不了皇帝,也要一个贤德容人的新君!
“皇上,皇家传承事关江山社稷,与老臣家、普通百姓家自然有所不同。”
柳家老爷刚才顺毛撸皇帝,哄得他心情好。
现在开始实话实说了。
“老臣刚下朝后也想了想,这次地龙翻身,皇上有幸躲过一劫,但谁知道以后如何?国不可一日无君。”
萧云州脸色难看!
但他深呼吸之后,没有驳斥。
他知道柳老这是大实话。
但他不想过早立太子,因为他自己六岁时立为太子,此后没有一日真的快乐过。
继位的压力、先皇的期待、百官的鞭策,都让他没有体会到百姓家中少年郎的无忧童年。
他不想自己的孩儿也这样。
而且,他早早被立为太子,导致他几个皇兄、皇弟,浑浑噩噩,骑射、经书、治国之道都学的马虎。
以前他养着这群混日子的皇室兄弟,还成。
可现在他听了女儿的警示,知道他‘死’后,天启朝很快衰败了。
他几个皇兄、皇弟,现在封地的王爷们,全心无城府,像傻子一样,被贵妃骗到京城杀光……这让他难以接受!
如果先皇不早早立下太子,也许他们就不会荒废一生!
也许他‘死’后,皇兄们也能立起来!
所以,萧云州现在想好了,他绝不那么早定下太子归属!
他的儿子们,没成长起来前,都给他好好学文治武功,往死里学!
以后一个做皇上,其他兄弟可以做流传百世的辅佐良臣。
兄弟合力,其利断金,才能保证王朝不灭!
可这些,萧云州知道,即便说给大臣们听,他们也不会接受。
这些老家伙都十分迂腐,也不知道小格格预言的危险。
哎。
“皇上,”柳老见皇帝愁眉不展,顿时躬身行了个礼,“臣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云州疑惑,“柳老,你大可畅所欲言。”
柳老当即厚着脸皮。
“大臣们无非要一个人选,以作江山传承稳定。但如此早定下人选,皇上正年轻,皇子们也还都年幼,以后变数良多。”
萧云州点头。
没错,就是两难。
“那皇上,不如把目前最中意的皇子名字写入锦囊挂在您的书房。”
萧云州:“?!你再详细说说!”
柳老当即流利地把一早拿到的标准答案说了。
“皇上写了名字藏起来后,告知百官,您百年后让他们去看,那就是新皇人选。”
“这样您已经定了太子。”
“若有万一,则有下任国君接任,无需他们担心社稷不安。”
“而若皇上万岁,身体康健,则锦囊一直不解开,不对外公布新皇人选。
若是中途皇上中意的皇子长歪,不足以担当大任,皇上还能随时调换锦囊中的名字。”
“如此,皇上对社稷对百姓有了交代,也不用担心早立太子,皇子们不再上进。”
柳老爷一口气说完。
萧云州眼中大亮,“善!大善啊!”
“朕怎么没想到?”
柳老爷胡须一抖。
这就是皇上您一年后,自己想出来的欸!
惭愧惭愧!
但为了百姓,为了外孙、外孙女,他就提前挪用一下皇帝你未来自己想出来的方法!
“柳老,朕以前都没发现,您是有大智的。”
“好啊,就按照柳老您说的做。”
“朕有柳老你辅佐,真是社稷之福!你可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这方法实在天衣无缝!”
萧云州赞不绝口。
没办法,柳老说的这法子,简直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需求上、踩在了他的思虑上。
舒舒服服地解决了他所有的问题。
太畅快了。
萧云州望向柳老,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热烈与感动。
“那么多内阁、礼部、都察院,无一人想到这法子,只会迂腐地逼迫朕,从不替朕着想,也不替皇子未来着想。”
“唯有柳老想到了,您是真的替朕、替这江山延绵思虑啊!”
柳老爷忍不住脸红。
都是外孙女提醒他的,不然他也想不到这个法子。
哎。
“来人,赐柳老玉如意一柄,九色牡丹一盆,松竹珊瑚三座。”
柳老爷:“!”
又来了。
又来奖赏了!
柳老爷在皇帝书房小憩,根本睡不着。
萧云州心情好,干脆大手一挥,让他亲自去挑选九色牡丹。
“那是寥王新赐上来的贡品,冬日开出九色花瓣,乃是祥瑞。”
“朕与柳老共赏。”
冬日牡丹,一盆就价值上百两。
这次赏赐,加在一起不止千两了。
柳老爷从书房出来,被手臂包扎好的魏正亲自带去南御花园的暖房,选牡丹。
“魏公公,多亏你救我。你快去休息,让其他人带我去就好。”柳老爷是知恩的。
“没事,咱家伤的是手,又不是腿脚。咱家能替皇上做事,能替柳老挡灾,咱家求之不得。”
魏正眉开眼笑,仿佛他不是骨折,是升迁了。
他让柳老爷等在园外,“御花园内,可能会有妃子游玩。奴才进去,先清一清场子,柳老您在这等着。”
“要不,魏公公你替我挑一盆,我就不亲自进去了。”
“不成,那九色牡丹是远在宣同的廖王送来的,每一盆的九色都各有不同,费了十载种出来,名贵无比。”
“皇上都开了金口,让柳大人亲自去选。”
柳老爷拒绝不能,长吁短叹。
但很快,见到远处,自家女儿柳嫔,带了抱着小格格的奶嬷嬷、以及上书房下课的五皇子,正朝御花园走来。
柳老爷当即眼中有了笑意。
柳嫔、五皇子更是惊喜地加快脚步,匆匆迎上来。
“臣见过五皇子、柳嫔娘娘。”
“爹。”
“外祖!”
一家人惊喜相遇,正要细聊,却很快表情一窒。
【九色牡丹?廖王,我那便宜皇帝爹的皇叔?】
【嗷呜!我想起来了,九色牡丹进贡不足百日,廖王就起兵造反,打到京城门口了!】
五皇子、柳嫔:“!”
柳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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