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鸡爪似的手掌,直接拿住白启的右边胳膊。
动作十分凌厉,好似苍鹰扑落,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真正的练家子?好厉害!也不知道在哪个层次!”
白启只觉身子一轻,双腿离地,整个人竟被拎起。
全身筋肉不由自主地剧烈弹抖,发出水流哗似的细微声音。
难以想象,梁三水他爹瞅着平平无奇。
腰背佝偻,瘦小如猴,好似风烛残年的糟老头。
体内居然蕴含着极为凶悍的气力,能将一百几十斤的骨架轻易提动。
“爹,你这是干嘛?咱们可不能明抢!”
梁三水瞪大眼睛,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滚一边去!外行人啥也不懂!
好小子,当真是养出气血,拿捏住了!”
小老头啧啧称奇,没搭理咋咋乎乎的梁三水,笑着把离地几寸的白启稳稳放下。
进而两指并拢,飞快在少年的肩膀、腰胯、脊柱等地方戳动。
嘶!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好似电流窜过,让人有种半边身子都发麻的酸疼。
白启双脚踩在地上,表情有些扭曲,险些踉跄跌倒:
“这是摸骨?看我有没有成为武者的天赋?”
梁三水他爹五指像铁钳,捏得自个儿胳膊生疼。
这般大的劲力,怪不得把他当小鸡仔似的随意摆弄。
“好,很有精神!
两腿筋肉结实,下盘扎得稳重。
腰、背、胯、脊骨,都还成,没长歪,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小老头仔细打量,浑浊眼眸放出光彩,好似发现泥沙掩埋下的圆润蚌珠。
既感到意外,也觉得惊喜。
黑河县的打渔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
里面能够成材的好苗子,每年未必凑得够双手之数。
没成想,正好叫他撞见了一个。
实在难得!
“你没进武馆拜过师?只靠吃肉干饭,就能把气血养得这么好?”
小老头眼中透出怀疑之色。
须知,练武不是无中生有。
气血要壮,拳脚有力,首先得自身条件好。
比如体格强健,筋骨结实,经得起锻炼。
不然的话,站桩、抡石锁、练招式,磕磕碰碰受伤几次,人就废了。
怎么打熬功夫?
“未曾进过武馆。因为没钱,孝敬不起茶水。”
白启摇摇头,如实相告:
“我就用几百文买了一本《八段功》,每天打渔下河的时候,自个儿琢磨瞎练。”
真是无师自通?
八段功?什么三流的货色?
都没听说过!
小老头眼角抽动,有些难以置信:
“只值几百文的大路货,也能叫你练出名堂?
人人如此,黑河县的那么多家武馆,都可以关门大吉了!”
看到小老头不信,白启张口念了几句八段功歌诀,然后道:
“字字属实,不敢欺瞒老伯。”
梁三水他爹眉头紧锁,忽然扭头就踹了自家儿子一脚:
“你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人家辛苦劳作之余,还不忘勤奋练功。
你若有白阿七一半的努力上进,怎么会一练门槛也迈不过去!”
这关我啥事?
梁三水委屈巴巴,却不敢还嘴。
“露身蹬水足上功,斜肩抗水破浪行……不堪入耳!
很下乘的水战功夫,寻常人练个十年都未必拿捏得住气血!”
小老头听完八段功的歌诀,并不觉得有什么精妙之处。
极为普通的泅水术罢了,堪堪入流的粗劣招式。
卖几百文都算贵了。
“没有师傅指点,领你进门。
却能养出气血,感应拿捏,很不错。
老夫名叫‘梁老实’,你唤我一声梁伯即可。”
梁老实背着双手,瞅了眼抄网里的银沙鲤:
“小子,你要想清楚了,五十两银子,足够让你进内城顶好的武馆。
放着拳脚功夫不要,单听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指点,可划不来。”
白启双手抱拳,正色道:
“小子打听过,像我这样的打渔人,即便花几十两银子拜师,也未必能得到什么真传。
一家武馆开的大,招的弟子必然也多。
馆主师傅哪能挨个指点,悉心教导。
到时候,无非跟着师兄练拳。
若无好吃好喝,大补药浴,也难有成就。
等到五十两用干净,我又要回黑水河打渔。
与其如此,干脆把这条银沙鲤送给梁伯。
换成一份人情,一条出路。”
白启这番肺腑之言,让梁老实颇为动容。
十七八岁的小小年纪,能将事情想得这么透彻,殊为不易。
但他仍然不想接下这条银沙鲤,招惹杨泉他爹。
自己因病养老这么多年,儿子又不争气。
做事只求稳妥,节外生枝毫无必要。
“宝鱼,让三水花钱买。
指点,老夫也能给些。
不过,认师傅攀交情就免了。
老夫是鱼栏出来的练家子,一身武功皆拜东家所赐,难教徒弟。”
梁老实叹息道。
如果早个二十年,以他的脾性,见到这种成材的好苗子。
必定抢着收下来,绝不至于畏首畏尾。
可惜现在年岁大了,腿脚不灵便,连带着心气衰退,懒得再多管闲事。
“无妨的,黑水河八百里,怎么会缺宝鱼……这条银沙鲤,就当送给长辈的见面礼。
以后打上来其他的好货,再明算账也不迟。”
白启像是不经意地,提到自己非同寻常的打渔本事。
“啊?阿七,你真有把握再弄到银沙鲤?”
梁三水面带惊讶,他感觉眼前的少年变化极大,不再是以前唯唯诺诺的小心样子。
好像铁匠铺子里头淬过火的刀剑胚子,开始展露锋芒。
“水哥,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喜欢讲大话的那种人。
一口唾沫一个坑,说到就做到!”
白启昂首挺胸,俨然信心十足。
他从看到梁老实的僵硬腿脚开始,便想到凭借银沙鲤攀个交情。
倒不是单纯为了找个靠山,阻挡杨泉。
主要黑河县上升的门路不多。
抛开卖身进鱼栏、柴市、火窑,然后托关系熬资历当个管事的这条路。
无非就是花钱入武馆,拜师学武艺。
若自身有财力、有天赋,能被师傅赏识相中。
能成为亲传,扛得起武馆的招牌。
这才算出头。
至于勤勤恳恳,本分做活。
估摸着一辈子也难翻得了身。
梁老实是鱼栏的练家子,他要愿意做这个引路人。
绝对比白启花几十两银子当敲门砖,去武馆碰运气强得多。
“你这娃儿,当真聪明得很,若非老夫已经有个蠢儿子了,非得把你认下。”
人情熟练,本事也有,梁老实那份拒绝的心思一退再退,最后叹道:
“罢了,三水,你把这条银沙鲤处理干净,熬汤喝。
阿七,咱爷俩去后院,给你好生指点下。”
铺子里,梁三水瞧着抄网里活蹦乱跳的银沙鲤。
又抬头望向一老一少的前后背影,忽然面皮一抖:
“坏!引狼入室了!
爹该不会看到阿七有本事,就收他当干儿子,把我送去黑水河打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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