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是三朝元老,顾命大臣,他服侍万历多少年了呀,从万历一生下来到看着他长大,登基……
可以说万历是冯保一手拉扯起来的。
这位小祖宗心中所思所想,冯保还能不明白么?
这大中午的一到了饭点,便跑到他的面前,又埋怨御膳房炸的薯片不好吃,又天天跑来司礼监抢着吃。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看着外面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冯保知道天气渐渐暖和了,在宫中憋闷了一个冬天,万岁爷那颗年轻的心已经躁动起来了。
这是在宫中呆不住了。
果然万历又冲着他笑了笑,和煦道:“大伴,朕的意思……这宫中的膳食,终究不如民间原汁原味的好。”
冯保明白了呀,万岁爷这是想出宫游玩,顺便品尝民间美食了。
于是冯保赶忙神色一震,又整了整身上的一品官袍。
推金山,倒玉柱。
冯保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大礼参拜。
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冯保用教条的声音,冷着脸劝谏了起来:“启奏陛下,天子乃九五之尊,紫薇帝星,一言一行关乎重大……”
天子微服出宫这件事。
没得商量!
万万不能!
若是万岁爷出了宫,有个什么闪失,哪怕只是擦破了一点皮,他冯公公只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事儿必须得拦着呀。
瞧着冯一本正经的劝谏,万历便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微胖白净的脸上原本笑意吟吟,此时渐渐变得冷淡。
然后万历便冷着脸,应了一声:“朕知道了。”
匍匐在地的冯保虽一本正经的劝谏着,可少年天子那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是让他心中一惊。
他感受到了天子心中深深的厌恶,这厌恶让冯保冷汗直冒,可是他没有办法,劝谏天子是他这个顾命大臣的职责所在。
若不然。
天子微服出宫的事情传了出去,满朝文武的口水喷过来……
那后果不敢想象!
殿内气氛变的沉寂,十分的压抑。
冯保依旧匍匐在地,可是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他感觉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
似乎万岁爷冲着他的座椅走过去了。
冯保想起了那份名册,感觉到万岁爷离那份名册越来越近了,心中猛的一揪,忙道:“陛下!”
万历应声停下了脚步,冷声道:“嗯?”
冯保将牙一咬,情急之下竟乱了分寸,又赶忙道:“陛下若实在觉得宫中憋闷,要走去走走,老奴……便舍命陪君子!”
万历立刻旋风一般转过身,快步走来,将冯保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刚才还冰冷的龙颜立刻变的笑吟吟。
“大伴果然公忠体国,朕心甚慰。”
那神情好似在说,算你个老东西懂事!
冯保被万岁爷搀扶了起来,心中竟有些忐忑,只好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再三叮嘱道。
“不过万岁若是出了宫,去哪儿,吃什么,万岁不能擅自做主,得听从老奴安排。”
万历满口答应:“依你,都依你。”
他一边兴冲冲的向殿外走,一边兴奋道:“大伴快去安排一番,朕这就回去换衣裳……麻利点!”
冯保只得恭敬的应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天子向殿外走去。
瞧着万历那微胖的背影,冯保心中渐渐变的冰凉,他突然觉得这背影有些陌生,让他望而生畏了。
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午后的司礼监衙门里已经有了一丝暑气,可冯保却觉得全身冰冷,手脚都麻木了。
在殿中肃立良久。
冯保才轻声道:“去,叫东厂的大档头来。”
小太监赶忙应了一声,从殿内退了下去,冯保便又咬了咬牙关,心中惊醒了过来……
龙生龙,凤生凤。
天子长大了,会耍手段了,这小心机像极了当年的嘉靖皇帝,冯保觉得以后不能和万岁爷对着干了。
万岁要微服出宫,那就按照他的意思办吧。
看着这华美的宫殿,高大的宫墙,想起了少年时代入宫,在这里发生过的种种往事……
冯保突然觉得了然无趣,心中竟萌生了一丝去意,他觉得应该为自己找一条退路了。
“咳咳。”
深深的疲惫袭来,冯保发出了几声轻咳。
午后,朝阳门外。
沈烈站在店门外,与几个平日里常来常往的几个刑部官员,抱拳寒暄了几句,才踱着步子走了回来。
看着凌乱的大堂,正在数钱的芸儿,还有后厨里正在打扫的几个小学徒,沈烈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如今他在这朝阳门一带,虽说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店铺规模,资产和那些权贵比起来还是一只小虾米。
不过也算一位小老板了,也认识一些刑部,吏部的不入流小官,也算是中产家庭了。
舒坦!
随着沈烈摘下了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坐到了窗边的位子上,一边喝着山野花茶,一边享受起了繁忙过后的悠闲。
看着对面张静修常坐的位子,虽然空荡荡的,可是那淡雅的女儿香仿佛还在鼻端萦绕。
沈烈幽幽的叹了口气,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一阵困意袭来,正打算小憩片刻。
此时有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烈并未留意这几人。
店小二赶忙迎了上去,将毛巾一甩,嚷了一声:“几位客官……哎哟,您老快里面请!”
随着店小二的招呼。
沈烈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几个东厂番子护卫下,穿着一身上好织锦,打扮成了富家翁的冯保。
沈烈赶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稀客,稀客。”
没想到大太监冯保又来了,沈烈大吃一惊,可瞧着这位大太监那张和煦的笑脸,心中竟有几分亲切熟悉。
或许这便是冯保的本事,这一举一动,这做派非但没有土豪劣绅那般飞扬跋扈,反倒叫人如沐春风。
沈烈赶忙抱拳作揖,笑着道:“您几位快里面请吧。”
将冯保几人招呼进了小店,沈烈便又向着芸儿招呼了一声:“芸儿,还愣着做什么……上茶呀。”
芸儿柔柔的应了一声:“来啦!”
芸儿从柜台中取出上好的雨前龙井,沏好了茶,端着茶壶,茶碗走了过来,却又用怯懦的目光看着冯保。
芸儿虽有些拘谨,却十分得体的敛衽一礼,轻声道:“芸儿还未谢过公公的赏赐……”
那匹蜀锦太昂贵了,赏赐很重,芸儿还一直没有机会道谢。
看着这秀逸的小丫鬟,冯保心中也是一阵亲切,忙笑着道:“应是咱家谢你才对。”
一番寒暄。
几人在店内坐了下来,沈烈看了看这几位贵客,几个番子只敢在旁边站着,门口也布置了警戒。
坐下的除了冯保,竟还有一位身形微胖,手持折扇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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