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炭的微光照耀下。
新房中。
沈烈目光变得幽幽,穿好棉衣,外衫,又将搁在桌子上的几杆火枪藏好,便快步从房中走了出去。
暖阁里。
传来了张静修轻柔的低声呼唤:“你要去哪?”
沈烈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去一趟沈家庄……睡吧……快则两天,慢则三五日,我去去就回。”
张静修虽不解,却乖乖应了。
不再多言。
沈烈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又是风雪漫天。
出了府。
天尚未亮。
天寒地冻中,路上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沈烈牵着一批健马,顶着风雪,缩着脖子,将熊皮帽子往下扯了扯。
一路径直往田洪家所在的柳条胡同走去。
两天后。
大年三十。
过了今晚,除夕之后,便该是万历十年的头一天了。
午后。
慈宁宫。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暖阁中地龙烧的滚烫,宫女,太监们早已在宫中各处挂满了灯笼,贴好了对联。
连凋零的树木也被精心装饰过了。
暖阁中摆满了各色菜肴,浓浓的年味冲淡了因为首辅张居正病重,而带来的种种隐忧。
不论再怎么面和心不合,皇帝,皇后也得带着贵妃来到圣母皇太后宫中,陪着皇太后过年守岁。
而此时。
欢声笑语中。
李太后眉开眼笑,逗弄着怀中一个才生下来十几天,胎毛还没有褪去的小小男婴。
太后风韵犹存,明艳动人的俏脸上,连眼角的些许鱼尾纹都笑开了,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这终究是大明皇室诞下的第一个男婴。
虽然说他的生母,那位可怜巴巴的王贵妃,只是一个最低等的扫地宫女出身,可这孩子毕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理应是大明太子。
欢声笑语中。
朱翊钧虽然老大不情愿,可是大过年的,他却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破天荒的给了王贵妃一个笑脸。
谁让他喝醉了之后没管住裤腰带呢。
不过。
册封太子这事儿,他是不可能答应的,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能拖就拖,等到他和镜儿的儿子生下来再说。
一阵欢喜过后。
男婴兴许是饿了,便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李太后赶忙将孩子交给王贵妃,让她带着孩子去隔壁房中喂奶。
不多时。
热闹的暖阁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母子二人加上皇后,还有几个心腹宫女在一旁伺候着。
李太后欠了欠身子,看着长了一岁,渐渐褪去了青涩的皇帝儿子,心中纵然有千般不快。
在除夕这一天也都烟消云散了。
母子二人坐在暖阁里闲话家常,又有端庄贤惠的皇后陪伴,让这慈宁宫中有了久违的温暖。
又过了片刻。
随着夜幕降临。
时辰到。
母子二人便在宫女的提醒下站了起来,和王皇后一起走出了暖阁,前往偏殿中吃年夜饭。
这宫里的年夜饭可是有讲究的,平时虽然等级森严,可是到了除夕这天晚上,讲究一个大团圆。
身为皇帝要做到雨露均沾。
但凡住在这后宫里的长辈,从皇太后、皇太妃到所有品级的皇后、妃子们都要聚在一起吃饭。
如此才能彰显天子博爱的胸怀。
随着太后,皇上,皇后在宫女簇拥下步入了殿内,早已等候多时的各色女子纷纷起身下拜。
莺莺燕燕的娇呼起来。
“圣慈太后万福金安。”
“皇上万福金安。”
这一大家子女人呐……
上至五十岁的太妃,下至十四五的淑仪妃嫔,个个都盛装打扮,让这殿内充满了脂粉气味,却又美不胜收。
随着朱翊钧上前一步,低声道:“安,赐座。”
上百位贵人便按照拼接落座,当然能够跟皇帝并排坐在一起的,只能是皇后和皇太后。
等到殿内安静了下来。
朱翊钧便向着李太后轻声道:“母后,时辰到了。”
李太后点点头,正色道:“开宴。”
顷刻间。
伴随着礼乐齐鸣,中和韶乐响起。
等候在殿外的太监、宫女们,便穿花蝴蝶一般走了进来,开始在一张张桌子上摆满膳食。
先摆热膳,然后依次上汤膳、酒膳、果茶等。
接着便是敬酒。
皇上第一个举杯,先向太后示意,恭贺新禧,皇上喝了第一口酒后,众位太妃,妃嫔才纷纷举杯共饮。
此时。
殿外虽然是天寒地冻。
可礼乐声中。
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让这紫禁城,让这大明京师沐浴在一片静谧祥和之中。
直到……
午夜时分,家宴散了。
太后才刚走。
众位有品级的妃嫔便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站起身,绕过了皇后又转了个弯,径直冲着后排的郑淑仪走了过去。
此时此刻。
不知多少深闺寂寞的女子,在心中幽怨的叹了口气。
可朱翊钧不管,他如何和爱妃正好的蜜里调油,分开一刻都不舍得,除夕夜就更得一起过了。
在众妃嫔幽怨的注视下。
皇上和得意洋洋的郑淑仪并肩离去……
留下脸色铁青的皇后,还有刚刚荣升贵妃的可怜扫地宫女,在大殿中默然坐着。
直到又过了片刻。
从一墙之隔的东六宫,某一间院子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哭闹声,才让王皇后惊醒了过来。
殿内。
尚未离去的妃嫔们纷纷错愕,竖起耳朵听着……
“出什么事了,哪里传来的哭声?”
“像是……郑淑仪院子里传来的。”
于是在窃窃私语声中。
异变骤生。
不远处。
慈宁宫。
李太后也才刚回到暖阁里,正准备着梳洗一番早早睡下,为明天一大早的庆典做准备。
她也听到了一阵女子尖利的哭闹。
李太后顿时脸便有些垮了,低喝道:“去问问出什么事了……这大过年的哭什么丧呢?”
门外守着的老太监赶忙快步离去。
片刻后。
老太监又快步走了回来,站在暖阁门外轻声道:“启禀圣慈太后,问清楚了,是……郑淑嫔的父亲昨日暴毙。”
李太后玉容一呆,修长入鬓的黛眉便微微皱起。
良久。
李太后才不冷不热道:“好端端一个人,如何便暴毙了?”
老太监忙道:“说是仵作已经看过了,是中了烟毒而死。”
李太后不禁有些惊奇,又问道:“烟毒?”
老太监见多识广,忙道:“是……木炭经伏雨久淋,性未过尽,而火气太炽,多能损人,倏令眩晕,昏迷发呕……人中此毒则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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