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野味。
闲聊着。
随着沈烈直起了腰。
放眼望去。
篝火猎猎映照着。
那漆黑如墨的夜空笼罩之下,蜿蜒巍峨的内长城,好似龙盘虎踞一般,雄踞在这京师北方的门户。
而官道两旁。
长城沿线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战马嘶鸣,轻骑穿梭个不停。
以三大营,锦衣卫缇骑为核心的天子中军团团护卫之下,十二万明军连营二十里,前锋已过了居庸关,后队还远远甩在京畿。
而眺望远山。
东北边不远处的大明皇陵似历历在目。
夜幕下。
沾染着一身尘埃的轻骑飞至。
“胜了。”
随着朱翊钧从不远处走来,将手中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挥了挥,那微胖的脸上却露出了些许不悦之色。
而沈烈接过奏报。
看了看。
不由得微微错愕。
好嘛!
戚帅再报。
前线再胜。
明军大捷。
于太行山中击溃了叛军大部。
斩首三千。
而这捷报中,整个战斗的过程看起来很是轻描淡写,就是在前几天,首战告捷之后。
戚继光假装在太原府大张旗鼓的搜剿残敌。
搞庆功……
每天忙着张贴榜文安抚百姓,一边又犒赏有功之臣,还趁乱攫取了大量田亩,财货,摆出了一副贪婪无度的模样。
以麻痹叛军。
可暗中。
这位大明军神安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在太原府使用了大量卫所杂兵,换上了精良的装备,伪装成了麾下精锐。
其实是摆了一个空城计。
而在五天之前,却秘密将他麾下八千浙军,宣府,大同,太远各镇主力两万五千余众倾巢而出。
趁着夜里……
擅长山地特种作战的浙军精锐,忽然向着叛军盘踞的太行山中,各大要隘发起了大规模的夜间渗透。
一时之间。
烽烟四起。
进山的各大关隘,被突然爆起的浙军精锐猛攻,处处告急之下,那宁河王手下的一帮乌合之众,又如何能够抵挡的住。
慌乱中。
宁河王下令撤退逃跑,而明军趁乱猛攻。
叛军大败。
十余万乌合之众放了羊,漫山遍野跑的到处都是,而如今,明军各部正在那山高林密的太行山中到处抓俘虏。
且正在搜索宁河王麾下主力精锐的去向。
看着这捷报。
沈烈摸了摸头。
有些懵。
而朱翊钧却整理着身上的大红棉甲,一脸悻悻的抱怨了起来:“朕说早些亲征,你非要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如今呐,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这下子。
御前大军才刚出京畿,前面的仗都快打完了!
黄花菜都凉了呀。
沈烈也哑口无言,脑海中,浮现出戚继光那张严肃的老脸,一时间也无可奈何,这位戚帅可真是……
太不上道了呀!
不会做人。
这也太缺乏觉悟了。
皇上的大军才刚出发,离前线还远着呐,你作为前线主帅已经把仗都快打完了,这让兴冲冲的皇上情可以堪呀。
沈烈可算是明白了。
为何。
这一代军神在朝中不招人待见,皇帝不喜欢,大人们皱眉头,也不知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
好不容易学会了送礼,往张居正府上送了几个美人儿,竟然……还被别人给发现了。
硬是搞的满城风雨!
也就是张居正那种豁达,也不拘小节的人,才能容的下这位戚大帅,却还被刀笔吏拼了命的抹黑。
没奈何。
沈烈只好低着头,为戚帅开脱了几句:“军国大事,非同小可,战机更是稍纵即逝,想必……戚帅也是不愿错失战机。”
“也不急。”
沈烈沉吟着,徐徐道:“戚帅只管打,至于如何报功,邸报上如何写……呃,那便是通政司的事。”
稍后。
到了太原府。
只需在邸报上美化一番,昭告天下也就是了。
这个仗。
是谁打的倒是无关紧要。
这一番辩解。
才让万岁爷悻悻作罢,嘟囔了几句:“朕可不愿抢了他的功劳。”
搞的天下人都以为……
朕是来摸鱼的。
瞧着万岁爷愤愤不平。
沈烈哑然,忙道:“是……陛下圣明。”
您清高,您了不起!
吃饭吧!
略带着几分沮丧中,君臣二人便又坐到了篝火旁,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闲话起了家常,
而抬头看。
那炎炎夏夜中的满天星斗。
沈烈此刻却满脑子都是临别前,娇妻爱妾那温柔似水又乖顺无比的神态,那低吟浅唱仍历历在目。
可忽然之间。
几声战马嘶鸣,轻骑又飞至。
君臣二人同时被惊动了,警觉的站起身,向着御营外的官道上看了过去,便瞧见了那官道上逆行而来的报信轻骑。
轻骑如飞。
直奔御营。
“报!”
交接了军报,等到御前侍卫将火漆密封的急报送至君前,看着那铁盒上十万火急的字样。
却不知为何。
沈烈面色微变,心中生出了一丝不祥之兆。
果然。
山西总兵李如松于太原府前线急报,就在前线大捷的同一天,戚帅却偶感风寒,身体不适。
本以为只是一场小病,众人也没有放在心上。
却不料。。
戚帅这一病,应是引发了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几次伤,因此落下的病根,竟很快便倒下了。
当夜便开始急烧,昏厥……
如今已无法视事。
而此时。
在万岁爷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沈烈在心中掂量着这急报的分量,一瞬间如坠冰窟,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低下头。
沈烈默默的将这噩耗递给了皇上,便在这御营中躲着步子,沉吟了起来,戚帅死于哪一年。
记不清了。
沈烈只隐约记得,是在张居正死后没几年,这一代军神便在天下人的冷落中,郁郁而终。
而此时。
这噩耗却来的如此叫人猝不及防,乱了方寸。
强自镇定了下来,沈烈便在心中评估着此时对此役的影响,本来胜券在握的战局,忽然变得迷糊了起来。
而从捷报到戚帅病倒,从大喜到大悲便在一瞬间。
一旁。
朱翊钧也微微一颤。
沉默了。
这喧嚣的夜里,唯有那四爪金龙旗仍旧迎风猎猎。
两日后。
太原府。
脱离了御营,沈烈带着两千余缇骑,护卫着随军前来的几位名医,带着圣旨,兵符急匆匆直奔府中。
却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随着沈烈快步走进了内宅,那悲戚声早已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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