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家宅前。</p>
狄尊礼走了出来，打开接福袋，开始整理拜帖。</p>
逢年过节，前来拜访官员的人数往往激增，各家宅邸都会在大门旁挂一个红纸袋，上书“接福”二字，这就是接福袋。</p>
此时狄家的袋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狄尊礼仔细地整理出来，再大致翻了一遍，目光不断扫视。</p>
实际上这些在外投拜帖的，都是不太熟悉的人，真正的亲朋好友过年毋须这般繁琐，比如此时狄进就在走亲访友，拜访各府，又得各家登门，忙碌得很。</p>
但作为家中人员，所要尽的责任，就是从这些不熟悉的拜帖中，发现一些值得来往的人员，进一步扩充人脉圈子。</p>
这个工作原本是林小乙负责的，如今狄家三人前来京师相帮，狄尊礼也被安排了任务，进行初步的筛选，同样也是增长见闻，积累经验，所以他做得很认真。</p>
但还未整理完，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发现是狄佐明快步到了面前，第一句话就是：“曹利用死了！”</p>
狄尊礼怔住：“谁？”</p>
“曹利用！贬出去的枢密使！”狄佐明眉宇间还带着惊愕，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道：“曹家那么多人流放千里，本来以为就是结束，万万没想到啊，堂堂枢密使居然会被逼死，京师的斗争真是可怕！”</p>
狄尊礼这才反应过来：“逼死？在房州？”</p>
“没到房州呢！”狄佐明打听清楚了：“就在前往襄阳的驿站里，说是随行的内侍催促了几句，曹利用受不住，便上吊自尽了！”</p>
狄尊礼松了口气：“这不就是受不了被贬官，自个儿想不开么？”</p>
“你还真信呐？”狄佐明连连摇头：“这分明是那宦官把曹利用给逼死了，甚至于是亲手把人挂上去的，对外称作自杀……”</p>
说着，他把身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官宦哪里敢做这等事，你想想，背后下令的是谁？”</p>
“哼！”</p>
狄尊礼正要说话，冷不防一道怒哼声从后面传来，两人转头，就见狄湘灵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冷冷地看了过来，顿时神色大变：“十一……十一娘子！”</p>
狄湘灵的眼神刺在狄佐明身上：“你准备写话本传奇？”</p>
狄佐明把头一缩：“没……没有……”</p>
“没有？那你为何整天听信这些市井谣言，甚至自己胡编乱造？”狄湘灵不多废话：“进去，把六哥儿书房里的《苏无名传》抄三遍！抄到你真正会编故事为止！”</p>
狄佐明傻了，更傻的是他还问了一句：“是抄一册？还是抄一套？”</p>
说完就想抽自己嘴巴，果不其然狄湘灵眉头挑起：“当然是抄一套，从头到尾，六册全抄，去！”</p>
狄佐明如丧考妣地进去了，旁边的狄尊礼也吓得垂着头。</p>
狄湘灵却又转向这個最小的族弟：“十七，你有事要对我说么？”</p>
“我！”</p>
狄尊礼身体一颤，面色数变，最终低声道：“没有……没有……”</p>
狄湘灵看了看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潇洒离去。</p>
目标明确，不是长风镖局，而是清风楼。</p>
今年清风楼的生意特别火爆，尤其是一间客房里，更是来来往往，不少江湖客闻讯赶来，为的正是拜见平日里他们根本见不到的大侠人物。</p>
狄湘灵耐心地等待，待得人少了，才走上楼，对着那个房门敞开，坐在桌边的大汉抱拳一礼：“欧阳帮主！”</p>
欧阳春本以为又是慕名而来的，没想到会是这一位，苦笑着迎出来：“狄总镖头的一声‘北侠’，可把我害了！”</p>
“这是哪的话？”</p>
狄湘灵问道：“欧阳帮主可曾滥杀无辜？”</p>
欧阳春一怔，摇头道：“没有。”</p>
狄湘灵再问：“马帮可有欺凌弱小？”</p>
欧阳春明白了，还是摇头：“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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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湘灵道：“我们江湖中人，一向讲究的就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欧阳帮主的马帮既能做到这些，又不滥杀无辜，更无欺凌弱小，所作所为如何当不起一个‘侠’字？”</p>
欧阳春皱了皱眉：“可……”</p>
“欧阳帮主不必担心自己的辽人身份，我弟弟为馆伴使时，就一再强调，宋辽如今是兄弟之国，两国和平，不兴兵戈，那民间自然也能往来！”</p>
狄湘灵接着道：“他听闻马帮的事迹，更是颇多称赞，在得知国朝境内并无多少江湖人士知晓后，不禁感叹，为人不识欧阳春，便称英雄也枉然，相比起北侠来说，这句话的赞誉其实更高啊！”</p>try{ggauto();} catch(ex){}
“万万不可！”</p>
欧阳春脸色变了：“天下豪杰之士何其多也，我万万当不起这等声名！”</p>
狄湘灵笑道：“这句话确实有些小觑天下英雄，我弟弟后来也说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不要为欧阳帮主招惹不必要的是非，故而收回此言，然北侠之称，名副其实，江湖上的侠义之辈，也该多多益善！”</p>
欧阳春突然觉得北侠还是可以接受的，再度抱拳：“那我就愧受狄总镖头盛赞了！”</p>
“好说好说！”</p>
狄湘灵笑了笑，脸色又变得郑重：“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欧阳帮主可知乞儿帮？”</p>
欧阳春沉声道：“略知一二，宝神奴此前就是这个帮派的首领？”</p>
“准确的说，这个帮派就是宝神奴建立的！”</p>
狄湘灵将乞儿帮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如今七名丐首的身份已经全部揭晓，有罪者也统统关入了机宜司的大牢，这群乞儿没了领头之人，威胁大降，但很可惜，他们又被另一个势力所吸纳！”</p>
欧阳春凝神细听，始终没有询问，直到这时对方明显停顿，才问道：“是何势力？”</p>
狄湘灵道：“盗门！”</p>
欧阳春沉默下去。</p>
狄湘灵继续道：“盗门重规矩，此前为恶的事情，做的比乞儿帮要少得多，这或许也与他们在无忧洞内开设了一个鬼市，在其中售卖情报，倾销赃物有关！当然，能维持住鬼市的威望，盗首绝非良善之辈，如今更吸纳了乞儿帮的亡命徒，恐怕下一个更强大的乞儿帮就要出现了！”</p>
欧阳春听到这里，询问道：“听狄总镖头之意，是准备清剿无忧洞，向盗门下手？”</p>
“长风镖局之责在于运货押镖，我们不会搭上镖师的性命，强行清剿无忧洞，但乞儿帮的恶贼手上沾满了妇孺的鲜血，如今更是蠢蠢欲动，我既然在京师开办了这家镖局，也无法视而不见！”</p>
狄湘灵再度抱拳：“我此来，是想请欧阳帮主助一臂之力，探明盗门的虚实动向！”</p>
欧阳春沉声道：“为何是我？”</p>
狄湘灵道：“比起长风镖局与盗门在京师一表一里，互相提防，欧阳帮主有绝顶武功，来去自如，又是外人，盗门不熟悉伱的情况，正是最好的援手！”</p>
迎着对方那目光熠熠的注视，欧阳春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迟疑地回答道：“抱歉！要让狄总镖头失望了！恕我不能相帮！”</p>
不待狄湘灵询问原因，欧阳春就主动道：“我年轻时曾与盗首有过一段往来，对方助我良多，马帮能够成立，还多亏了此人，我欧阳春绝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p>
狄湘灵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此说来，这位盗门盗首也是辽人？”</p>
欧阳春摇头：“出于昔日恩情，我不会透露盗首的情况，但我可以告诉阁下，此人确是宋人，早年以偷盗为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创立了盗门，与那穷凶极恶的乞儿帮不同，所求也只是一片立足之地而已！当然，以我的身份，所言所语，狄总镖头若是不信，也是应当……”</p>
“欧阳帮主见谅，亲疏有别，再正直的人，有时候都免不了有所偏向，有关盗首之事，我确实不敢轻信！”</p>
狄湘灵坦然道：“大义灭亲之所以是人人称颂的品质，正因为能这样做的人太少，包庇亲眷之人则太多，比如不久前刚刚被贬出去的一位朝堂高官！”</p>
欧阳春碧眼中浮现出感慨之色：“是啊！大义灭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p>
狄湘灵道：“欧阳帮主既与盗门盗首有旧，那方才之言就作罢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p>
欧阳春收敛异色，恢复平静：“请讲。”</p>
“我朝太祖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盗门继续霸占无忧洞，在京师生存，那结果必然是引来朝廷清剿，而无忧洞的地形环境固然特殊，可以有效地阻挡一部分官兵，但若说完全立于不败之地，无疑是痴人说梦！”</p>
狄湘灵道：“这番话不是我所言，是我弟弟的原话，依他的意思，无忧洞盗门是必须要清剿的，但盗门是否必须在无忧洞呢？”</p>
欧阳春立刻明白：“狄神探之意，是让盗门离开无忧洞？”</p>
“至少能争取一二，盗首既是宋人，又非辽人谍探宝神奴那般，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p>
狄湘灵道：“可惜盗首神出鬼没，比起宝神奴都要神秘，一直没有方法接触，所幸现在有了欧阳帮主在，于双方皆有信誉，何不作为联络的中间人，让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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