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一路的阴云在队伍出了皇城了一息间全被拨散,耀目的日光洒下,整条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喜庆热闹,仪仗队的鸣鼓声也越来越响亮。
雾玥一直安静坐在檐子内,直到感觉到队伍渐渐慢下来,耳边风沙声吹卷的越来越响,猜测已经出了关,心也立马高悬了起来。
紧张、忐忑、急切。
关口?风沙迷眼,刘裕隔着尘沙,远远看到骑在马上的六王子宁弈,在他身后开排的是接亲的仪仗队伍,数百上千抬的聘礼望不到头,再之后乌泱泱才是大军队伍。
刘裕让送亲对于停下,策马上前与宁弈会晤。
“见过六王子。”刘裕朝宁弈客气?拱手,“公主?就在后头。”
言下之意,便是他该守诺交付兵权了。
谢鹜行不紧不慢的往他后面的送亲队伍看去,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兴味笑?容,“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一睹公主?的娇姿。”
刘裕为人刻板守古,对于宁弈的做派看不顺眼,眉头拧的死紧。
待人一接走?,他想怎么看都不管他的事?,偏偏现在要看,是还要把大胤的脸面踩上一脚不成。
刘裕开口?想以不合规矩拒绝,就见宁弈从衣襟内取出了那块墨玉雕成的虎符。
他沉吟了一瞬,挥手示意抬檐子的队伍过来。
“怎么,还不舍得出来让我看一眼。”
雾玥坐在檐子内,就听一道戏谑的嗓音伴着风沙一同刮到耳中,呼吸停在喉间,心口?却跳的更快,是谢鹜行。
檐子火红的帐帘被挑起,看到一袭嫁衣的雾玥被搀扶走?下来,谢鹜行散漫的黑眸轻眯起,艳烈的红直烫进他眼里。
翻身跃下马,一眼不错的盯着小公主?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曲起指节轻抚过盖头上的鸳鸯刺绣,眼里的眷缠就这么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刘裕看不下去,移开目光道:“六王子可?以将?兵符给刘某了吧。”
对于刘裕的问话,谢鹜行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隔着盖头轻捧住雾玥的脸庞,“若是毁了这场婚事?,公主?会怪我么?”
他的话让刘裕觉得奇怪,什?么叫毁了亲事??
雾玥同样顿感到不对劲,视线被盖头遮挡着,她看不到谢鹜行的神色,但是她相信他。
轻轻摇头。
下一瞬,面前的盖头就被一把揭了去。
风沙扑面,雾玥被吹得睁不开眼,勉励睁开一道缝,就看到谢鹜行深绻含笑?的眸。
刘裕已然警觉,神色肃凛。
“刘将?军不是要兵符么?”谢鹜行慢慢递出兵符。
刘裕伸手去接,却看到百米外的迎亲队伍将?那一抬抬的聘礼打开,然后将?聘礼就这么丢了出来!
“六王子这是何意!”刘裕惊声怒喝,话音却猛的戛断。
他看到除去最?上面的一层是聘礼,底下竟然全部是箭矢兵器!
谢鹜行揽着雾玥入怀,同时高举起手中兵符,“众将?士听令。”
“攻城!”
第101章
“攻城!”
“攻城!”
“攻城!”
……
数万月夷将士的高呼声震天动地?,伴随着狂风肆卷,飞沙掠影,激震着雾玥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如擂鼓。
她?浑身激起一潮一潮的?骇浪,感觉自己随时要被毁天覆地的阵势所吞没,谢鹜行紧握在肩头的?大掌不断在给她?力?量。
随同出关的送亲队伍惊慌四散,一个个丢了手里的?仪仗,嫁妆,推搡着手脚并用?的?想往城关内逃,口中大喊,“月夷军要攻城了!月夷军要攻城了!快逃!”
刘裕虎目怒睁,饶是他?身经百战,可敌军兵临城下在最后一道关防起军,他?脸上?也掩盖不住升起惊恐。
危急关头,事关大胤的?存亡,没有给他?迟疑的?时间,刘裕当机立断抽出?腰上?佩剑,高声下令:“关城门!弓箭手,准备迎。”
话音突兀断在喉间,发出?如同粗石割布的?沽沽声,进气少出?气多。
雾玥眼睛被挡住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谢鹜行迅疾飞出?手里的?软刃。
刘裕抬手捂住脖子,滚烫的?鲜血止都止不住,不断顺着他?的?指缝涌出?,他?张着口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一两声嘶鸣,他?用?最后的?力?气抬剑指像谢鹜行,双目充血似要爆裂死盯着他?。
大厦将倾,再多的?不甘暴怒也无济于事,他?的?身体轰然倒地?,砸出?飞扬的?尘土。
“刘将军死了!”
尖锐的?嘶嚎让送亲队伍更加恐惧,全部人像疯了一样的?往回?跑,城墙上?的?守军将领也同样大惊失色,让人加快关闭城门,大批的?月夷将士以不可抵挡之势,冲杀上?前。
谢鹜行与万千将士之中将雾玥抱起。
悬空的?身体很快又稳稳落下,雾玥惊睁开眼,她?竟被谢鹜行跨坐在巨大的?提苍背上?。
“谢鹜行。”雾玥慌抬起眸。
谢鹜行站在面前笑看着她?,“等我回?来。”
话落他?已?经翻身跃上?马,挥鞭策马,疾驰在千军万马之前,“众将士随我杀进皇城!”
纷踏的?马蹄声从雾玥身边驰骋而过,谢鹜行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晰,策马的?身姿也被如潮的?将士遮去。
随着提苍迈步,雾玥身体一晃,她?忙俯下身细弱的?手臂紧抱住提苍的?脖子,眼睛看到牵着提苍的?男子,迟疑道:“仲九。”
仲九回?过身,朝雾玥低头一笑,“公?主还记得奴才。”
*
“出?事了!皇上?,出?事了!”
萧沛正与官员在御书房内商谈镇压叛军后诸多事宜,值守的?内侍惊慌跑进来。
看萧沛蹙眉沉了嘴角,进安跨前一步责骂道:“大胆奴才,胡言乱语什么!”
内侍连走?路都不稳,扑通跪倒在地?,面无血色磕磕绊绊道:“真的?出?大事了,月夷,月夷大军攻进居庸关了!”
“你说什么!”萧沛豁然站起,手边的?茶盏被打落在地?。
殿内的?官员同样震惊不已?,居庸关是皇城之外的?最后一到关卡,叛军过了居庸关,等于已?经攻进了腹地?!
萧沛咬紧牙关,眼眸迸出?嗜血的?杀意,“宁弈是疯了吗!”
还是月夷疯了,多大的?胃口,以为这样就可以夺了大胤的?江山,他?即便设计攻进皇城,届时只要赵铭与朝廷军集结攻来,他?就是画地?为牢,自取灭亡!
“不是宁弈。”跪在地?上?的?内侍哆哆嗦嗦道。
“说清楚。”萧沛从牙缝里挤出?话。
内侍几乎把头埋进地?里,“是,前朝仁宣帝的?幼子。”
话一出?,御书房内的?所有人,包括官员全都惊疑不定,面面相觑,仁宣帝哪里来的?幼子,当初整个元武帝带兵杀入皇宫,所有皇子公?子,连同后妃,无一幸免皆被诛杀。
除了一人,宁贵妃!
萧沛也想到了,可宁贵妃生的?是女儿,而且是元武帝的?孩子,除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哪来的?什么前朝遗孤。”萧沛目露森森寒意,“月夷弹丸小国也敢举兵攻打我大胤朝,来人,传朕令。”
萧沛握紧双圈,现在若调回?与赵铭对抗的?军队,无疑自寻死路,届时就是两方失守,可皇城的?守军又如何能抵挡月夷十万兵力?。
他?握紧的?关节咯咯作响,眼里血丝爆裂,从牙缝里挤出?字,“调集三?大营余下所有兵力?,死守皇城。”
*
七月初七,小暑,京城内的?阴霾死气却散都散不去,皇城内百姓人人自危,闭门不敢出?。
短短三?天,居庸关的?将士被打的?节节败退,月夷军此?刻就驻扎在城外十里处,一旦发起进攻,要不了几日,京城就会彻底失守。
而也是这三?日,关于前朝遗孤的?消息已?经在京中传的?铺天盖地?。
当年萧临谋反夺位,留下了宁贵妃的?命,殊不知那时候宁贵妃已?经怀有身孕,为保腹中孩子孩子性命,宁贵妃与谢大将军商议后,用?谢夫人腹中的?孩子换了宁贵妃的?孩子,被换出?的?孩子交由月夷骨都侯贺兰羯秘密抚养,而五公?主,才是真正谢家的?千金。
这么多年仁宣帝幼子一直韬光养晦,集结大批赵铭之类的?前朝义士,誓要匡复邺朝。
谢鹜行回?到营地?已?经是深夜,又连夜与几名副将商谈最后进攻皇城的?细节,等离开主营,已?经是天将要亮。
仲九与合意守在雾玥帐外,见谢鹜行过来,同声道:“殿下。”
谢鹜行颔首,挑帘走?进营帐。
帐内光线昏暗,不待他?看清,小公?主馨香柔软的?娇躯便撞进了怀里,她?紧闭着眼,埋在谢鹜行微微发抖,被冷硬的?甲胄硌痛了细嫩的?皮肉也不愿松手。
谢鹜行放下帘子,俯下身回?抱紧她?,头颅埋在她?颈边贪婪深嗅,喟叹着轻喃,“好想公?主啊。”
雾玥鼻尖发酸,她?虽然在营地?,却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前方战场的?厮杀,她?也没有一刻不是提心吊胆,细弱的?嗓音漫着哭音,“那你走?了那么久。”
不只是这三?天,还有之前。
小公?主多数时候娇滴滴的?,骨子里却又要强,轻易不会把自己真正的?脆弱委屈表露出?来,谢鹜行感受着她?的?害怕颤抖,心疼万分?,将她?抱得更紧。
“是我不好,没有告诉公?主,是因为我自己也不能笃定顺利。”谢鹜行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松开雾玥一分?。
他?必须要确保萧沛相信他?死了,那几箭他?都是拼着受的?,稍有差池,他?是真的?会死在那里。
雾玥自然知道那时的?凶险,越是如此?越是后怕,“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
“谢鹜行这个身份太脏了。”谢鹜行说着有些想笑。
但凡他?早些知道真相,也不至于将奸宦做的?那么到位,就算他?是前朝遗孤,可他?残害忠良,祸乱朝纲的?事摆在明面上?,天下人不会服他?,还有阉人的?身份也同样不能为人所认可。
甚至赵铭那帮人都不会追随他?,他?必须要借他?们?的?势,所以谢鹜行与前朝遗孤绝不能扯上?关系。
而且,他?自己无谓脏鄙,更不惧人唾弃,可他?不能让小公?主跟着他?脏,也不能让谢家,母妃,这么多人的?心血被弄得恶心。
“所以谢鹜行必须死。”
奸臣也只能是萧家江山的?奸臣,烂也烂的?是这萧家江山。
雾玥明白了,他?是要摆脱谢鹜行这个身份,干干净净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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