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声音,韩克忠赶紧迎出去。
“杨兄,崔贤弟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杨荣和崔英英。
如今和韩克忠交好的刘念恩姜宏业等人已返回故乡,京师之中韩克忠身边的朋友不多,常来往的就是这二人。
这处小院,他二人也来过几次。
杨荣依旧淡淡的模样,脸上是和煦的微笑。
而崔英英则很是不忿,看着那房东,“说,你这房子多少钱,我买了!”
韩克忠劝道,“崔贤弟,你何必!”
“韩兄也太好说话了,对他这么卑躬屈膝作甚,不就是个吃瓦片的房东吗?”崔英英继续看着房东冷笑,“院子买下来,日后你回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家世豪富,说话也豪横惯了。
可那房东也不是好相与的,冷笑道,“呵,买?我这是祖宗留下的私产,大明朝京城的宅子,传家的玩意,你给八万藏我也不卖!”
说着,又道,“有两个糟钱儿跑京师这耍横,要买我的宅子?我是小老百姓不假,可不缺你那散碎银两。我穷有穷志气,倒是您几位!”
“怎么着,仗着有钱还是官身,要欺负我?信不信我把街坊邻居,老少爷们都喊出来评评理!”
崔英英大怒,“你这厮.........”
“算了算拉!”韩克忠赶紧劝道,“好好好,押金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房东白他一眼,“本来也没有退给你的道理,走的时候劳烦您大驾,把这小院打扫干净!”
“岂有此理!”崔莺莺怒道。
“哎!当朝状元郎,被人挤兑成这样,传出去谁能信呢?”杨荣笑着开口,“韩兄,何以清苦至此。”说着,又对崔英英道,“你也少说几句吧,何必口舌之快!”
啥!状元公?
房东看看韩克忠,脸色顿时有些变了模样。
眼前这穷措大居然是状元?
状元怎能住南城这地方?
杨荣又对韩克忠道,“听闻韩兄您荣升z地巡查御史,愚弟特来给你道喜,怎么你这就要出京吗?”
“事不宜迟,今日陛辞了皇上,明日一早就要出宫!”韩克忠道。
“哪里要那么急,送行酒都不喝一场!”崔英英笑道。
他虽生性有些鲁莽,但人却不坏,是真心为韩克忠高兴。而杨荣却另有计较,一省的巡查御史,可不是州府的巡查御史,非帝王心腹不可担任。
下午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同时,错愕了半晌。
一省巡查御史,等日后调回京城就是督察院的御史,再往上就是左右督御史。
“说起来,在京城之中,也就我们几人颇为交心!”杨荣一笑,拉着韩克忠在院子中坐下,“韩兄要走,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韩克忠心中感动,低声道,“不是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
“又是怕我们破费?”杨荣大笑道,“韩兄,朋友有通财之谊啊,难不成我们不是你的朋友!”
“杨兄误会了!”韩克忠赶紧摆手道。
“劳小哥走一趟!”杨荣又对小六子说道,“去醉仙居,让他们把我定的酒菜送来!”
“好嘞!”小六子蹦高儿的去了。
崔英英则是直接从袖中掏出两捆用红纸包着的银元来,“韩兄,穷家富路的,你带着!”
“这使不得!”韩克忠大感烫手,两捆银元起码是二十块银元,这可不是小钱,“不行不行!”
“拿着吧!”杨荣道,“你我朋友一场,我知道给多了你不会收,这些钱应是正好够你路上花费。你若是不拿,可就真不当我们是朋友了!”
“这......”韩克忠涨红了脸,“俺还没到要大伙救济的时候!”
“不是救济,是程仪啊!”崔英英笑道,“韩大哥,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直爽,怎么现在这么婆妈!你外出为官,到了地方上用钱的地方更多,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韩克忠更感惭愧,“贤弟,我......”
“韩兄什么都别说了!”杨荣拍拍他的手背,正色道,“收下吧!若不收,就是不拿我和小崔当朋友!”
韩克忠想了半晌,抱拳道,“韩某惭愧,多余的话不说了,这事俺记在心里!”
“这才对嘛!”崔英英笑笑,目光忽然落在一边,那位侧耳倾听的房东身上,“你还在这杵着干嘛?走!”
“我!”房东笑笑,对韩克忠道,“原来是状元郎呀,你看小老儿眼拙!”
不等他说完话,外边忽然又传来声音。
“韩克忠是住这吗?”
众人都是一愣,听声音很是洪亮,但却很是陌生。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不怒自威的俊朗男子迈步进来。见到院中众人,有刹那的错愕。
而院中的人,则是齐刷刷起身,“见过曹国公!”
来的,竟然是曹国公李景隆。
“曹国公这么晚了,光临寒舍.....?”韩克忠心中疑惑,他只是和对方打过两次照面,怎么这么晚了对方直接找上门来。
而杨荣则是心中惊涛骇浪,李景隆他怎会不认识?他老师夏元吉曾想带他去李景隆的府上,可连去两次都没见到人。却不想,李景隆居然屈身至此。
“哦,还挺热闹!”李景隆笑笑,然后目光看看周围,“就你们?”
大伙不明这话的意思,杨荣开口道,“回曹国公,听闻韩兄要去地方辅仁,下官和同窗来给韩兄送行!”
“嗯,都是今科的进士!”李景隆又看看,目光落在那房东身上,“他谁呀?”
“房东!”韩克忠道。
李景隆又是点点头,后面忽然冲出来两个魁梧的汉子,抓着房东就往外拖。
“哎,哎!不讲理啊,我家的房子,还讲不讲规矩!”
他怎么叫都无济于事,被人拖着走远,随后没了声息。
这时,李景隆又看看众人,“韩克忠,接驾!”
“啊?”韩克忠一愣,还不明所以。
杨荣直接拉着他跪下,“韩兄,皇上来了!”
刹那间,韩克忠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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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朱允熥披着斗篷缓步进来,王八耻在他身后,轻轻的摘下他的斗篷,露出他的脸。
“臣等,叩见皇上!”
几人的表情尽收朱允熥眼底,韩克忠惶恐忐忑,杨荣激动得不能自己,另一位则是有些愣愣的好似做梦一般傻了。
“今日你走之后,朕想起一件事!”朱允熥上前,亲手扶起韩克忠笑道,“大明朝当官是花钱如流水的差事,你是寒门子弟,在京师已是大不易。”
“江南之地,没钱更是寸步难行。此去z地赴任,盘缠不宽裕吧!”
闻言,韩克忠顿时热泪盈眶。
他一介臣子,得圣上如此挂怀,即便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君恩万一呀!
“大明朝的俸禄太低了!”朱允熥继续笑道,“你又刚刚为官,不可能有积蓄。”说着,朱允熥看看这小院,“听说,为了在京师安置,你老家又卖了地!”
“皇上!”韩克忠已是泣不成声。
“朕想着,若是大张旗鼓的赏你,必有人非议,所以...”说着,朱允熥给了王八耻一个眼神,后者把两锭二十两重的官银元宝,放在韩克忠怀中。
“拿着,用钱的地方多!”朱允熥轻声道。
“皇上!”韩克忠大哭,“臣不能拿..臣...”
“拿着!”朱允熥继续笑道,“穷家富路,再说你要去浙地,总要置备几身行头。”说着,叹口气,“今日见朕时,官服里面的袍子,都磨毛边了!”
“皇上啊!”韩克忠嚎啕大哭,“臣...”
“若真有感激之心,到了地方尽心做事!”朱允熥拉着他起来,“莫辜负了当地百姓!”
“臣!死而后已!”韩克忠重重叩首,涕泪交加。
“朕不要说什么死而后已!”朱允熥温言道,“你是新科状元,朕是新君,你我君臣还很长久,好好做事,朕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着,又拍拍对方肩膀,无声回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良久之后,韩克忠依然泪流满面的看着大门外,捧着两锭银子,浑身发抖。
杨荣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搀扶韩克忠道,“韩兄,圣上竟然亲自来了,由此可见你在万岁心中是何等看重!”
而一旁,崔英英反应过来,啊呀一声大叫。
“皇上!皇上!皇上来了?”
他在那边激动得语无伦次,杨荣只是一笑,又对韩克忠道,“韩兄,你只是去z地为御史?是否还有别的差事?”
韩克忠面容肃穆,“没有别的差事,但我要做的御史,和旁的御史不同!”说着,对宫城方向再次叩拜,“皇上,臣此去,必雷厉风行,震慑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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