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林泰来的努力做工作之下,田学士同意让吴正志重新当庶吉士。</p>
毕竟庶吉士不是正式的官职,也不关联实际权力,操作相对方便。</p>
然后就是宽恕钱一本的事情了,为此林泰来“冒险”去了一趟都察院,拜访左都御史吴时来。</p>
都知道,三年前林泰当年在都察院动过手,从都察院内部某判事厅一直杀到大门外。</p>
连都察院那年久失修的大门都被林泰来踹塌了,当年也轰动一时。</p>
之后林泰来就不再去门户重重、禁卫森严的都察院,生怕自己被围困并陷进去。</p>
所以这次到都察院拜访左都御史吴时来,那也是看在《富春山居图》的面子上。</p>
面对林泰来的请求,吴总宪答道:“你自己过,钱一本出位妄言,有损言官之风骨,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御史了。”</p>
林泰来又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情况有了变化,自然要做出新判断。”</p>
原来都察院与别的衙署不一样,虽然也有品级尊卑之分,但每名御史都是独立办公的。</p>
真如果出现了使唤左都御史和吏部尚书如走狗的人,皇帝能放心?</p>
面对这种情况,吴总宪心里肯定憋着气,所以才想借着惩罚清流势力核心御史钱一本的机会,出口气并重新立威。</p>
而后申时行解释道:“吴时来与杨巍这两个人,本身都是政坛名宿,在科名上甚至还是我的前辈。</p>
而吴时来在都察院的处境,比一般的左都御史处境更差。</p>
既然话不投机,林泰来也懒得多什么,当晚就去了申府,准备与申时行道道。</p>
“不是我多嘴,阁老这些党羽实在太疏于管教了!”林泰来毫不客气的。</p>
林泰来毫不客气的:“他不容易,但又为什么需要我体谅?</p>
周应秋的极品走狗言行,就连申首辅也有所耳闻。</p>
因为公认吴时来以风宪官身份阿附首辅申时行,所以在清流势力极为集中的都察院内部,吴时来的威信并不高,甚至一直遭到群体性的鄙视和抨击。</p>
原以为暂时打服了清流势力,最近办事应该是一马平川无往不利,但是却又在意想不到的“己方阵营”出现了障碍。</p>
有这样两个关键位置的保驾护航,首辅的意志才能在外朝得以施校</p>
而今找吴时来办事,又一次被直接拒绝,他林泰来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p>
林泰来暗骂一声,申时行的这些党羽都什么三流成色?</p>
先前去吏部办事的时候,杨巍就不大痛快,还直接拒绝了自己去吏部任职;昨找杨巍索要一个松江府知府的官职,也被拒绝了。</p>
林泰来又试探道:“大中丞!先前是我要钱一本去死,钱一本便折在了我的手里。</p>
杨巍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宦海沉浮四十几年;而吴时来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当年还曾经弹劾严嵩父子下狱,名噪一时。</p>
想到这里,林泰来叹口气,大概这就是政坛吧,永远是动态变化的,永远不可能让你事事平顺。</p>
吴时来回应:“现在本院想让钱一本去死,本院有没有这个资格?”</p>
这是什么奸臣昏君式的发言?就算林泰来嘴里常出暴论,刚才这句话的炸裂程度也是能排名前三的。</p>
林泰来总结为一个词:“抱团取暖?”</p>
“笑,笑!”林泰来也觉得有点僭越了,开始往回找补:“只是帮朋友构思戏文角色时,偶然想起这么一句台词。”</p>
林泰来直接点名:“都察院的吴时来,吏部的杨巍也不太校”</p>
所以申首辅决定以老前辈身份,给予后辈新人一点教诲:“在官场上,不痛快才是常态。”</p>
申时行:“.”</p>
申时行竟然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词穷了。</p>
申时行决定反问一句:“吴时来和杨巍并没有大问题吧?如果这两人都不行,那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觉得行?”</p>
吴总宪很不留余地的拒绝:“钱一本之事不必再议,林九元请回吧。”</p>
申时行叹口气,林泰来实在太年轻了,一点都不懂得政治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妥协的道理,就是皇帝也不可能心想事成、事事痛快如意啊。</p>
现在是我要让钱一本生还,我应该有这个资格。”</p>
林泰来冷哼一声,下意识的:“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让谁一世不痛快。”</p>
林泰来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位左都御史似乎不太听招呼啊?</p>
都知道,首辅申时行在外朝有两大支柱性的党羽,一是吏部尚书杨巍,二就是左都御史吴时来。</p>
也就是,每名御史都可以不经过都御史,直接向朝廷上奏,都御史对御史的管辖非常有限,只能在考核和差遣调配上稍微管理一下。</p>
申时行问道:“谁又让你不痛快了?”</p>
你将他们视为老夫的党羽,其实大有不妥,称为亲近协作的盟友更恰当些。”</p>
如果以周应秋为标准,那就真没有什么合格党羽了,一般人哪有那种极品的赋?</p>
还有,又有谁能让左都御史和吏部尚书像周应秋那样舔,当年的张居正也做不到啊。</p>
申时行重重的把茶杯顿在桌子上,以示不满,还能不能好好聊了?</p>
见首辅耐心就快到顶,林泰来连忙作谦逊状:“老前辈请,继续。”</p>
申首辅平复了一下心情后,重新开口:“吴时来不肯放过钱一本,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为了重新立威。”</p>
没想到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遇到了阻碍。</p>
若非有这份渊源,林泰来也不会贸然来拜访吴时来吴总宪。</p>
于是林泰来举了个他最欣赏的例子,“在我眼里,一名合格的党羽就应该是周应秋那样的才校”</p>
箭已经在弦上,这时候如果突然宽恕钱一本,那么岂不是更遭别人鄙视?</p>
申时行心有戚戚的:“他也不容易,你要理解他的处境,六十几的人了,被人骂晚节不保,总需要出口气的。”</p>
他想杀鸡骇猴,我可以理解,但他能不能自己去找一只鸡?</p>
都察院里可是有一百多御史,但他为什么只想着拿钱一本开刀。</p>try{ggauto();} catch(ex){}
归根结底,还不是想偷用我林某饶影响力,威慑住猴子们?</p>
毕竟在世人眼中,钱一本是我林泰来击败的。”</p>
申首辅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词穷了,吴时来的心思都被看破了,再强行解释就是掩饰。</p>
林泰来继续辛辣的讽刺:“一个左都御史居然还要狐假虎威,我愿意称之为鸡贼。</p>
只想捞到好处,又不舍得付出代价,只敢偷摸。</p>
同时这也足以明,吴时来这种人已经暮气沉沉,缺乏年轻人所具有的锐利了。”</p>
狐假虎威?你左都御史是狐狸,而你林泰来是老虎?申时行愣了愣后,不得不:“休要太过于偏激了!”</p>
林泰来“哈哈”笑道:“如果不是我接连打击所谓的清流,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他能安心坐在位置上混日子?</p>
吴时来也好,杨巍也好,最近能睡得安稳,都是因为我!</p>
现在我让他们办点事就推三阻四,真是不知所谓,看不清形势的蠢蛋!</p>
才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就忘了以前怎么挨打的?”</p>
听到两个“老友”被这样贬低,申首辅心情不太爽利。</p>
拉拢了吴时来加杨巍的外朝组合,以最代价保持对外朝的影响力,算是申首辅操盘政坛的得意之作。</p>
但得意之作却被林泰来这样贬低,申首辅当然不会高兴。</p>
“伱别太看别人,也别太高看自己!”申时行忍不住了一句重话,打狗还得看主人!</p>
林泰来反问道:“我的有错么?设若朝廷无我林泰来,他们两人就是清流势力当前的重点围攻对象!</p>
就他们两个这熊样,能顶住一两年就不错了,然后就是首辅你!”</p>
在原本历史上,吴时来明年连遭数次弹劾,退出政坛和病逝,后年杨巍退出政坛,然后就是申时校</p>
林泰来还能站在历史的维度看待问题,可身在局中的当事人却未必能明白。</p>
最后林泰来凶狠的:“如果不信,请老前辈拭目以待,勿谓言之不预也!”</p>
这句话忽然让申时行心惊肉跳,下意识的:“你想做什么?”</p>
对于林泰来的杀伤力,申首辅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p>
林泰来不一定能扳倒左都御史和吏部官这样的顶级官僚,但就是重创也受不了啊。</p>
难道林泰来已经飘到杀疯了,连稍微碍事的自己人都要开始下手了?</p>
自古以来不乏这样的人物,杀完列人就开始杀自己人。</p>
林泰来连连冷笑:“请老前辈放心,我什么都不想做。”</p>
申时行不放心,再次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会做?”</p>
林泰来拍着胸大肌,“别忘了在下号称今之季布,一诺千金的季布!</p>
既然答应了什么都不做,那就肯定什么都不做!”</p>
次日西城太白楼内,一片愁云惨淡。</p>
七八个被《金瓶梅》波及到的言官聚在一起,连身边美人都不摸了,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p>
何倬对钱一本问道:“贤弟的事情怎样了?可有转圜么?”</p>
钱一本苦笑着:“林泰来已经答应抬手了,但总宪却不肯放过,或许是过去吾辈将总宪得罪太狠了。”</p>
有人愤愤的:“吴总宪不过是一条老狗,有何虑哉?”</p>
道理大家都懂,但吴总宪是申首辅的人,而申首辅又有林泰来这个打手,这就很棘手了。</p>
最近这段时间,清流势力从科道到礼部,又到吏部,全部被重拳锤了一遍。</p>
同道被打击的士气低落,但又无可奈何。明知必须要做些振奋士气的事情,但却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p>
正当这时候,有个年轻的给事中史孟麟冲了进来,对众人叫道:“诸君!林泰来今日广发揭帖!”</p>
席间有人问道:“林泰来又出什么幺蛾子?”</p>
史孟麟兴奋的:“他宣布,暂时断绝与吴时来、杨巍之间的一切往来关系。</p>
在断绝关系期间,吴时来、杨巍的事情一概与他无关!”</p>
“此言当真?”脑子比较快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意味着什么。</p>
史孟麟很肯定的:“林泰来本人已经承认了,应该不假!</p>
诸君!这是一个窗口期,这是一个机遇期!吾辈必须抓紧时间,不能错失机遇啊!”</p>
众言官举起了酒杯,一起叫道:“上疏!上疏!”</p>
遭到林泰来宣布暂时断绝关系后,那两个老头就没什么可怕之处了。</p>
重新振奋士气,就从位高权重的吴时来和杨巍开始!</p>
如果没有林泰来在对家,成功了更好,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反而能搏回一条不畏强权的声望!</p>
“林泰来不会是故意引蛇出洞吧?”还有犹疑着问道。</p>
有人答道:“林泰来此人虽然卑鄙,但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p>
既然他断绝关系,那肯定断绝关系,唯一可虑的是,这个‘暂时’究竟是多久,所以我们才必须抓紧时间。”</p>
又过了两日,首辅申时行坐在内阁办公,看着十几封弹劾吴时来和杨巍的奏疏,脑壳都快炸了。</p>
吴时来和杨巍这两大外朝支柱,就好像突然遭遇了一大群疯狗,被疯狂的撕咬着。</p>
当晚申首辅就派出了好大儿申用懋,亲自把林泰来请了过来。</p>
然后近乎咆哮的质问道:“这就是所的,什么都不做?”</p>
在首辅的威压下,林泰来强力辩解:“我对吴时来和杨巍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啊,这也是错?”</p>
申时行被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那你公然宣布断绝关系,是何道理?”</p>
林泰来不容置疑的:“是他们先分不清大王,也能怪我喽?</p>
我又不是他们的爹,没有义务一直维护他们!”</p>
申用懋很感兴趣的问道:“什么大王?这又是什么黑话?”</p>
林泰来答道:“就是谁大谁!”</p>
申用懋转头对父亲:“老观念该改一改了,我看吴总宪和杨官只能算是占着位置而已,在关键时刻就是怂,根本派不上用场。”</p>
申时行:“.”</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