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来了。
而且还穿着官服,看样子是刚下衙。
曹安将他请进商会后堂。
罗汉进来奉上茶水后,默默离开,并将两边的门窗关好,一本正经的守在门外。
老范看了眼门口,笑着道:“你这个家仆不错,有点儿眼色。”
曹安给他斟了杯茶,笑着道:“范公若是想要,回头便让他去府上伺候。”
“老夫要他作甚?”
范仲淹板着脸道:“再有眼色的泼皮也是泼皮,老夫堂堂开封府尹,还没沦落到要找一个泼皮当跟班儿。”
泼皮咋了?
泼皮就不配有梦想了?
这话曹安不敢说,只能在心中腹诽,觉得老范对泼皮偏见太深。
“贾长军去樊楼了,你知道吗?”
没了外人,老范说话也随意起来,轻抿着茶水。
“知道啊。”
曹安笑得轻松,好似根本没放在心上。
老范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知道还不警醒些?难不成,你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
只要曹安一日不消停,那这事儿就不算完!
他只能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某已经派人盯着了,那贾长军去樊楼见了几个掌柜……这些人背后恐怕都有关系,我……目前还不敢查。”
不是不能,是不敢!
在没有完全撕破脸之前,大家也只会暗地里较较劲。
就算彼此有些损伤,但好歹还有个退路,不至于鱼死网破。
可一旦他查了,那就不是街面上的事儿了……皆时那帮人肯定不会留情,拼了脸面不要,也会把曹安给弄死。
你敢揭锅盖,我就敢掀桌子!
“是啊,这口锅揭不得……”
老范叹了口气:“一旦揭开,朝中许多人的脸皮都会被撕破。太后会暴怒,陛下也无法阻拦,到时候……你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成为大家的眼中钉!”
从一开始,曹安就清楚——‘曹家灭门案’不是重点!
重点是,朝中两大党派的交锋!
大家暗地里怎么折腾都行,哪怕是干了几件杀人越货的勾当,只要不捅出来,那就都还有余地。
否则……
朝纲混乱、内患频生!
“你才十五岁吧?”
范仲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是,过完春天就十六了。”
曹安在心中估算着自己的生辰……十六岁,大好的年纪啊!
“才十六岁便有此等手段,更懂得进退、轻重……这本是好事儿,若是曹公还在的话……可你如今,老夫不得不担忧啊!”
越是明白时势,就越是心志坚定!
曹安要报仇的心坚不可移,所以前路注定坎坷……
他有些无奈的笑笑:“某没有家了……可偏偏又姓曹!如果不能给曹家翻案,那我永远只能谨小慎微的活着……长痛和短痛,您说哪个最好?”
范仲淹很难说曹安这么做是错的。
身为人子,为家人报仇——不应该吗?
他想堂堂正正活下去,重复曹家往昔的荣光——不应该吗?
“你知道赵允升背后有宗室,更清楚……这些人才是最恨太后一党的!所以你不愿与老夫过多亲近,却偏偏要和那帮宗室攀扯……是担心一旦‘开战’,老夫会弃你于不顾么?”
“……晚辈没有这个意思。”
曹安只能摇头。
“你担心老夫挡不住那滚滚洪流?”
老范只是笑笑,又肃声道:“你错了!老夫何惧之?漫说曹公于某有恩,便是没有这层关系……父亡子继亦是伦理纲常!”
“范公……”
曹安眉头猛跳几下。
这些话是没错,但你别跟我说啊!
可老范明显是激动了:“曹公何错之有?他不过是站在公道上,说了几句话而已!曹家何辜?这些人为了私利,脸都不要了!某又何惧之?便是与他们斗一场,又何妨!”
“范公……您醉了。”
曹安赶忙往杯子里添了些茶水,苦笑道:“晚辈家中还有点闲事儿要处理,就不留您了……”
大佬,你走吧!
你说的那些话,我是一个字都不敢听啊!
老范缓了缓,平息道:“那接下来呢?”
“什么?”
“你拉拢那帮宗室,仇家却越结越多,之后又当如何?”
曹安干笑一声:“某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挣钱……等到钱够多了,路自然也就铺成了……还是那句话,曹家血案不是太后的问题,某也不会主动作死!谁干得,谁偿命!”
“你能明白最好。”
范仲淹叹了口气:“太后不会杀曹公,这会影响她在朝中的声誉……杨怀敏是该死,但他是宫中内侍,太后却不能不保他。你想报仇,就要分清主次,切不可盲目树敌!”
“晚辈谨记。”
曹安恭敬低头。
“不过有刘唯贞在,那些人也会收敛些,至少不会再出现‘当街行凶’这种事儿了……老夫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你……好自为之!”
这话他之前就说过。
曹安也是这副乖顺的模样……
可老范也知道,这货就从来不是个乖顺的。
……
送走了范仲淹。
曹安又迎来了赵允升。
这货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进门就要这要那,好一番折腾才消停。
“范仲淹来过了?”
这种事儿瞒不住有心人。
赵允升笑着道:“要说这老范对你真是够意思了。自他入仕以来,多以公正廉明著称……某还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过。连巡检司的关系都给你铺好了,这代价恐怕不小吧?”
曹安心情有些悴郁。
“你有事儿没事儿?”
“当然有事儿……”
“那就放,放完了赶紧消失。”
见他心情低落,赵允升也不废话:“今儿个有人上门递了话,他们要某出面,调和一下你跟贾长军的矛盾。”
“嚯!”
曹安抬头冷笑:“看情况,老贾这是傍上大人物了,连你楚王府的小公爷都能请动,看来对方面子不小!”
“也是权贵……”
赵允升随口道:“那人明显是收了好处,来充当‘说客’的。目的也很明确……你把挽月楼‘拿’出来,大家一起分口肉尝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过得去吗?
挽月楼无所谓,就算丢了,曹安也能顷刻间再弄一个。
可恐怕,今天他退一步,明天就会被踹进深渊里。
生死的仇恨,能用钱解开?
除非曹安脑子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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