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天上来第一卷伞下人第一百三十四章那你还是贪生怕死吧陆小小在城头很是不安的休息着。
最开始的时候还一直警惕地抱着剑,但是那种长时间的困意慢慢袭来的时候,也便慢慢松开了手,在城头上歪歪斜斜的靠着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中,似乎看见那个少年走上了城头,蹲在她身边摇着她的肩膀,然后很是真诚的说着。
师姐,已经打完啦,我们快回凤栖岭吧。
陆小小于是开心地跳了起来,拉着少年就往北方那处山脉而去。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陆小小发现怎么跑也跑不出南衣城,总是才下城头,又上城头。
少年在一旁问着说她是不是忘记了回去的路了。
陆小小开始着急起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南衣城的城头之上乱窜着。
然而越着急反而越找不到了方向。
反倒是越走越远了。
于是少年甩开了陆小小的手,很是漠然的说着:原来师姐并不想带我回小白剑宗啊,那还是算了。
陆小小着急地要去追少年。
可是少年跑得很快,撑着黑伞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暮色里。
陆小小哀伤地站在城墙上,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所以当她在睡梦里被人推醒的时候,还是很惊喜的说道:“师弟你回来啦?”
张小鱼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挠了挠头,心想我什么时候变师弟了?
好在陆小小及时看见了那一身血衣,才反应了过来,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这才没有让旁人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蠢的梦。
迷迷糊糊地看向天空,天已经黑了,天边有几颗寥落的星星在隐隐地闪烁着。
陆小小叹了一口,从身旁摸到了自己的剑,站了起来看着张小鱼说道:“师兄有事吗?”
张小鱼本来想问下她还有没有包子吃的,但是看她现在这般模样,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城头上风太大,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回南衣城中歇息一会。”
陆小小抱着剑松了一口气,不是城外的人又上来了那就行。
摇了摇头说道:“我还好,倒是师兄却是要休息一下。”
张小鱼向着梅曲明那些师兄那边走去,说道:“我先前已经休息过了。”
“哦。”
陆小小在后面应着。
却见张小鱼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静静地看了陆小小很久,似乎想要说什么。
“师兄?”
陆小小有些疑惑地问道。
张小鱼转头看向城内,而后又看回了城头之上的陆小小,说道:“如果我把南岛骗走,你有没有信心将他留在凤栖岭上?”
陆小小一脸茫然地看着张小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张小鱼很是认真的说道:“比如说,我说我的剑找到了,掉在了凤栖岭上了,然后你恰巧知道在哪里,我让他随你回岭南,你能不能把他骗住,留在那里?”
陆小小看着张小鱼,却发现这个一身血色的剑宗弟子并不像在开玩笑。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而且师兄你的剑不是在手里吗?”
张小鱼看着手里的剑,说道:“这不是我的剑。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陆小小沉默了少许,说道:“虽然我们都很希望能够让那个少年回岭南修剑,哪怕只是修行了一段时间便离去,至少以后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也会顺嘴说一句他是出身于岭南的。”
陆小小看向张小鱼,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是我们并不想这样。将他骗上凤栖岭,也可以对外宣称他是岭南弟子,但是欺骗得来的东西,日后他肯定会记恨我们这些小小的剑修。我不敢去赌。”
张小鱼静静的听完了陆小小的话,也没有强求,只是笑了笑,说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陆小小轻声说道:“没事,还要多谢师兄把我的请求记住了。”
张小鱼叹息着说道:“只是这样确实很难啊。”
陆小小亦是叹息着。
当然是很难的事。
张小鱼转身离开了这一处。
陆小小抱着剑走到了面朝大泽的城墙边长久地站着。
城头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是以凑在墙头的时候,便可以闻到那种颇为浓郁的血腥味。
陆小小向着下方看去,那些被他们丢下去的尸体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黄粱人拖走了。
大概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
陆小小并不清楚。
城外青山已经被剑火烧过一遍,稀疏地现出了那些泥土与山石,倒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藏在里面。
其实或许藏在里面也并不重要。
城头之上诸多剑修,激战之时或许无暇顾及别处,此时自然可以有余力御剑去清扫周边的隐患。
黄粱大军自然已经退至了大泽边,等待修整之后的二次进攻。
是以城外倒是安安静静,只有一些岭南剑修在城外提剑穿行在夜色里,在那些染血的大地与河流中,搜寻着一些剑修的尸体。
陆小小颇有些伤感的看着,只是蓦然看见远方大泽之中,似乎有些剑光倏忽而来,大泽边有些巫鬼之术扩散,剑光并没有纠缠的意思,只是干净利落的破开巫术,向着南衣城中而来。
应该便是那些先前去了大泽中的师兄们?
他们怎么回来了?
难道大泽里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陆小小倚在城头上很是担忧地想着。
剑光倏忽之间便已经越过大泽青山,落在了南衣城头之上。
陆小小转头看向那边,正是张小鱼与诸位剑宗师兄所在。
他们似乎在说着一些事情,只是陆小小听不了那么远,是以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着,神色有些凝重。
陆小小看了一阵,便又重新回到了城墙下坐着。
大事也好,小事也好。
她陆小小这样的人自然掺和不进去。
与其担忧,不如好好休养一阵。
免得乱动导致身上那些下午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出血了。
陆小小打了个哈欠,把斗笠往下拉了拉,遮住了星光。
而远处的张小鱼,一身血衣站在夜色里,很是沉默的模样。
师兄们带回来了一些并不如何令人痛快的消息。
事实上,现而今的南衣城,大概也找不到能够令人痛快的消息。
张小鱼背着鹦鹉洲,静静地看向大泽深处。
倘若师兄们所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相对而言,这些来自黄粱的大军,反倒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南衣城自然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最开始大雾还未散去的时候,他们便猜测过大泽里的东西。
不然也不会将艰难归来的柳三月杀死在剑宗里。
张小鱼沉默了少许,回头看向北方。
只希望北方修行界能够真正重视一下这片大泽,而不是要看到南衣城彻底失守,才姗姗来迟。
不过好消息也不是没有。
至少有些师兄们回到了南衣城,对于张小鱼而言,眼下的压力便会少了许多。
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只是依旧有些师兄停留在大泽中,牵制着黄粱后方的来援。
张小鱼看了许久,同样回到了墙内,在墙下坐了下来,把鹦鹉洲横在膝头,闭上了眼睛。
......
南衣城许久未见的北城主北园便在凤栖岭下某条溪边站着。
夜色星光洒在溪水之中,倒像是一些波光粼粼的细小鱼儿的模样。
北园低头静静地看着水中的鱼儿。
觉得那也像是曾经的自己,也是原本日后的自己。
北园当然不想便这样与人间翻脸。
只是谁也没有想过北台会在那个时候找到了那个青天道的前代观主。
当他怀揣着那一道风雨道术走出城外的时候,北园便已经来不及后悔。
于是只好在某个夜色深沉的夜晚,匆匆离开了南衣城。
溪水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澈。
里面偶尔便有些血色淌过,像是一条红色的轻薄的丝巾,在水里渐渐漂远而去了。
那是因为在更前面,更靠近凤栖岭的地方,曾经有过一场战争。
山月城向南衣城进军的那二十万军队被打成了老弱病残是真的,但是其实也没有那么惨烈。
双方心里都清楚,这里发生的并不是一场非要打到底不死不休的战争。
于是当有人开始向后退去的时候,战斗的双方也便渐渐地停下手来。
而后沉默不语地擦身而过。
有人向南,有人向北。
北园自然是要向北的。
所以他看了许久,在溪边蹲了下来,鞠着水洗着脸。
在溪流的另一面,再过去一里路,便是无数夜色里向着北方而去的青甲。
在夜色时分走在青山脚下的无数青甲,就像是流动的低矮的草地一般。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北园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白荷与北台。
“我们该走了,父亲。”北台看着溪边洗着脸的北园,轻声说道。
北园擦着脸,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只是静静地说道:“好。”
而后站起身来,看着另一面夜空之下的万千青甲,开始抬腿踩着溪岸的青草,向着北方而去。
一瘸一拐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笨重。
北台也是一瘸一拐地走着。
但是却要显得意气风发许多。
或许是因为年少的缘故。
白荷安安静静地叠手上前,跟在了二人身后。
......
当那些或多或少带了些伤的二十万大军还在绕过凤栖岭向着南衣城而来的时候,南衣城依旧安静地处在一片战后的夜色里。
南岛背着桃花剑,像个无所事事的游民一般,散漫地走在夜色长街上。
偶尔有人从一旁匆匆路过的时候,看着南岛,也看着南岛身后的剑。
而后神色古怪地走了过去。
或许是在想着,怎么会有这么清闲的剑修?
南岛并不知道他们会想些什么。
哪怕知道了,也只会想着,能够结束这场战争的,又不是我,不是么?
在南衣城街头闲逛了许久,南岛抬头越过那些夜色下沉寂的檐翘,看向南方的城头之上。
那里同样安安静静,依旧没有打起来的迹象。
南岛静静地看了很久,而后低下头来,紧握着手中的伞,向着悬薜院而去。
草为萤或许依旧在静思湖坐着发呆或者钓鱼。
但南岛没有去看。
云胡不知便在藏书馆外的竹林小道上,手里握着一本书,抬头看着星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岛虽然已经很尽力轻柔地踩着地面了,但是那种踩着竹叶的窸窣声还是惊醒了云胡不知。
这个人间颇有名气的青年书生转头看向这边,待到看见南岛的时候还颇有些惊讶,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却又闭上了嘴,看着南岛点着头笑了笑。
南岛撑着伞走了过去,行了一礼,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看着云胡不知说道:“先生似乎有些疑问。”
云胡不知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一些,只不过不知道该不该说。”
南岛估摸着应该与自己有关,说道:“先生请讲。”
云胡不知说道:“我先前一直以为你去城头之上了。”
只是这样一句简短的话。
南岛沉默了少许,说道:“先生觉得我应该去?”
云胡不知笑了笑,说道:“没有,只是因为最近没有看见你,所以下意识的以为你是随那些剑宗弟子一起去了,突然看见,却也有些惊讶而已。”
南岛沉默地看着云胡不知,说道:“惊讶我其实是个贪生怕死的少年?”
云胡不知合上了书卷,轻声说道:“那倒没有,只是......”
南岛抬头看着夜色,***静的笑着,说道:“我当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少年。先生肯定还记得当初在小竹园外的那一幕。”
云胡不知当然记得。
那时少年在竹林小道上哭得乱七八糟。
“那自然是不一样的。”云胡不知叹息了一声说道。
南岛目光停留在伞沿之上,轻声说道:“是一样。”
云胡不知叹息了一声,看着身旁的这个少年,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挑起这个话题。
南岛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伞,缓缓说着:“你看我从来没有主动松开过这柄伞,云胡先生或许不知道这伞下的故事,但是只要我依旧紧紧的握着伞,那我依旧是怕死的。”
南岛说着站了起来,撑着伞向着前方洒满了落叶的小道走去。
“便是这样的。”
少年的声音在夜色里静静的传来。
有些清冷。
大概是在模仿着某个白裙女子?
云胡不知不知道。
但他确实也没有想要嘲笑或者斥责少年的意思。
只是在想着那种下意识的误会,想要说出来而已。
只是他并不知道。
少年自从那次离开了南衣城头之后,便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
所以云胡不知的这番话,却是很精准的触动少年的内心的一些纠结之处。
没有人不想肆意而骄傲的活着。
但有些故事不允许。
所以少年撑着伞,孤独的上了听风台。
陈鹤依旧抱着传记靠在台边护栏上,安安静静的睡着。
南岛觉得陈鹤这样真的很好,只是他不知道,在陈鹤这里,也发生过一些让人难过的故事。
人人当然不会知心到底。
各有故事。
当做闲话说起的时候,便是闲话。
未曾说起的时候,便是藏在心里的忧愁。
于是南岛放下剑,一梦去了天上镇。
镇子里依旧万般宁静闲适。
南岛背着剑撑着伞穿过了镇子,穿过了花海,来到了那处大湖边。
有一个草为萤正在树下坐着,喝着酒看着大湖山崖,颇为悠闲的模样。
“原来你也在这里躲着。”
南岛走了过去,在青裳少年身旁坐了下来。
草为萤转头看了一眼南岛,轻声笑着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梦里小镇的人,在这里面待着,向来都是应该的事情。”
南岛沉默了少许,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来躲着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草为萤喝着酒,说道:“那倒没有。”
南岛听到了一阵鼾声,转头看向自己先前蹚过的那片花海,才发现在某个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有个年轻人正拿书遮着脸,在一片花香宁静中呼呼大睡。
陈鹤。
南岛默然无语,也没有去干把他叫醒这种看起来有些缺德的事情。
只是盯着大湖。
草为萤把酒葫芦递了过来,南岛也没推辞,接过来就是屯屯屯的喝着。
草为萤便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面躲着?”
南岛把酒葫芦放在腿边,也没有还给草为萤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着湖水,等待着那种酒水中的醉意上头。
“因为在外面待着,有人会说我贪生怕死。”
草为萤笑呵呵的转过头,看着云崖大湖,缓缓说道:“那你觉得你是吗?”
南岛看着湖水说道:“这才是最麻烦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
“哈哈哈哈。”
草为萤很是放肆的笑着。
南岛转过头,看着草为萤说道:“你笑什么?”
草为萤一面笑着一面摇着头,说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南岛握着酒葫芦,沉默了许久,叹息一声说道:“好吧,那我是的。”
草为萤看着拿起酒葫芦开始猛喝着酒的少年,缓缓说道:“那你为什么是的?”
南岛喝了一大口酒才停了下来,低下头小声的咳嗽着,而后回头看向小镇许久,转回头看着草为萤说道:“我可以在这里放下我的伞吗?”
草为萤很是诚恳的说道:“不可以。”
南岛轻声说道:“所以我是的。”
草为萤拍了拍南岛的肩膀,说道:“所以你最好还是要贪生怕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