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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下穷碧落上黄泉

    乐朝天曾经念叨过的红衣师姐终于来了。

    可惜名字有些古怪,叫做青椒。

    乐朝天几人在第二日看见那个坐在小楼上蕴养剑意的女子的时候,心想你怎么不叫红豆?

    不过吐槽归吐槽,乐朝天还是没有敢当面说出来。

    因为听说在他们溜走了之后,南岛和青椒打了一架,一剑便分了胜负。

    青椒自然不是来自磨剑崖的人。

    从东海来是从东海来,东海也有许多剑宗,一如岭南剑宗环绕着人间剑宗一样。

    东海那些剑宗向来便比岭南这些剑宗强很多。

    很简单的道理,三大剑宗都会吸引不少天赋卓越的弟子前来。

    人间剑宗与流云剑宗自然是有便收了。

    而磨剑崖不同,磨剑崖已经千年未曾收徒。

    是以那些好苗子,倘若不想继续去人间剑宗或是流云剑宗,便会在东海那些剑宗里留下来。

    长此以往,东海之剑,便远远强于岭南之剑。

    乐朝天几人在落枫峡谷口坐着,一面向着小楼那边张望,一面看着南岛问道:“师兄,你是怎么输给她的?”

    南岛坐在枫树下,平静地说道:“你们怎么输给我的,我就怎么输给她。”

    “她的剑比师兄的快?”

    南岛轻声说道:“快倒未必,只是她的剑意强很多,境界也高很多,输一场这样的剑,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乐朝天好奇地问道:“有多强有多高?”

    南岛静静地想了很久,说道:“斜桥往上,青莲之下,至于境界,也许是小道初境左右。”

    南岛虽然剑意连白衣都没有,但是毕竟见过大世面——人间剑宗的诸多师兄们。

    那种剑意之势的大概范围,他还是能够分得出一些来。

    “那确实挺强挺高的。”乐朝天一面说着,一面又贴着峡谷壁探出头,只是刚好青椒便在楼上向着这边看了过来,乐朝天光速缩头,端坐在树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还好她应该只是恰好往这边看了一眼,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乐朝天在树下托腮想了一阵,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向一旁的陆小三,说道:“对了,快回去告诉你师父,别摇人了,摇了也打不过。”

    陆小三深以为然地点着头,往楼边瞄了一眼,蹭蹭地便跑下峡谷去了。

    “她说是听风吟要她来的,难道最近会发生些什么事?”

    乐朝天若有所思地坐在树下想着。

    南岛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青椒的到来让乐朝天有了一些危机感,此时倒也是站了起来,向着峡谷中走去,拔出剑来,准备练剑。

    至于自己的小楼被占了一事,还是等下午的时候去慢慢说道说道。

    “这个冬天不太平啊!”

    乐朝天站在峡谷里自顾自地说着。

    九月快要结束了。

    南岛没有理会,青椒到来之事,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看向了一旁抱着剑的陆小二。

    “你师父有没有说过那朵桃花的事?”

    陆小二点了点头。

    昨晚他们三人溜了回去,陆小小看见乐朝天都跑来这里了,自然有些好奇。

    几人将事情说了一遍。

    陆小小哭笑不得的看着三人,说道:“那肯定是个剑修啊,你们在想什么?”

    “那桃花呢?”

    也不能怪陆小二两人,主要乐朝天刚好说的那个故事,太契合当时的画面。不由得他们不怕。

    “虽然冬天岭南没有桃花,但是南衣城有啊,人间剑宗里面的那棵桃树终年不败,有桃花飞向人间四处,很正常。”

    陆小小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面对这些事情表现得格外冷静。

    至于红衣女子之事,陆小小也能猜到一些。

    整个岭南如果真的有什么风吹草动,听风剑派的人肯定会来告知他们,如果没有,那说明来的人肯定和听风剑派有关。

    是以一觉安稳地睡到了天明。

    直到乐朝天几人打算上去看看,很是郑重地嘱托陆小小。

    “如果我们一刻钟后,还没回来,师姐记得赶紧去摇人。”

    “......”

    沉默无语的不止是陆小小,还有此时听着的南岛。

    青椒之事,既然已经大概清楚了,自然也不需要多提。

    看陆小小从昨晚便安心的睡觉来看,估计今日大概率也不会摇人。

    南岛撑着伞站了起来,而后走出了那些枫树的范围,走到峡谷口边缘,向着南方看去。

    天涯剑宗在凤栖岭深处,自然难以见到那座伫立泽边的大城。

    真的会有桃花能够飞这么远,越过重重青山,落到这片剑宗附近的溪流中吗?

    也许有可能,毕竟那条清溪来自那处高山之崖,那里极高,也许能够拦下一些北去的桃花,然后凑巧落入溪中,也凑巧挂在了南岛的鱼钩上。

    但是凑巧太多,南岛并不是很相信,他宁愿相信那朵桃花来自于他的另一个猜想。

    天涯剑宗的剑为什么一去不返?

    草为萤的大湖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剑?

    这是更为巧合的事情。

    过往南岛没有想过,便是因为二者是毫不相干的世界。

    只是那朵桃花,似乎打破了这种猜想的界限。

    南岛想到这里,转身便向山道而去。

    “师叔去哪里?”

    陆小二在后面看着突然行色匆匆的南岛,好奇的问道。

    “去找桃花。”

    南岛平静的说道。

    陆小二不解地挠挠头,这季节,去哪里找桃花?

    陆小二本想在峡谷练会剑,但是一转头便看见了小楼上的那个静静看着这边的红衣女子,南岛不在,他总有些发怵,于是背着剑跟着南岛而去。

    “师叔等等我。”

    ......

    南岛与陆小二一路而去,径直来到了投剑池边。

    老头子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自从捡了乐朝天的钱后,老头子便经常性的不知所踪。

    难道真是男人至死少年,捡了钱便下山看姑娘去了?

    南岛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撑着伞站在那口干干净净的小池边,长久地沉思着。

    “这里面能找到桃花?”陆小二很是惊奇。

    这个平日里端的很是板正的少年,在南岛面前倒是没有怎么装,该是小少年便是小少年。

    南岛轻声说道:“也许有,我要下去看看。”

    “啊!”陆小二一脸震惊,“师父他们不是说这就是个无底洞吗?”

    无底洞当然有别的意思,譬如把整个天涯剑宗吃穷了,也是无底洞。

    南岛平静地说道:“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小二沉默的看了南岛许久,说道:“那如果师叔回不来了,我需要摇人吗?”

    南岛笑了笑说道:“当然。”

    于是陆小二很是郑重地点点头,看着南岛背着两把剑,撑着伞踏入了池中,而后迅速地向下沉没。

    陆小二很是紧张地站在那里,大概觉得不安心,又把身后的剑取了下来,抱在怀里。

    池水渐渐平静下来。

    一如过往他们有时候看见的,那个老头子往里面丢剑的模样一样。

    陆小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嘣嘣地乱跳着。

    师叔不会有事吧。

    “他去做什么?”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陆小二身后传来。

    陆小二吓了一跳,唰地拔出剑来,转身剑尖直指着身后的那个红衣女子。

    原来是红椒,啊不对,是青椒。

    陆小二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应该收回剑来,毕竟这个女子听说应该是上境剑修,自己拿着剑应该也没有用吧。

    但是又觉得便这样放下剑有些难堪,于是握着剑在那里犹豫不决。

    青椒没有在意小少年的那一剑,越过了陆小二,走到湖边静静地看着池水。

    “他去做什么?”

    青椒又问了一遍。

    陆小二直到身前没人了,才把剑收了回去,拿在手里,看着青椒的背影。

    “找桃花。”

    “找桃花?”

    青椒转回头来,原本平静的脸色上也多了些狐疑。

    只是看着陆小二的神色,不像骗人的样子,而后讽笑一声,说道:“难怪岭南剑宗这么多年来还是这样,原来一个个都是傻子。”

    东海剑宗的形成自然要比岭南剑宗晚很多。

    但二者的差距,并非来自所谓的痴傻与否。

    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

    陆小二再度拔出剑来,这一次的剑,远比先前握得要稳很多。

    “道歉!”

    小少年神色愤怒的看着面前这个红衣女子。

    青椒只是平静的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想要我道歉,那就胜过我。”青椒站在小道路口,回头静静的看着陆小二。

    “你这是不讲道理!”

    陆小二很是气愤地说道。

    青椒轻笑一声,向着外面走去。

    “剑宗的人讲什么道理?”

    剑宗的人讲的就是道理。

    陆小二握着剑沉默的站在投剑池边。

    陆小二当然知道剑宗的人手中的剑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但是他是岭南剑宗的人。

    岭南剑修,极少有这般张狂的态度。

    他们往往是柔和的谦逊的愚蠢的热爱的。

    因为他们离世人太近。

    所以大概也没有那种不讲道理的底气。

    ......

    青椒走出了投剑池,便看见另一个女子剑修站在那里,抱剑等着自己。

    “和一个小孩子,说这种话做什么?”

    今日的陆小小气势却是有些不同。

    尽管连成道都没有。

    但是终于有了些剑宗宗主的模样。

    青椒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在说着一个事实。”

    陆小小冷笑一声,说道:“你的名字着实难听,虽然我知道没人说过不允许姓青,也没人说过不允许姓青的同时还取个椒的名字,但是真的很难听。”

    青椒身周剑风涌动,静静的看着陆小小。

    陆小小站在那阵小道斜桥境的剑风里,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还是平静的说道:“我说的也是事实。”

    “我有陈述事实的实力,你呢?”

    “我没有。”陆小的很是平静,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在了剑柄上,缓缓将剑拔了出来。“但我也想试一剑。”

    “你们所谓的岭南的希望,在昨晚也试了一剑。”青椒没有出剑。

    或许在她看来,面对这样一个连成道都没有的剑修,出剑是一种极为可笑的事情。

    “但我还没有。”

    “我以为你会没有这样的勇气。”

    岭南小小的剑修拔剑直指着那个来自东海的小道境剑修。

    “岭南只是很平凡,而不是烂了。”

    平凡的东西才有希望。

    烂了的只是奢望。

    青椒静静地看着陆小小很久,而后缓缓说道:“是我失言了。”

    “好。”

    剑修的好,是人间独一档的字眼。

    满院剑风散去,二人擦身而过。

    ......

    南岛在一片漆黑与寒冷之中,一路向下而去。

    一如上次来时一般。

    这方投剑池之下,如同一处不可见底的深渊一般。

    但是南岛这次却没有在半途而退去,只是沉默的一路向下而去。

    只是一直往下而去,那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的恐慌却是在南岛心底渐渐涌现。

    他落下的距离,应该已经远不止整个凤栖岭的高度。

    也许已经超过了东海那座高崖的高度。

    也许已经穿越了整个人间。

    只是依旧在毫无止境地下落着。

    南岛犹豫了很久,神海之中天地元气涌出,便要托着自己往上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所负的鹦鹉洲却是蓦然裹挟着剑意,自行离开了南岛的身后,拖曳这那种微光般的寒意,出现在了南岛身前。

    南岛沉默的看了鹦鹉洲少许。

    这柄剑来自哪里?

    草为萤。

    于是南岛重新收回了那些天地元气,任由鹦鹉洲带着路,继续向下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黑暗如同墨水一般,渐渐地散了开来。

    继续往下,则是出现了一处极为狭窄的一线天光。

    南岛至此终于看清了两旁的景象。

    是一些极为狭窄的石壁,而在那些石壁之上,有着无数深刻的剑痕——千年来天涯剑宗被投入这里面的剑,应该便是穿过了这些石壁,落向了更下方。

    南岛继续向下而去,眼前的光芒骤然暴涨。

    而后整个人如同穿过了一道屏障一般。

    蓦然出现在一片天光明亮的人间。

    南岛纵使已经想象过这里的场景,此时突然见到,却也是有了长久的失神。

    自己从一处悬在天穹之上的穹壁缝隙中落了下来。

    天光如流,倾洒在整片人间。

    而脚下。

    脚下便是令南岛无比震撼的画面——万千长剑簇拥着,只留下了一个个形制各异的剑柄,拼成了那一片寒铁大地。

    大地之下是什么?

    是大湖。

    南岛想起了当初在草为萤的剑湖之下,见到的那些剑尖向下,悬在天穹之上的万千长剑。

    天涯剑宗这一千年来,到底投了多少柄剑进来?

    南岛终于落在了大地之上,看着脚下的无数剑柄,沉默了少许,抬手握住了一柄,而后锵然一声拔了出来。

    剑形寻常,然而其上萦绕着许多寒光,一如自己的鹦鹉洲一样。

    剑镡之上刻着字——青天。

    南岛皱眉看了少许,这两个字让他想到了青天道。

    于是将那柄剑附近的几柄剑一并拔了出来。

    一柄叫有月,一柄叫来几时。

    名字很是古怪,但是如果拼凑到一起,便是一句人间极为熟悉的诗。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青天道的道袍之上,便有着前一句的七个字。

    南岛重新看向了草为萤送给自己的鹦鹉洲。

    所以这些剑名,大概都是草为萤喝多了之后,闲题的一些诗?

    南岛放下了手里剑,重新看向这片人间。

    无数长剑,在剑意中沉浮不止。

    所以那个少年到底有多无聊,才会把这些剑上刻满了这样的东西?

    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斗酒诗百篇的那种?

    南岛撑着伞站在这片诗剑人间,四处张望着,而后大声的喊道:

    “草为萤!”

    “草为萤!”

    人间天光似乎停滞了少许,而后又继续流淌着,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向何而去。

    一如南岛站在这片万剑组成的大地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那些呼唤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脚下万千长剑,在听见草为萤三个字的时候,不住地轻鸣着。

    南岛至此终于确定了,原来岭南之中的天涯剑宗,真的通往草为萤的天上镇。

    那么问题来了。

    自己该怎么重新回到那个镇子里?

    南岛看向脚下的大地,而后撑着伞半跪下来,开始一柄一柄的拔着剑。

    如果在这下面真的便是南岛曾经沉睡过的那口大湖,那么把剑拔出来,自然可以通往那里。

    只是剑下依旧是剑,层层叠叠,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而与此同时,在人间的边缘,却是传来了一个声音。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南岛回过头去,只见那个青裳少年一手握着酒葫芦喝着,一面拿着几柄剑向这里走来。

    “看来我该在镇子里盖栋高楼了。”草为萤一面说着,一面停在了南岛身前,将手里也许是刚刻完字的几柄剑一并插进了那些万剑群中。

    南岛怔怔的看着草为萤,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看了半天,也只是问了一句。

    “原来天上镇在岭南?”

    草为萤喝着酒,轻声笑着,说道:“天上镇怎么会在岭南?”

    “天上镇当然在天上。”

    南岛沉默了少许,看着眼前这片不似真实的画面。

    “那这是怎么回事?”

    草为萤把酒葫芦递给了南岛,微微笑着说道。

    “少年啊,胆子大点,想象力丰富点,谁说一定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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