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边关运的军饷不能再拖了,豫州运过去的军饷本就是应急,数量不够分发,现在又折损了一半。
再加上雍州各县东拼西凑上来的,也只有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该怎么筹集,是个大问题。
圣上派顾玉来督理军饷,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军饷案的真相没查到,却在半路折损惨重。
若是圣上降罪下来,不仅那些幸存的运粮官吃不了兜着走,顾玉也得遭埋怨。
顾玉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便是让王家出面。
毕竟在西北,没人会给她这个奉旨查案的钦差面子,却没人不给王丞相面子。
遇见这样的事情,杜太守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再次前来请示顾玉。
这一次,杜太守甚至拿出诚意,道:“顾钦差,粮食到底是折损在雍州地界,下官愿拿出余财八千两襄助。日后若是圣上怪罪下来,还求顾钦差在圣上跟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顾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银钱,而是粮食。”
杜太守脸上露出苦意,道:“边关将士的口粮不容再拖,为今之计,只有从商户手里大量收粮。”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若大量收粮,给商户可乘之机,将粮价抬高,底层百姓承担不起。
杜太守不知顾玉的打算,只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顾玉道:“杜太守稍安勿躁,本官自有法子。”
两日后,陇西王家迎来了一位来自京都的贵客。
那贵客手持王家令牌,只道:“王丞相有令,命家里尽快筹粮,运往雍州。”
王家几个领头人面面相觑。
陇西王家的族长将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是无疑。
族长道:“敢问贵客,可粮食可是为雍州折损的那批军饷而筹集的?”
贵客道:“正是。”
王家族人更加疑惑。
早就听闻王丞相和这次身为钦差来的顾小公爷不对付,现在军饷出了事儿,王丞相不落井下石一番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相帮?
贵客只道:“王丞相自有他的打算,尔等听令便是。”
族长试探道:“那我们需要筹集多少粮食?”
贵客道:“暂且筹集五万石。”
王家人倒吸一口凉气。
族长道:“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需要时间。”
他们既需要时间筹集粮食,也需要时间向京都那边确认。
伪装成贵客的顾玉看出他们的打算,道:“王丞相密信中吩咐了,要尽快,三天之内,必须装好车运往雍州。”
族长再次确认了一下手里的令牌,的确是王丞相的令牌没错,而且还不是一般王家人能拿到的令牌。
想必王丞相对这人极其信任。
顾玉抚了一把脸上的胡须,换了个说法,道:“被劫走的军饷还未找回来,去支援的军饷又出了事,圣上若是知道必定龙颜大怒,而咱们家这个时候及时出手,可谓解了圣上的燃眉之急。”
话不用说到底,大家都是人精。
族长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原来王丞相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玉道:“顾钦差狡猾至极,如今必定在想法子筹粮,所以咱们必须要快,赶在她前面把事情处理了。”
王家几个领头人纷纷应下。
三天之后,五万石粮食从陇西王家浩浩荡荡出发。
王氏族人看着自家空荡荡的粮仓叹了口气。
一个人嘟囔道:“咱们出粮出钱,好处全是王丞相的。”
族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孩子,把目光放长远些,只有王丞相好了,咱们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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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带着粮食回到雍州时,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杜太守挺着大肚子,在运粮车周遭反复查看,啧啧称奇。
阿芹姑娘不知怎么也从太守府偷跑出来,在粮车周遭蹦蹦跳跳,笑声不断。
幸存的运粮官看到一车车粮食,激动地直接扑在麻袋上。
这回死了三十多个运粮官,他们剩下的人若不能把这事解决了,也难逃牢狱之灾。
顾玉这哪儿是钦差,分明是来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
运粮官道:“真是神了!真是神了!顾钦差,您从哪儿弄来的粮食啊?”
顾玉道:“山人自有妙计,连同救下的那些粮食,赶紧往边关送吧。这回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运粮官喜极而泣,道:“您放心,除非我死了,不然这些粮食必定完完整整运到边关将士手里。”
运粮官当即整合队伍,继续起程。
这回的运粮队伍不止有原先的运粮官,还有顾玉找到的顾家军。
终于把这件事完成了,哪怕后面王家人意识到不对,也来不及了。
奔波了这么多天,顾玉直接扑在床上,闷头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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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太守府阿芹的房间里,阿芹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什么。
她对面之人也陷入了沉默。
半天后,那人才讷讷道:“阿芹,粮食运走了。”
阿芹“嗯”了一声,过了几息后,才道:“可那是王家的粮食。”
那人道:“外面也传开了,说是王家人慷慨,主动献粮。”
阿芹道:“不是说她跟王丞相是政敌吗?她为什么要做这些?”
那人道:“看不透。”
阿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哽咽道:“王家勾结郑烨做的那么多恶事,没人知道,做了这一回好事,就成了好人,凭什么?”
那人道:“凭这些粮食能让边关将士吃饱饭。”
阿芹道:“可边关将士守护边关,吃饱饭不是应当的吗?为什么现在吃饱饭,还要感激这些克扣之人。”
那人长叹一声:“世道多艰。”
阿芹道:“还有顾钦差,她是怎么能调动王家这么多粮食的?”
那人道:“除非顾玉本就是王家信任之人,否则不可能号令陇西王家。”
阿芹苦笑一声:“盼来盼去,好不容易把不惧王丞相威势之人盼来了,结果发现他跟王丞相同流合污。”
那人道:“若说同流合污或许太过,我观她行事果敢磊落,绝非那等蝇营狗苟之徒。”
阿芹道:“就算如此,跟王家搅合在一起的,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那人道:“阿芹,不如我们再观望观望。”
阿芹道:“你方才也说了,能号令王家,在这么短的时间筹集五万石粮食之人,必定深受王家信任。”
那人长叹一声:“阿芹,你想如何?”
阿芹脸上露出一抹悲愤,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们已是孤注一掷,若她真是王丞相的人,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道:“好吧,我这就传信给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