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邵晓晓,你这是自首来了?”
冉小红见她自投罗网,不禁如释重负。
陆明涛将烟头掷到地上,对着邵晓晓挥手,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邵晓晓,好久不见啊。”
恐惧将本就疲惫不堪的少女压的喘不过气,她盯着陆明涛,只觉得命运给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她强打起精神,唇动了动,想说什么,陆明涛却未卜先知般打断了她的话:
“你又想把你叔叔搬出来了?哎,邵晓晓,我差点被你骗了。”
陆明涛将他刚刚从冉小红那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你爸年轻时的确风光,可惜娶了个妓女,还被合伙人骗光了钱,破产之后,你家那边的亲戚都和你爹断交了,族谱上都不留他名字。所以啊,邵晓晓,你叔叔当再大的官有什么用呢,他根本不会帮你家的,你用不着在这狐假虎威。”
陆明涛的话冰渣般刺进邵晓晓的喉咙里。
家庭的隐秘被血淋淋地揭开,邵晓晓浑身发抖,低低地骂了一句“混蛋”,她死死地握着自行车的把手,心乱如麻。
陆明涛走到邵晓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他垂涎已久的少女,脸上的笑越来越扭曲。闪电在空中越发密集地亮起,张狂地舞动爪牙,将冉小红撑着的黑伞都照的通透。
冉小红绑着可爱的马尾,脸上没有一点愧色,反而嘲弄道:“苏真,你不是要英雄救美吗?怎么缩在人邵晓晓后面呀?”
“冉小红,你给我闭嘴!”邵晓晓朝她怒吼。
“我就不,略略略。”
冉小红做了个鬼脸,继续讽刺:“邵晓晓,你是不是想保护这个怂货呀,有的台词你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帮你说哦~啊,求求你们放过苏真吧,只要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冉小红尖细的声音将少女的恐惧模仿的惟妙惟肖,但邵晓晓并没有想过求饶,对于这些恶徒来说,求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是在给他们的欺凌助兴。她只觉得对不起苏真。
也是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苏真走下车,顶着风雨挡在了邵晓晓面前,他像是穷途末路的恶鬼,眼睛泛着森森的白芒。
陆明涛感到一丝无由来的心悸。
他为这丝心悸感到愤怒,不再废话,直接挥拳打了上去,苏真体力耗尽,胸腹酸痛,身体被雨淋透之后,更是一阵冷,一阵热,完全招架不住陆明涛的攻势,他竭尽全力拦住几拳后,直接被掀翻在了雨水横流的马路上。
苏真想要起身,大脑一阵晕眩,精疲力尽的他根本看不清陆明涛在哪,更无法把心中的仇恨化为实质的力量。
“住手!”
邵晓晓骑着自行车直接撞向了陆明涛,矮瘦男人见状直接朝车头踹了一脚,车头一个不稳,斜翻出去,车轮在雨中空转。邵晓晓跌下车,肩臂痛得厉害,小腿也被车牢牢压住,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看到了冉小红。
另一边,苏真倒在地上,迎接着痞子无赖的拳打脚踢,像一个遍体鳞伤的沙袋,做不出半点反抗。摩托车的车灯无情地照射在他们身上,将这残暴的一幕昭告天地,天地同样无情,它将闪电勾勒灿烂,却只令其在天空震怖咆哮,从不清扫真正的罪孽。
世界在她眼中模糊而寒冷,她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眼泪却止不住逃出眼眶。
苏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骨头散架似地蜷缩着,痛意责令他昏厥又使他清醒。也是这时,一个清洌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那个小姑娘好像在哭呢,你怎么把她弄哭了呀?”
是余月。
那个世界的黄昏到了。
“不是我……”苏真下意识辩解。
“就是你,你个笨蛋,要是你厉害点,能一个打八个,她还会哭吗?”余月凶巴巴地质问。
“他们加起来有九个。”
“这种时候还有力气和我抬杠?你是受虐狂吗?不过你也真是的,为了个暗恋的小姑娘这么拼死拼活,值得吗,你一辈子又不可能只喜欢一个姑娘。”余月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
苏真想起了高一的运动会。
运动会有个走操环节,每个班都要推选出一个学生举班旗走最前面,入选的皆是班中的俊男美女。
邵晓晓走在六班最前头,穿着雪白的蕾丝边连衣半裙,踩着棕色的玛丽珍鞋,棉白短袜与裙边间露出一截小腿,小腿纤细白皙,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
风儿也像是知晓人的心意,一会儿往南吹,一会儿往北吹,裙摆贴身飘荡,将女孩凹凸有致的曲线展现在众人面前。
回到家,打开学校的论坛,论坛已被屠版,上面尽是对“白裙子女生”的身份查询。
从下面略显搞怪的跟帖中,他知道了这个女生的名字:
“邵晓晓是我们六班的圣女,也是上天派来普度三中的菩萨,你们这些色狼快收了念头。”
次日,邵晓晓不慎受伤,他递创口贴时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手指,很没出息地开心了一阵后,决定喜欢她。他深知这种喜欢完全是肤浅的见色起意,所以从不表露,但今夜之后不一样了,他们已是患难与共的朋友,由此萌发情愫总是正当的了吧?
至于余月说的喜欢别人……方才邵晓晓海燕般载着他破风前行时,他自觉心有归处,再不会为其他雌性心动。
“我不信哦,人可都是三心二意的呢。”余月轻描淡写地说。
“我不是。”苏真道心坚定。
“那我等会把你隐藏文件夹里的视频都删了?”余月提议。
“别……”
苏真想要挽救自己的多年积累,余月却飞快开口,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好了好了,老君睁眼咯,不逗你了,剩下的交给干娘吧~”
苏真来不及答应,无形的巨手从天而降,拽着他的魂魄升向高空,旁边的人无法得见这幕,对他们而言,这只是风雨骤然的狂暴。
也不知道是不是极度虚弱的缘故,这次交换身体的刹那,地狱的绘卷向他展开,斑斓狞恶的画面海水倒灌般涌入意识。
——青焰在堆积的尸山血海间燃烧,血与肉堆成的山顶,身穿红衣的祭祀双手合十,金色的瞳孔直视苍穹,苍穹上秽物聚拢般的潮峰涌动着,阴晦浑浊,银白的尖刃从中刺出,尖锥之下诸鬼悬吊,无面之妖,无目之雀,断舌之兽,断臂之猿,无尾之鱼,无壳之蝉……妖魔数以万计,密密麻麻排开,皆肃穆不言。
世上何处有如此暴戾险恶之境地,又有何处能云集如此恐怖残缺之厉鬼?
画面飞快模糊,一切都似陷入了古代壁画里,变成了花青、赭石、绿铜矿等颜料的描绘与填充,再定睛时,哪还有什么地狱绘卷,天空之中,只有白絮聚合成的老君散发着温柔的光。
这是与黄昏同样短暂的清晨。
与此同时。
麦田之侧的马路上。
精瘦男人担忧地踢了踢倒在雨水里的苏真,“老大,我们不会给人打死了吧?摊上人命官司可是大事啊。”
这一脚踢出去,却没能收回来。
这个本该昏死过去的少年居然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脚踝,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右手重如铁钳。
精瘦男人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是从地狱中爬回的厉鬼,来找他索命。
他猛地使劲,想要将腿抽出,可他做不到,相反,他的脚踝却被苏真猛地一扯,失衡跌倒,盆骨重重砸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陆明涛在精瘦男人的惨叫声中回头,惊讶地看着苏真:“你居然还有力气站起来?”
“你们下手可真重啊,打坏了可是要赔命的知不知道?”‘苏真’骂骂咧咧。
陆明涛心想果然下手重了,把这小子的脑子给打坏了。
他再出一拳,照着他的脑门砸了过去。
嘭。
‘苏真’抬掌,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的拳头,用力一捏。
“你……啊啊啊——”
手上传来剧痛,陆明涛瞳孔骤缩,心中生出一种直觉:对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他的骨头捏碎。
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事,心想此子是穷途末路回光返照了?
接着,陆明涛眼睁睁地看着苏真仰起那张鲜血流淌的苍白面颊,歪着头咧嘴微笑,说了句让他更摸不着头脑的话:
“到我上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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