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被人跟着,徐简一点也不意外。
当初,他能让人去跟李邵,当然也会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
也许是李邵的人,也许是那幕后之人的人,那厢正“好奇”他的伤。
那两个盯梢的从第一天出现时,徐简就发现他们了,一直没有管过,由着他们跟,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而他每次的行程也十分简单,下朝后便回府,并不出门行走。
也就是今日,他回府后又出府,在茶楼里坐了会儿。
他想看个热闹。
慈宁宫、翠华宫往诚意伯府添妆,那么多箱笼从街上过,他这处临街的雅间能看得很清楚。
看着那队列过去,徐简多少有了些“婚期近了”的感触。
“他们盯得还挺努力。”徐简哼笑一声。
盯梢的人,最积极的总是开始那几日,之后渐渐陷入懈怠。
尤其是跟徐简这样“下朝回府”的,十来天如一日,没有一丁点改变,这会让人失去警惕之心,一看到他进了辅国公府大门就放松了。
认为他不会再出府,自然而然地、这一天也就不跟了,寻一处消遣去了。
可这两个人没有松懈。
徐简在府里待了一上午,用过午饭后出门,跟梢的还是勤勤恳恳跟了上来。
不得不说,耐性不错。
以此来判断,这两人应该不是李邵的人手。
徐简算是了解李邵的,李邵的身边,现在可调动不了这么“脚踏实地”、“一板一眼”的钉子。
李邵就算使人来跟着他,那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他“回府”一糊弄,中午就没影了,下午断不会再出现。
如此看来,徐简更倾向于是那幕后之人的安排。
派出来的人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就是能耐不足、活儿太糙。
这么一想,之前让对方弃了道衡与王芪,的确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两把利刃废了,后继之人不够锋利。
整理了一番思路,徐简交代玄肃道:“去一趟恩荣伯府,请夏公子来一趟。”
“夏公子可能不在……”玄肃话才开口,自己想明白了其中关卡。
夏公子这会儿怎么可能不在府里呢?
夏公子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恩荣伯府与诚意伯府比邻,他断不会错过看那一箱箱添妆送去隔壁。
玄肃应下,忙去办了。
夏清略的确在府中,听说徐简寻他,二话不说就来了茶楼。
雅间里换了新茶,夏清略乐呵呵落座,问道:“你今日怎么有此雅兴?”
两人是好友,但他其实有一阵没见到徐简了。
听闻徐简开始治伤,夏清略担忧与祝福对半开,去辅国公府探望过一回,等徐简休了早朝之后,他想登门去,也没有进得了门。
徐栢客客气气告诉他,国公爷养伤,不见客人。
夏清略吃了闭门羹,倒也不生气,他多少能琢磨出徐简的想法。
谁愿意病怏怏、惨兮兮地见客呢?
反正他自己挺不愿意的。
腿伤折腾人,痛起来一阵又一阵,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别人,多吃力!
关系一般的客人拒了,亲如兄弟的那就更没必要了。
那阵子,进了辅国公府大门的,夏清略数了数,左不过就那么些人。
未婚妻宁安郡主、商议婚仪的安逸伯夫妇、圣上遣来关心的、晋王派来问候的,没了。
夏清略也就只给徐栢留了话,说徐简什么时候有兴致和他说闲话了,就让人往恩荣伯府里递个话。
于是,这个话一直留到了今天。
当然,地点出乎了夏清略的意料,不是在国公府里,偏是在这大街上的茶楼里。
徐简没有回答,只是给夏清略倒了盏茶。
夏清略品了一口,眉头一挑,道:“茶叶还是自带的?这茶楼可拿不出这等好茶叶。”
“慈宁宫里赏的。”徐简这才答了一句。
“果然如此,”茶水润喉,夏清略灵光一闪,明白了,“看添妆是吧?啧,这位子确实不错。”
徐简不置可否。
夏清略却十分有谈兴,把自己在诚意伯府外的见闻都说了一遍。
徐简也不多话,只是时不时续茶,听夏清略描绘了一通。
从清早时伯府门外就安排了洒扫,一直到两宫送添妆的宫人离开,细致又周全。
越说越是来劲,夏清略道:“要不说你运气好呢,慈宁宫的心肝儿真就叫你娶着了,去年夏天在宫门外那一眼没白看。”
徐简勾了勾唇。
夏清略又道:“昨儿我母亲与祖母说话,我就在边上听,她刚从诚意伯府回来,说郡主那身嫁衣不愧是尚服局做的,精美华贵,支在架子上就让人挪不开眼,真穿到身上那得多漂亮。你不妨先想想?”
徐简岂会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揶揄打趣?
可他其实不用去想,他见过林云嫣穿上嫁衣的样子。
印象深刻。
冬日的夜来得早。
两人从茶楼下来,寻了家酒肆用饭。
玄肃跟在一旁,暗暗比徐简比划了下——那两个跟梢的依旧跟着。
两壶热酒下肚,散席时二更已经过半。
马车是徐简安排的,先送夏清略回去。
夏清略一脸莫名其妙:“隔着半座城,我又没吃醉,你特特送我,我是姑娘家吗?”
徐简哼笑一声:“你若是个姑娘家,我能找你吃酒?”
夏清略摸了摸鼻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本想说,“要不是你腿有伤翻不过院墙,我都要认为你送我是假,去见心上人是真”,可这话到底有点戳人心窝子,他没喝多,断不能真冲口而出。
马车徐徐而行,走得不快,直到了恩荣伯府外。
玄肃敲的侧门,请了夏清略下车进府后,他又往四周看了眼。
而后,他低声禀报徐简:“爷,还跟着。”
徐简交代道:“停到诚意伯府西墙下,你知道地方。”
玄肃面色一僵。
什么意思?
他知道的那地方,难道是指上一回他奉命翻墙去见郡主的地方?
难道,爷有话要带给郡主,等下还要让他翻一次?
这也……
虽然说一回生、两回熟的,他上次觉得奇奇怪怪的也翻了,这次再奇怪也一样能翻,可是,他们身后暗处还跟着两个人呢!
爷总不能当着那两个人的面,让他去翻墙吧?
玄肃先上了车,给车把式指了指方向,又低声问徐简:“爷,后头那两人要甩开吗?”
“甩什么?”徐简反问,“要跟就跟着。”
玄肃一头雾水,但他不会质疑徐简。
马车到了地方。
玄肃正等着徐简交代他要捎的口信,却见他们爷弯着腰起身、撩了车帘子下去了。
此刻已是三更,天色暗得厉害,大冷的天里也没人在胡同里转。
徐简夜视出色,轻而易举就能看到盯梢的人的位置,却装作了毫不知情。
“等下让马车去胡同口,你在这里候着。”徐简道。
玄肃呼吸一紧,他猜到了徐简的想法,视线落在了他们爷的右腿上。
“您自己去?”玄肃问。
不是他要质疑他们爷,爷但凡腿上没伤,这院墙那是来去自如,可好汉不提当年勇,这腿也不是没伤之前的腿了。
大夫近些时日的治疗即便有所效果,翻院墙还是太吃力了。
可他们爷不会做无用之举。
想到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东西,玄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爷此举是为了布阵。
既如此,玄肃自不多劝,只问:“要小的搭把手吗?”
徐简看了眼院墙,又看了眼玄肃,没有浪费时间,冲他比了个手势。
自小一块操练的默契在,玄肃立刻明白徐简的意思,恰到好处地支起胳膊,等徐简的左腿落下后又往上一送,眨眼间,徐简腾空一个翻身,身影消失在院墙内。
暗处,看到徐简这一踏一起身姿的两人倏地瞪大了眼睛。
辅国公的腿伤,似乎和预想之中的不太一样。
白日里一直捧着手炉,听说登金銮殿步道也得咬牙,早朝时站久了还是不舒服,但是,他竟然能翻得了这么高的院墙!
虽说借了一把力,但这灵巧身姿绝不是一个腿上带伤、难以发力的人能做出来的。
他的伤治得差不多了?
他白天的状况才是伪装?
好啊,好啊!
跟了十来天了,总算跟出些成果,能去主子那儿交差了。
没白白挨这么多天的冻!
院墙内,徐简靠着墙缓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右腿,落地时不敢吃太多劲儿,亏得这处是花园,地面柔软,若是落在青石板地砖上,更要不舒服了。
而后,徐简便往宝安园走。
算不上多么熟门熟路,但毕竟也是以前来过的地方,分辨位置并不难。
宝安园的院墙矮些,徐简提劲翻过去,绕到后窗下。
屋里已经熄灯了,黑漆漆的。
徐简轻轻敲了敲窗。
寝间里,林云嫣已经睡着了。
挽月守夜,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听见那点动静,心里一慌。
她胆子依旧不大,三更半夜被不知道什么敲窗,难免紧张,可倏地想起前回玄肃夜深时来过一回,便暗自宽慰自己两句,披了件衣裳起身去唤林云嫣。
林云嫣睁眼,见挽月撩开幔帐蹲在床边,问道:“怎么了?”
挽月指了指后窗:“好似有人敲。”
话音落下,那敲击声又响起来。
噔噔几下,颇有节奏,听得林云嫣愣了下神。
这是从前徐简与她商定过的暗号。
徐简耳力好,应该是听到了她和挽月的交谈,才又敲了几下。
可是,徐简怎么会来?
不是夜深不深的事儿,而是院墙高大,他怎么进来的?
想归想,林云嫣倒也没耽搁,拿了件外衣披上,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后窗旁,抬手回敲了几下。
而后,她就听见了徐简的声音。
“是我。”
林云嫣开了窗户,让开了个位置。
徐简撑着窗沿就进来了,顺手又把窗关上了。
与院墙相比,窗户实在不算回事儿。
挽月点了油灯,看清来人模样,视线在林云嫣与徐简身上来回转了转,默不作声地退出去了。
主屋里点灯,很快就引了其他人注意。
挽月开了条门缝,压着声儿与来看状况的马嬷嬷咬耳朵:“国公爷来了。”
马嬷嬷眉头一皱,开口却道:“郡主睡不着?那你陪着说会儿话,我回去继续睡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顺便抬手挥了挥,把厢房那儿探头出来的丫鬟婆子们都打发了。
挽月关上门,搬了把杌子坐在门内。
寝间里,林云嫣亦是蹙着眉。
惺忪早在看到徐简的那一刻就散了,余下的全是疑惑以及担忧。
“翻墙进来的?伤好了?”她问,“还是硬撑的?”
她记得徐简说过,真要翻还是能翻的,就是很吃力,得顶着一口气,翻完就麻烦了。
“是出了什么状况,让你不得不亲自来一趟?”林云嫣问。
这都三更天了。
真有那等紧急情况,玄肃、参辰都能代劳,或者等到天亮,让陈桂来寻她。
徐简何必亲自上阵?
“确实也有些状况,”徐简语速平缓,与平日没有两样,他在桌边坐下,以目光示意林云嫣也坐,而后才又道,“有两个人跟了我十来天了。”
林云嫣抿了一下唇,一时没有领会。
徐简慢条斯理着,把之前的一番猜测都说给了林云嫣听。
说完,她转身便走,顺便抬手挥了挥,把厢房那儿探头出来的丫鬟婆子们都打发了。
挽月关上门,搬了把杌子坐在门内。
寝间里,林云嫣亦是蹙着眉。
惺忪早在看到徐简的那一刻就散了,余下的全是疑惑以及担忧。
“翻墙进来的?伤好了?”她问,“还是硬撑的?”
她记得徐简说过,真要翻还是能翻的,就是很吃力,得顶着一口气,翻完就麻烦了。
“是出了什么状况,让你不得不亲自来一趟?”林云嫣问。
这都三更天了。
真有那等紧急情况,玄肃、参辰都能代劳,或者等到天亮,让陈桂来寻她。
徐简何必亲自上阵?
“确实也有些状况,”徐简语速平缓,与平日没有两样,他在桌边坐下,以目光示意林云嫣也坐,而后才又道,“有两个人跟了我十来天了。”
林云嫣抿了一下唇,一时没有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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