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南气候有异于浔江,今日外头虽瞧不见太阳,可依旧热的叫人难受。洛娮娮裹着一身不透气的夜行衣,一边听洛云庭唠叨一些没用的废话,一边跟在他身后走,越走越是烦闷。
若不是如今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洛娮娮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听从洛云庭的安排。
洛云庭是西沿人,西沿地处郑国西郊边境,紧挨西域,隶属中原壶关。
他们那的人大多都生成了西域人长相,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五官立体,洛云庭也亦如此,甚至算是有一副较好的皮囊。可这小子性格和他长相貌似不相匹配,他说话做事总是大大咧咧,不着调,还一身反骨。
别的且不说,单说他离家出走闯荡江湖这件事,就令洛娮娮十分费解。
洛云庭的父亲洛飞是中原太守,洛飞和洛夫人童莲这么些年只生下了洛云庭这一个儿子,还对他关爱有加。
按理来说,若是洛云庭听话些,懂事些,以后是能过上极好的日子的。
可就在洛云庭12岁的时候,他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闹着要离家出走。洛飞多次试图教育他失败,终于向其子洛云庭妥协一事传到了京城,这让众人眼里一向雷厉风行的洛飞成了笑柄。
那时一旦有人提及此事,便是哄笑着,说洛飞这么有本事,没成想生了个更有本事的儿子,洛太守家以后是注定要飞黄腾达的。
这些话,很难叫人听不出来带着些讥讽意味,那些先前就看洛飞不顺眼的,更是见风使舵。
虽然这件事儿情节并不严重,传到皇上耳朵里,顶多也是遭一句“成何体统”。可洛飞的脸面担不起,据说从那以后洛飞便很长一段时日未踏出过太守府,再后来便是他和童莲几番商讨之下,最终决定将洛云庭的名字从家族族谱中抹除。
一想到这里,洛娮娮突然有些好奇,既然少了家中的经济支持,就凭洛云庭的本事,真能在江湖上赚着银子吗?
想想前几日洛云庭为她买来的那些东西,价格虽算不上昂贵,但也能证明洛云庭起码在填饱肚子之后还有些盈余。
洛娮娮狐疑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洛云庭,脑子里竟生出了“赚钱很容易”的想法,于是她又开始盘算着,如何能在南岭赚上大钱,之后过丰衣足食的日子。
不过她仔细想来还是有些不切实际,能对自己的未来做规划自然是极好的,可眼下局势动荡,就算是能成功抵达南岭,想必也会有诸多变动,不适宜定下长久的计划。与其是费心思琢磨那些,倒不如机灵些,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指不定还能在未来的哪一天派上大用场。
洛娮娮渐渐回过神来,观察周围,两人好似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了。
她隐约感受到脚下传来的一丝酸痛和疲惫,于是便叫住洛云庭,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一同进去歇了歇。
为了不耽搁赶路的进程,两人也并无打算在此处逗留,补充了些食物和水分之后,他们便打算起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候,一旁的道路上却忽地传来一声怒喝,其声音响破了天,迅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他们循着声源方向望过去,竟看见一伙穿的乱七八糟的人,正拎着斧子、狼牙棒等武器,急匆匆地从路的另一头冲过来。
洛娮娮被吓得一惊,虽还不能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心却已经凉了半分,她想跑,奈何此刻双脚不听使唤,任由她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洛云庭见状只得迅速拉起她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躲。
这片林子高低错落,那条泥土路就在林子的最低处,若是现在有人往高的地方走,树木遮不住,便会被路上的人发觉。
不过好在那伙人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这才让他们顺利找到了两个矮树丛作为掩体,一前一后地躲了进去。
洛娮娮瘫坐在树丛后面,大口地喘着粗气。
虽说目前看来他们的的情况并不危险,可洛娮娮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她不敢探出头去查看后方的情况,只得向藏在另一边的洛云庭求助。
洛云庭与她对视几眼,看她的表情动作,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未曾想自己运气居然这么好,方才光顾着带着洛娮娮离开,也没特意留意这个树丛的地理位置,误打误撞便找了个视野极好的地方,从这里看下去,几乎能看见整条泥土路,从最这边的起点到最那边的尽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就这么偷偷看了一会,大概摸清楚了路上的情况。
现在道路上共有两伙人,这边的白衣公子坐在马车上,看上去风度翩翩,许是个读书人。他身边跟了个拿刀的“侍卫”,那“侍卫”正与另一伙人僵持着,试图让他们不要靠近马车。
另一边,就是方才跳出来发出暴喝的那几个人了。他们个个长得五大三粗,面容不善,看上去像是一伙土匪。
两路人僵持了许久,说话声忽大忽小让人听不真切,但也足够让人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伙穿得乱七八糟的人是山匪,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是商人,山匪劫商,是江南这种富庶之地再寻常不过的现象了。
洛云庭将下面的情况如实转告给洛娮娮,可就算再怎么寻常的一件事,也足以挑起洛娮娮的兴致。
要知道先前她被关在丞相府,任何江湖趣事,江湖传闻,都是她从“禁书”里偷看去的。
她无数次地在故事里看到过山匪劫商的故事,可书便只是书,只能让她在心里估摸那是怎样一番场景。现如今她当真碰上了,那新鲜感,可不是一般人能耐得住的。
洛娮娮面带一丝欣喜地向洛云庭确认,随后便朝泥土路上望。
这故事里常常把山匪劫商的故事写的精彩异常,她将故事中的细节和眼前所看到的细细比对,才在心中默默赞许那些会写故事的人真是才识过人。
虽说那商人坐在马车上泰然自若的样子确实和大部分故事中,惶惶不安的商人不大相符,但要说那山匪,简直就像是从书中照搬出来的,动作,语态都和故事里写的如出一辙。
洛娮娮正看着高兴,不曾想下面的状况很快发生了变故,那镖客声音不大,一直没叫洛娮娮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凑近对面那帮人,嘴巴似动了动,很快就把他们惹毛了。
对面的山匪头子又是一声怒喝,震天响,吓得洛娮娮下意识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她看见一抹寒光从刀尖射出,山匪提着磨得锃亮的刀,直冲着少年的脑袋砍过去。少年灵活闪避,抽刀像外一挥,山匪的胸膛即刻便乎乎地冒出鲜血,没一会就似失血过多一般,直勾勾地向后一倒,昏厥过去。
洛娮娮吓得捂住嘴巴,下意识回头看洛云庭。
可这一看,她才猛地发现,洛云庭早就没了人影。
洛娮娮慌了,身子当即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许久,她似听见下面的争斗声愈来愈真切,不那么安静了,这才敢回顾四周,确保自己的安全。
所幸,四周无人,可洛云庭的影子她也未曾瞧见。
当务之急是找到洛云庭的人,洛娮娮顾不得那么多,只得从矮树丛后面稍微站起些身,四周观望。
她不敢大声呼喊洛云庭的名字,只得极力用目光扫视周围能看见的每一寸土地,可洛云庭人呢?他那么大块头,此时此刻却连他的人影都瞧不见。说是他被人绑了根本就不切实际,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消失的,被人绑了那么大的动静,洛娮娮怎会不知道,他最多也只能是自己走掉了。
泥土路上的两路人激烈地争斗起来,洛娮娮匆匆瞥了一眼,暂无其他办法,只得先躲起来。
她透过树丛的缝隙,看到那个镖客身上已经负了刀伤,白衣男子不知去了哪里。一大群山匪如洪水猛兽般一同冲向那个年轻的镖客,场面十分惊心动魄。
也不知是为何,几日前图卡索在她面前掉了脑袋,鲜血染了一地,她都没害怕过。今日在此看到山匪劫商,不过是一个活人身上负了伤,她便怕的心悸了。
洛娮娮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洛云庭,现如今她唯一的依靠不知道去了哪儿,好像这是她生平头一回在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个人。她大概意识到了,如果现在发生任何意外,没有人给她兜底,她将必死无疑。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害怕,但无它法,若想活着抵达南竹关,她就必须在此时此刻想出一个法子来。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天空:“我来!!!!”
她费力地抬首望去,竟是洛云庭不知从那里冒出来,拿着剑跳到人群中去了。
她脑子一懵,当即爬起身,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洛云庭那个没长脑子的热心肠,竟选在这个时候上前帮忙了,倒还真像他性格。
虽说现在还不能确保自身安全,但好歹能看到洛云庭的位置,洛娮娮眉头微微舒展,心安了几分。
洛云庭不会多少剑法,甚至可以说,他对剑法几乎一窍不通。他算不上灵活,加入混战之后身上很快落了刀伤,好在他皮糙肉厚,才没被影响。
山匪那边人多势众,除了方才在场的,陆续又有许多山匪从路的那一头赶过来。洛云庭和镖客两个人势单力薄,虽说镖客武功高强,可他们这么战下去必定是坚持不了多久。
洛娮娮看着泥土路上的情况不自觉地替他们担忧,但想了想,面对这种情况,自己似乎真的是无能为力的。
她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几乎都没来得及稳住腿,下面的情况就又有变动了。
洛娮娮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探出头去看,竟是那个白衣公子乘着一匹马回来了,他快速抵达洛云庭身边,两人二话不说策马而逃。
而那个镖客也没愣着,他三两步蹿入林中,一行人似早就商量好了一般,倏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那群山匪懵了一瞬,看了看空荡荡的泥土路,又看了看面前装了货物的马车。领头的山匪朝身后的同伙招了招手,一行人还未从刚刚紧张刺激的氛围中回过神,略有些警惕地凑了过去,确认洛云庭等人真的走远了之后,便开始迅速搜刮车上的东西。
洛娮娮蹲坐在树丛后面,比起山匪,她更是懵了,那三个人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叫她怎么办?
洛娮娮观望着底下山匪的动作,应是习惯造就的机敏,里圈的人在搜刮东西,外圈的人就时刻紧盯着四周,时不时还会有人向洛娮娮藏身的树丛瞧过来,可将洛娮娮吓得不轻。
她开始变得无比的慌张,怕那帮山匪会发现自己,不敢轻举妄动。
但留在原地就一定是安全的吗?洛娮娮想起来方才看到的那副景象,心里不自觉地发毛。万一她不小心漏出衣服的一角,或是没稳住身子跌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逃跑呢?似乎这是更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帮山匪紧紧盯着四周这一带,好似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洛娮娮并非身怀绝技,一旦跑起来定会引发不小的动静。
现下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待在原地听天由命了。
洛娮娮紧闭双眼,心里开始默念“菩萨保佑”,可结果不尽人意。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人靠近,若那人是洛云庭,即便不方便出声也会小声叫住他,可这人没有。
她听着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立刻就凉透了,想着便也只能是哪个山匪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上来查看了。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洛娮娮强烈的求胜欲望还是逼着她转身。
届时,身后少年距她只有几步之遥,他身上带着伤,或许是用什么东西处理过,血腥味不那么明显,只隐约闻得到。
洛娮娮虽然早就知道身后有人,可正当她回过头的那霎那,还是被吓得一惊,不因别的,只因少年和她的距离比想象中更近一些。
少年身穿黑色劲装,手臂和肩膀处被划开几道口子,在与他对视的一瞬,她从他目光中看到一丝错愕。
两人面面相觑,洛娮娮似乎认出他来了,他是方才路上与人争斗的那个镖客,他的年纪,似乎比洛娮娮想象中还要年轻。
年轻的少年:“抱歉姑娘,让你受惊了,这里不安全,请跟我到别处去吧。”
镖客平淡道,也是这一句话,才把洛娮娮从方才紧张害怕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她被镖客带着离开,期间还不停被他提醒着“走快些,千万别回头。”。
洛娮娮不敢不从,虽说心里的紧张和害怕多少得到了些平息,可周围的环境,还是没办法让她短时间内迅速放松下来。
似乎是走了许久,他们抵达了林子的另一头,一个同样有一条泥土路的地方,那个年轻镖客才慢下来。
洛娮娮跟随它一同踏上大路,可没走几步,她的身子便不受控的一软,双腿骤然脱力跌了下去。
事发突然,即便镖客察觉身后的异常也未来得及扶住她。
洛娮娮重重地倒在地上,只觉得双眼一黑,便没了知觉。
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正趴在少年的身上,乘着一匹马向某个未知的方向疾驰。
她只清醒了一瞬,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林子的另一头,洛云庭着急忙慌地策马回到当初发生争斗的泥土路上,当他从马上下来,缓缓向马车靠近,当即便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发不出声。
十几个山匪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的脖颈处几乎都留着一道一模一样的伤痕,鲜血不断喷涌而出,地上的人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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