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晚风撇下女儿和赤松,一径就出了暮雨斋。
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可能。
那就是有可能真的被女儿说中了,都说女人的心思女人最懂,保不齐还真有这个可能。
照红妆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要素鹤死,那极大的可能性是她以性命做威胁,逼素鹤妥协。
而什么才是素鹤如今至关紧要的死穴,答案无疑和欲海天脱不了干系。
欲海天如今最大的问题不在别的,在弦不樾。不管自己怎么做,既不能让其开口也不能要其小命,说到底,都赖一枝春横插一手。
一杯茶,硬是留了他一条命。
自己杀不死,却也不能让他存与人世。最好办法便是让其消失,无声无息,一点一点磋磨,消耗。
可现在的情况,如果照红妆的人进来不是为了除掉弦不樾,那极有可能会劫人。
魔界想要染指欲海天并非一朝一夕,但目下外有强敌八风岛,后有他们围困。八风岛突然没了动静,照红妆却围而不强攻。
纵然这里面有素鹤布下结界的原因,但以照红妆和魔界的实力,当不至于无法突破。
如此一来,问题在哪儿呢?
问题在于,对方想劫走弦不樾引出勇王等弦氏一脉,然后以此威胁素鹤,逼其妥协。
果然妇道人家,妇人之仁。
其实,严格来说。
人让他们劫走未必是坏事,相反,他可以借对方的手除掉弦不樾。这样,弦不樾身死,他就有合理的理由进宫铲除冒名者。
再随便给勇王等罗织个罪名,事就成了。
就算还有一个弦歌月,也已经不足为患。等这小子醒来之时,万事皆以成定局。
可以说,这事其实与己有利。
但是,越是如此说明越发危险。
不怕照红妆感情用事,就怕素鹤失踪是假,三味不作为也是假,还有百里流年。
百里乐人吃了这么一个亏,以其睚眦必报的性格,百里流年没道理会放过如此时机。
如果这几方人马走到一起,又有照红妆的人相助,那弦不樾这条命十有八九会从手心飞了。
倘若飞了,那自己前面苦心布局就会全盘皆废。因此,哪怕自己杀不了弦不樾,但也决不能让人被找到。
更不能,让其有命苏醒。
再者,留着弦不樾还有一个用处。
那就是维持王气运转,有王气在便可保持八风岛封印不毁。除非有解印人,那是无法的事情。
然封印之事,不是想破就能破。
只要一重破不了,也能掣肘八风岛之要害。当初的猎罪者游戏,表面是搅动欲海天的浑水,其实更多的是他想借机把妖境卷进来。
怎奈,妖境不为所动。
既不动便有不动的用处,禅门与他派如何且不论。仅凭妖境,就足可以让八风岛望洋兴叹。
如此他只需把这欲海天水搅浑,由得各方残杀,角斗。
便可趁机……铲除各路绊脚石。
可当来到类五绝之地所在时,却发现已然找不到气息,试着感应一灯残,结果也是一样。
顿时,有了不好预感。
另一头,一灯残死死盯着秦漠。
掣出禅杖,砰的一顿,霎时罡风扫荡,如浪侵袭。
喝道:「你没死?」
秦漠随手掸了掸肩头,道:「哎呀,没死,真是不好意思啊。
下次,秦某人争取。」
说罢,翻手赫然剑在手。
一灯残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闯
入这里,凭你一个人,你今天还有活路不成?」
秦漠很是赞同他的说法,仗剑催元,疾剑快攻:「说的也没错,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我谁先死呢?」
他这一剑又快又稳,看着也是平平无奇。
然到了身边,一灯残就晓得其厉害。
无怪乎弦歌月会用这种方法送他下水,不是冲动任性,而是两人早就算好。另外,其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也不怪,那些鱼妖奈何不得。
但那又如何,碰上自己就得认命。
侧身一避,随即禅起万丈波澜,荡荡仙威,泼天洒下。
一式,即有万钧之力。
甭说人挨一记会怎样,就是精金美玉也得化成飞灰,山峰着地,碎为齑粉。
双手合十,祭出绝杀。
道:「就让老夫送你上路。」
秦漠见状,步步疾退。
待到退无可退,猛得仗剑横扫。
一霎时,两强交击,碰了个天昏地暗。
一个扭头吐了口血,一个握着禅杖手心隐隐作麻。
一灯残只觉得这小子果然不能留,弦歌月有这样的好手,有如猛虎添翼。对自家主人,将会不利。
随即禅杖破空,径直逼命。
秦漠看了,嬉笑的抬手擦了血迹。
坦白讲,来这里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或者是,跟着自家主人干这行,就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活着,就回来。
死了,死哪儿埋哪儿。
但是,人可以死。
事儿,不能不尽力。
所以他接下来的打法,就全是一路抢攻,招招直取要害。哪怕拼着一杖换一剑,也要送对方先下去。
呲着血花花的牙,咧嘴将人顶至峭壁,一剑没入其中,道:「听说黄泉八百里,我没去过。
不如,就请阁下先下去看看。」
一灯残侧眸睇眼穿过肩甲的剑,眸光狠厉,抬手就劈。
道:「恕难从命。」
「那就对不住了。」
秦漠当即一掌架住,两人掌对掌,脚对脚又攻了数个来回。
而一灯残觑准时机,眸光忽转。掌上虚晃,脚下骤然迅捷无比。
秦漠不查,登时身形倒飞。
虚空连转数轴,才将将踉跄落地。
不待站稳,随即催元贯剑。
喝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乾坤有无,去。」
话音刚落,顿见气势斗转。
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鬼地方,突然就像活了一般,有山有水,笔墨难描。
然,下一刻尽皆化为利剑。
一灯残亦不敢大意,随即催动禅杖疾挡。可这剑势似乎无穷无尽,绵绵无绝。凭地硬挡,肯定不是办法。
遂将禅杖定在虚空,忽的猫身脱下长袍,向上一拋,登时化作天罗地网,直将万千剑势团团收罗。
拉着衣袖一甩,就要收了秦漠佩剑。
道:「收你一剑,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几厚。」
「你……」秦漠顿时失去与佩剑的感应,赤手空拳就要搏命。
可拳至中途,他忽的朝一旁闪去。.
抱着心口,装模作样道:「啧啧啧,我好怕怕哦。」
扭头,就一口老痰。
「呸。」
一灯残起初不明,待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那剑忽的穿破其衣,刺啦将衣服豁出道口子。
快如闪电,奔向其颈子。
饶是他反应不慢,还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那剑硬是削断他半边脖子,亏得是仙体。即便断了半边,依旧还能喘气。
然不等回神,剑呲溜一下杀了一个回马枪,但见青锋就那么转了回来。立时把一灯残惊出一身白毛汗,禅杖哗啦架住其锋,使之不能寸进。
随即,一股猛力震向长剑。
顿时,那剑好似游龙摆尾,唰唰的袭向秦漠。
秦漠也是暗暗咬牙,这都不死。
拂袖卷住佩剑,绕了周身三砸,卸去大半威能,尔后足下疾点,连步袭杀。
那架势,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灯残倒也不是怕死,而他现在控制着类五绝之地。
假使身死,那么这地方就藏不住。
现在看的是秦漠一个人,怎知没有后手。
所以,在菰晚风来之前,他不敢死,也不能死。
这一来,明显就受掣肘。
而秦漠,赌的便是这点。
是以处处紧逼,浑不留守。
拼得一身剐,谁来都得拉下马。
顷刻,让形势有了逆转。
其实,论能为谁强谁弱不好说。
但是,秦漠自坠湖中再到此处其消耗非轻。而一灯残关键时刻有顾虑,这就使两人陷在伯仲之间。
谁也落不了好,谁也讨不了乖。
愈到后面,愈是焦灼。
一灯残管不了脖子上的伤有多厉害,一面抵挡秦漠的疾攻,一面思索着要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再这么纠缠下去,显然不利。
登时真元饱提,一杖将人扫飞,紧接着翻身凌空,以毁天灭地之势劈下。
这一杖,他要秦漠灰飞烟灭。
可秦漠是谁的人,会怕他逼命?
哼,就怕他不来。
不闭不闪,硬是横剑架下。
口中朱红,滴里搭拉哗哗往下趟,却还紧着牙关,嘿嘿怪笑。
「找死。」一灯残倒吸口冷气,这人不死,弦歌月日后必成家主心腹大患,遂猛力下压。
死来。
奈何他有千钧力,对方有不屈之志。
人如是,剑亦如是!
眼看那剑弯的就要岛***其咽喉,殷殷血水就那么小溪归大流,但是秦漠就是不退。
其眼神,亦愈发刚毅。
口中含血,咯咯吸了一口气笑道:「老子不找死,怎么把你带走。」
说罢,其身爆出绝大之力。
一剑削飞禅杖,下一刻剑尖直逼一灯残心口。
这下,轮到一灯残步步疾退。
但他岂能甘心就死,双掌如铁,死死夹住剑身。
任凭身体被推的在地上划下两道长痕,可手中的剑便似浇筑了一般,休想再进分毫。
闷声道:「要带老夫走,只怕你还不够格。」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罢,他忽的松了剑。
而剑,也骤然消失。
一灯残当下,浑身乍起层层鸡皮疙瘩。真就三魂七魄要出离之感,疾疾结盾护住周身。
暗骂见鬼,这是他娘的什么邪门怪招。
可有道是怪有怪道,诡有诡招。
既然他怪,他就不是那么好防。
倏的,一剑穿破光盾。
眨眼,逼近心口。
忽的,一只大手淡然将剑抓住。
回眸之间,尽是杀机。
「果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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