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p>
船舱狭小密闭,空气滞涩。</p>
某种无形的静谧充斥在空气中，令人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p>
巫烛站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的位置，明明还有段距离,但不知是不是对方的视线太过有存在感,温简言就是有种安全空间被压缩和侵犯的错觉。</p>
他拧着眉：</p>
“……那就抓紧时间。”</p>
巫烛的眼珠不知何时变成极深的暗金色。</p>
面前的青年微微偏着头，淡色的嘴唇抿着，镇定之下，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局促。</p>
白皙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温热的血液在下方泵动着——即便有衣物的遮挡,他依旧能嗅到那带着人类体温的血肉馨香,蓬勃而甜美。</p>
“咬哪里？”</p>
“…………”</p>
闻言,温简言愕然地看了巫烛一眼。</p>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p>
温简言皱眉凝视着面前的人，眼底少见地染上了困惑,似是陷入了沉思。</p>
这还是那个曾将他困住，宣示他灵魂所有权的巫烛吗？</p>
见温简言久久没回话，巫烛歪了下脑袋：</p>
“嗯？”</p>
温简言一个激灵，似乎这才回过神。</p>
“什么？”</p>
他想起了巫烛的问题：</p>
“哦，手腕。”</p>
说着,温简言挽起袖子,把手伸了过去。</p>
巫烛看了他一眼，俯下身，把冰冷的嘴唇贴在了他的手腕上。</p>
“……！”</p>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对方嘴唇贴在皮肤上的瞬间，温简言的尾指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p>
尖锐的牙齿陷入皮肉，温热的鲜血被吮离伤口，带来一种目眩般的错觉。</p>
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变慢了,几乎令人难以忍受。</p>
思绪忍不住放空，开始不受控地游移。</p>
明明是如此纯粹、如此功利的行为，但却因被咬的位置是他自己选择的，而显得……好像是他在主动似得。</p>
事情性质似乎因此发生了微妙的改变。</p>
这件事本不该如此……</p>
温简言在脑海中苦苦搜索，找寻着合适的形容词。</p>
对。</p>
暧昧。</p>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温简言脑海中莫名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他妈的，巫烛还不如和以前一样从不询问来得好！</p>
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到，温简言站立不安，有些急躁：</p>
“结束了没有？”</p>
“嗯。”巫烛的回答简短。</p>
得到肯定的答案，温简言松了口气，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临时盟友”。</p>
刚刚注视灯泡太久，暗淡的光线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斑——在有些被干扰的视线里，黑发的男人自他的手腕处抬眼看来，一双金色的双眼熠熠生辉，嘴唇也被染上了人类鲜血的颜色。</p>
温简言把手往回抽，但却被对方的手指控制在原处。</p>
“等等。”巫烛说，“差一点。”</p>
他垂下眼，再次将嘴唇贴上了对方的手腕。</p>
温简言看到对方探出舌尖。</p>
冰冷湿润，像是蛇信般血红，缓慢地舔过受损皮肤，灵活柔软，格外煽情。</p>
“？！”</p>
温简言被烫到似得哆嗦了一下，他一个激灵，避之不及地挣脱对方的控制。</p>
虽然有些意外，但反正已经结束了，所以对于温简言突然大幅度的动作，巫烛也不太介意。</p>
和刚才相比，他的身形明显凝实了，不似刚刚那样虚幻，声音也稳定了不少。</p>
巫烛舔了舔沾血的唇角，眯起双眼：</p>
“谢谢款待。”</p>
温简言低下头，匆忙扫了眼自己的手腕。</p>
——伤口已经愈合了。</p>
巫烛：“就是下次换个位置——”</p>
温简言咬紧牙齿，挤出一声冷笑：“……下次？你还想有下次？”</p>
巫烛显得有些疑惑：“为什么？”</p>
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全部作为——明明开始前有好好询问过对方的意愿，结束之后也十分体贴地清理了伤口，甚至还道了谢，一切都和书中描述的绅士行径半分不差，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显得更加不满了？</p>
温简言：“……”</p>
他也被问住了。</p>
“没有为什么。”温简言干巴巴地说道。</p>
巫烛：“可是……”</p>
温简言飞快打断了他：“没有可是！”</p>
“好了，我直播间关闭的时限快到了。”</p>
以免巫烛打破砂锅问到底，温简言忽然脸色一正，摆出了十足公事公办的态度，语速快而密：</p>
“无论是对直播间施加影响还是隐匿身形都随便你，总之别让镜头捕捉到你，懂吗？”</p>
在这一点上，温简言也确实没说谎。</p>
每天梦魇允许关闭直播的时长太短了，几乎还没来得及多做些什么，就又要到强制开播的时间了。</p>
没想到，巫烛闭目半晌，抬起眼：“不行。”</p>
温简言：“……什么？”</p>
“两种方法都不行。”巫烛说。</p>
无论是干扰直播间内观众们的认知，还是在直播间镜头下隐匿身形，这两种方法在此刻都失效了。</p>
“这里受梦魇的掌控程度太高，我无法施加太多影响。”巫烛解释道。</p>
由于梦魇的严防死守，即便是在之前的副本之中，巫烛也影响力有限，只是由于那些副本里原本就有他的碎片存在罢了。而【幸运游轮】作为一个崭新的副本，却并没有巫烛的碎片存在。</p>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还是巫烛第一次以近乎完成态的本体进入单个的副本之中。</p>
“而且，我本身的力量也受到了很大限制——非常大。”</p>
巫烛皱皱眉，低头注视着自己已经凝实的手掌，似乎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十分不适应。</p>
“没关系。”</p>
对于这一点，温简言倒也没太惊讶。</p>
自从【育英综合大学】副本以来，他和梦魇可以说是彻底撕破脸了，正因如此，梦魇是绝不可能不防他一手的。</p>
“你回戒指里来就好。”</p>
忽然，温简言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并且不要随便出来。”</p>
和【育英综合大学】副本不一样，这一次，他没有强制性的束缚手段了，所以，巫烛完全可以自由出入——可这不是温简言想要看到的。</p>
“可以。”</p>
巫烛答应的倒是很干脆。</p>
但是，他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说道：</p>
“但你要每天进来一次。”</p>
温简言：“……什么？”</p>
巫烛忽而倾身，用那双金色的双眼定定注视着温简言，像是看透了他将自己丢进戒指里，除了关键时刻之外就再也不准备拜访的准备：“如果你想我乖乖待在戒指里，不出来打扰你，就每天进来一次。”</p>
“只要我找到和你相关的情报，或者是下到了足够深的层数，就肯定立刻通知你的。”</p>
温简言目光有些游移。</p>
“每天。”</p>
巫烛加重语气。</p>
颇有温简言不同意就不配合的架势。</p>
“………………”</p>
温简言低头扫了眼时间——直播间强制开启的时间快要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p>
“行，每天。”</p>
巫烛满意了。</p>
他俯下身，在温简言的嘴唇上快速地亲吻了一下。</p>
“？！”</p>
温简言一惊，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已经消失了。</p>
【诚信至上】直播间：</p>
“啊啊啊，开了开了！”</p>
“我靠终于开了，你们知道刚刚那段时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真的抓心挠肝，度日如年！”</p>
可是，伴随着屏幕亮起，观众们却大失所望。</p>
“啊？怎么这都回来了……之前甲板上到底发生什么了，总感觉错过了一段很重要的剧情！！！”</p>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投诉！都给我投诉，取消关闭直播的功能！！！！”</p>
。</p>
在他们群情激奋的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主播的奇怪神情。</p>
“嗯？是我的错觉吗，主播看上去似乎有点怪怪的。”</p>
“啊……好像确实？”</p>
屏幕中，青年定定站在原地，单手压在嘴唇上，表情飞快变换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看上去似乎有满腔的愤怒，但却无从发泄。</p>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的脸似乎有点发红。</p>
*</p>
第二天。</p>
由于温简言昨天晚上超出常理的住宿选择，一到第二天，陈默等人带着满腔疑惑，急不可耐地来到了负九层。</p>
负九层的空气潮湿度明显增加了，不过，空气中却没有太多的血腥味，显然昨天晚上这一层并没有被入侵，不过，应该也只限昨晚了。</p>
在看到温简言全须全尾地出现在面前时，众人才终于长舒了口气，提了一整晚的心终于得以放下。</p>
陈默皱眉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p>
温简言这才将自己昨天晚上的行动说出——当然，是隐匿掉了巫烛存在的版本。</p>
在听到温简言居然主动突破了天花板的限制，回到了甲板上时，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p>
这简直是疯了！！！</p>
不过，温简言没给众人发问的机会。</p>
“总之，我找到了去往驾驶舱的路，并且发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情报，”他深吸一口气，道，“船只的航线并不是在往前开，而是在后退。”</p>
“等一下，什么意思？”</p>
黄毛眨巴眨巴眼，露出迷惑的神情，“可我们不是刚刚才从主播大厅里开出来吗？后退的话，是我们接下来会重新回去吗？”</p>
别说黄毛，其他人也一脸茫然。</p>
船在往回开……</p>
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太超出常理了。</p>
“不。”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自己思索一整晚的猜测，“我怀疑，从这艘船开始将积分作为燃料起，它就已经在往回开了。”</p>
说到底，他们所在的大海是虚构的，尤其当他们的位置是在主播大厅内的时候——也就是说，他们所能看到的，都是能被伪造的。</p>
只有当游轮成为副本、离开梦魇制造的虚假海域之后，真相才能出现。</p>
闻雅深深拧起眉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p>
“——幸运号游轮很有可能不是梦魇的造物。”</p>
驾驶舱内的陈旧船舵、扭蛋机内的黑影怪物……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幸运号游轮可能并非表面这样，是一个崭新的、纯粹由梦魇创造出来的娱乐设备。</p>
“主播大厅只是游轮曾经的航线终点。”</p>
它或许是以更异常的形态，从更遥远的地方开过来的，被梦魇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p>
温简言轻声说，“而现在它正在倒退……直到退回起点。”</p>
此话一出，众人皆寂，眼底满是愕然。</p>
“……”</p>
“你是说，幸运号游轮……是从别的地方开到主播大厅来的？”</p>
许久之后，陈默才终于缓缓开口。</p>
“现在正在退回到它的起点？”</p>
温简言：“对。”</p>
——即便是对于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主播而言，这也是一个过于胆大、过于出格的猜测。</p>
“等等等等，”玛琪用力揉摁着太阳穴，像是要借此缓解用脑过度导致的副作用，十分费解地问，“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p>
“不知道。”温简言说，“我已经把我的所有猜测告诉你们了，除此之外，我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少。”</p>
常飞羽皱起眉头：“也就是说说，等游轮现回到起点，我们才能离开副本？”</p>
温简言：“是的。”</p>
“大概需要多久？”季观神情凝重，问道。</p>
在副本内生存所需的花费在成倍上涨，不仅仅是房间的费用，现在就连侍应生都开始向他们讨要“小费”，而温简言的资产需要支撑全队的生存。</p>
按照这个势头消耗下去，可能最多不出三天，再庞大的资产也要花的一干二净了。</p>
“不知道。”温简言说，“不过，我怀疑……航向接近终点需要花费的，可能不仅仅只有时间而已。”</p>
就像从主播大厅驶出，变成副本所需要的是主播投入赌场的积分一样，游轮抵达航向终点，也同样需要所谓的“燃料”。</p>
温简言：“无论如何，想要接近答案，我们都需要深入这艘船的更深处。”</p>
此话一出，众人的眉宇间都浮上阴霾。</p>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负四层赛马场的惨状。</p>
如果想要通关负四层，进入到第五层，就必须要需要参与那场血腥的投注。</p>
温简言似乎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适时地开了口：“好了，沉重的话题先到此为止，进入负五层的事让我来想办法。”</p>
黄毛一怔：</p>
“那我们今天……？”</p>
“虽然现在暂时没办法进入到负五层，但是，想要存活下去仍然需要足够的金钱。”</p>
温简言晃晃手机，“祁潜等下就到了，今天你们和他们一起行动，尽可能地在负二层捞钱。”</p>
虽然负二层赔率不算高，但是他们已经摸清了这一层的核心规律，再加上两位灵媒的助力，虽说无法赚个百倍千倍，但至少是小赚是足够了。</p>
“只是这一次，保险起见，他们恐怕不能再上红色赌桌了。”</p>
当天赋不再成为硬性限制同时，也意味着一旦被捉到出千，会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p>
08号荷官当初所表现出的忌惮就是先例。</p>
陈默皱皱眉：“‘你们’？你今天不来？”</p>
“是啊，”温简言耸耸肩，“有点别的事要做，搜集搜集情报什么的。”</p>
陈默狐疑地看着他。</p>
温简言：“……你什么眼神？”</p>
陈默：“至少我不会一个人半夜跑到甲板上去。”</p>
闻雅：“说起来这个，我刚刚就想问了……你是怎么从甲板上活着回来？”</p>
在副本刚刚开始的时候，闻雅就曾见到过甲板上的惨状——那绝不是一个人只身犯险，就能轻易前往、顺利归来的难度——尤其这个人还是温简言。</p>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似乎百思不得其解。</p>
温简言：“……喂。”</p>
“不要误会，你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闻雅解释道，“但人人都有不太擅长的领域——你的很明显是作战。”</p>
温简言：“……”</p>
你还不如不解释。“甲板上浮尸的密度不高吗？不，不可能。”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闻雅否定了，她探究地看向温简言：“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发生，吗？”</p>
温简言：“…………”</p>
有是有。</p>
但也不能说啊！！！</p>
他总不能说是有个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人类，甚至还在个别几个副本里当过BOSS的存在——跟过来了，不仅见过血动过手啵过嘴、关系不清不楚一团乱麻，而且现在还被装在他的戒指里随身携带着，和他约好天天见面吧！</p>
温简言哈哈干笑一声：</p>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p>
闻雅：“？”</p>
陈默：“？”</p>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所有观众：“？”</p>
“什么好？你再说一遍？刚刚好像信号不好没听清。”</p>
“你开玩笑的对吧，快告诉我你在开玩笑，不然我今天要做噩梦了！”</p>
温简言：“……”</p>
真的很受伤。</p>
*</p>
在搪塞了过分敏锐的闻雅，并且和祁潜陈默等人作别之后，温简言坐上了电梯。</p>
电梯“叮”地一声在负七层停下，电梯门外，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仍和记忆中一样衣冠楚楚。</p>
不过，和上次不同，这一次费加洛并没有让温简言多等，而是已经早早地等候在了那里，他一到，就立刻投来了热切关注的目光。</p>
费加洛抬手碰了碰帽檐，冲着温简言露齿一笑：</p>
“早上好。”</p>
温简言一边点头以作应答，一边抬手将小费丢给身后的侍者，侍者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熟悉的谄媚微笑。</p>
“您小心脚下。”</p>
温简言走出电梯，伴随着嘎吱一声响。电梯门缓缓在他的身后关闭。</p>
“不得不说，您昨天的提议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望着向自己走来的温简言，费加洛笑意盈盈。</p>
【死海古卷】已经被神谕竞拍得手，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的交易应该已经中止了才对，但是，昨天晚上温简言的反应却和他的预期完全相悖。</p>
在那种情况下还要维持交易，试图从神谕手里抢东西的，不是疯子就是蠢货。</p>
不过……</p>
当对象是温简言的时候，却又好像出现了第三个选项？</p>
过于强烈的好奇令费加洛甚至愿意把自己的暗杀任务稍放一放，不再着急着完成神谕的委托，而是先配合温简言，按照他的意思继续走下去。</p>
“所以，您究竟准备做什么？”</p>
看着不远处的温简言，费加洛那双狐狸般细长的双眼深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但是，和表情不同的是，他的语气却哀怨而暧昧：“看在我一晚上都没停止想您的份上，给我稍微透露一下？”</p>
“……”</p>
温简言步伐一顿，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衔尾蛇戒指。</p>
但是视线刚一动，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p>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