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p>
被孔卫撞开的门后,是一条黑暗深邃的走廊。</p>
众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迈步深入，尽量谨慎而快速地向前走去。</p>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重，那气味沉淀在鼻腔内,黏着在舌头上,令人几乎能尝到沉重的铁锈味。</p>
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前方渗进来。</p>
终于，走廊走到了尽头。</p>
借着灯光，温简言终于看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p>
是“马”。</p>
准确来说,是死去的“马”。</p>
一具具扭曲变形的尸体被金属钩子并排挂在半空中，下方是凹槽，像是冷冻库里被生剖开的一扇扇猪肉,而每一扇猪肉都有一张人类的脸——痛苦的、扭曲的、绝望的、惊恐的脸。表情被死亡永久地冷冻在了上面。</p>
然而除此以外，却又几乎很难找到其他属于人类的特征。</p>
拉长变形的四肢,无数伤口遍布于其上，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彼此重叠，仅凭伤口的形状几乎很难判断其来源，唯一能确定的是，死者在生前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p>
这里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屠宰场。</p>
注视着眼前着挑战人类心理极限的一幕，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难看。</p>
无论是谁，都在遏制着自己想象力的发散,不去幻想更糟糕的情形——譬如一具新鲜的尸体，一张熟悉的面孔。</p>
“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尸体挂在这里？”</p>
闻雅皱皱眉，低声道。</p>
陈默：“更关键的是，我们该如何找到荷官？”</p>
虽然他们不知道荷官的确切方位,但是，根据赛马场内屏幕中的画面，荷官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足够体面的房间，而绝不是眼前这血腥的屠宰场。</p>
而这个空间太大了，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排排挂在空中的尸体，想要在如此有限制的视野中寻找到快速离开的方式，起难度不可谓不低。</p>
还没等众人得出结论，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滋啦声，紧接着，失真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p>
“晚上好，未受邀请的客人。”</p>
语调激昂而快活，即便隔着沙沙的噪声，也依旧能辨认出属于【No.9】号荷官的声音。</p>
“作为这片区域的管理者，我很遗憾地告诉您，您在这里并不受欢迎……”</p>
众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抬起头，四下搜寻，很快，他们就在头顶看到了一个个亮着红点的监视器——显然，他们在这里的所有行动，都被荷官尽收眼底。</p>
“……不过，这并不是我的待客之道，”【No.9】号荷官的声音之中，此刻忽然带上了一丝诡谲的笑意，“既然您这么喜欢这里，那就不如永远留下来好了。”</p>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铿锵声响——</p>
像是沉重的铁链拖过地面，所发出的叮当碰撞声。</p>
“？！”温简言呼吸一窒。</p>
糟糕，是收债人！</p>
那锁链拖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隔着一排排的尸体，很难知道有多少收债人、也无法确定它们是从哪个方向逼近的。</p>
但是，他们都清楚被收债人捉到的后果：那就是成为马匹之一。</p>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左边一排尸体被骤然掀起，一条粗重的铁链自上而下地砸了过来！</p>
风声呼呼，被在当空中骤然截断。</p>
“当！”金属铮鸣。</p>
陈澄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漆黑唐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圆弧，居然硬生生格开了这一击。</p>
“这里交给我。”</p>
他头也不回，厉声道。</p>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右边的尸体群再次被掀起，第二个收债人出现了，向着背对着它的陈澄扬起锁链，但下一秒，它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陡然软了下去，犹如沼泽般死死捉住了——是闻雅的天赋——收债人踉跄了一下，手中的锁链偏离了原本的方向，重重地砸在了陈澄脚边的地上，地面瞬间裂开几道缝隙。</p>
闻雅咬紧牙关，语速极快：“我也留下，你们去找出路，快！”</p>
收债人不止一个、甚至很有可能不止两个，陈澄的天赋是纯攻击性的，很难把他们全部拖住，但如果加上闻雅就不一样了。</p>
不远处的陈澄有些不忿地“嗤”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有反驳。</p>
“好。”陈默一点头，果断道，“你们小心。”</p>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留下两人拖住战力，其他人寻找出路是最理智的方法。</p>
“我们走。”</p>
温简言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刚刚被陈澄唐刀劈开的几具尸体上，微微一怔，几秒之后，他才移开视线，跟上了陈默的脚步。</p>
一行人在一排排尸体间快速奔跑，可是，这个空间显然大的惊人，周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无论跑多久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令人完全无法辨清方向。</p>
陈默咬咬牙：“我们在浪费时间。”</p>
虽然能在SS级副本之中起作用的道具凤毛麟角，但现在看来，或许已经到了不得不使用它们的地步。</p>
忽然，温简言开口了，因为奔跑的缘故，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不完全。”</p>
“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闻雅问，尸体为什么挂在这里——我也觉得奇怪，毕竟这里不是主播能涉足的区域，为什么要将它们一具一具挂起来呢，直到刚刚陈澄用刀将尸体劈开的时候，鲜血淌下，我才发现……”</p>
说着，温简言指了指旁边的凹槽：“这些尸体在这里挂了这么久，但下方的凹槽之中却是空的。”</p>
“……因为淌走了。”陈默愣了愣，眼睛忽然一亮，“他们在收集鲜血！”</p>
“对。”温简言一点头。</p>
“所以只要顺着鲜血流淌的方向走就能到达目的地，”常飞羽也是精神一振，“太好了，我们需要更多血！”</p>
话音刚落，几人就立刻行动了起来，他们用利</p>
器在尸体上切割，尚未被收集的鲜血立刻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没多一会儿就聚少成多——明明凹槽之中并没有任何缓坡，但鲜血就像是红蛇一样游动了起来，开始顺着同一个方向飞快流淌。</p>
这说明温简言的推测是正确的。</p>
“快！跟上！”</p>
*</p>
“喂，你在干什么？”玛琪意识到黄毛的视线从赛马场上转移走了，几乎立刻焦急起来，“比赛还没有结束呢！”</p>
“季观被针对了，”</p>
。</p>
黄毛嗓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嘶哑，“我们赢不了的！”</p>
玛琪一惊：“……什么？”</p>
她转过头，下意识地向着黄毛注视的方向看去。</p>
赛马场太大了，唯有赛道上是被灯光照亮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令所有的癫狂、贪婪、欲望、残忍在其中发酵，在玛琪的眼里，四周就像是一个混沌的旋涡，除了喧嚣的声浪之外，其他的什么都看不真切。</p>
但是，对于黄毛来说，一切就不一样了。</p>
他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他们脸膛赤红，神情狰狞，入了魔似得双眼紧盯着中间的赛马场，隔着一层血红色的膜，他甚至能看清他们在尖叫时喷出的口水，看到他们紧握拳头上迸起的青筋。</p>
“在那里。”黄毛的目光落在黑暗一角，笃定道。</p>
玛琪：“你是说……”</p>
“想让季观死的人在那里。”黄毛扭过头，“我们得做些什么。”</p>
仍旧是那张清秀柔和、几乎有些孱弱好欺的脸，他的眼珠因天赋消耗过度而赤红一片，莫名显现有些陌生。</p>
玛琪：“先不要轻举妄动，我问一下副会长他们。”</p>
她用最快速度将他们现在遇到的困境编辑好，发送给了闻雅，但是，消息却好像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应。</p>
在这段时间里，黄毛和玛琪也都没有忘记他们的任务——只可惜，失去视力的劣势并不是那么好弥补的，即便玛琪给出的指令已经足够明确和清晰，季观仍然免不了出错，不过短短十几分钟过去，他的身上又增添了数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其中一道甚至只要偏差一寸，就能彻底划开他的肚子，夺取他的行动能力。</p>
“副会长回复了吗？”黄毛咬牙催促道。</p>
“……没有。”玛琪的状况也并不好，她的能力消耗有些太大了，从脸上淌下的汗几乎要把衣襟渗透，她低头看看手机，消息仍然是一片空白。</p>
玛琪知道，闻雅那边是不可能不回他们消息的，除非……他们现在也遇到了无法分心的险情，根本无暇查看手机。</p>
不过一个分神，赛道上的季观又是一个踉跄，一根长钉钻入了他的脚心，他蹒跚向前，后方的赛道不知何时已经被染成了红色。</p>
黄毛：“……不能再等了。”</p>
玛琪咬咬牙，几乎有些绝望地反问：“可问题是，我们能做什么？”</p>
为了保证计划的实施，队伍中的主力都在另外一边，他们两个一个是灵媒，一个</p>
是视力强化者，无论哪一个都并非战力，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也都多少濒临极限了。</p>
黄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痉挛攥紧，他抬起赤红色的双眼看向赛道，眨也不眨，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p>
他没有陈默那样的冷静和领导能力，也没有闻雅那样的缜密和细心，他的天赋无法战斗，无法预测，无法改变任何事，他没有胆量，没有智慧，没有能力，他能做的，只有【看】。</p>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畏惧着参与任何事，畏惧着成为任何角色，他永远只是旁观，也永远只能旁观。</p>
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副本里，他都是一个弱者，一个藏在所有人背后的胆小鬼。</p>
看着人挣扎，看着人受苦。</p>
看人活，看人死。</p>
黄毛的嘴唇扭曲了，声音细弱，像是强迫自己发出的：“我们要做些什么。”</p>
我要做些什么。</p>
这一次，他终于无法再看了，因为他已经无法容忍自己仅仅只是看了。</p>
他强迫自己从赛道上收回视线，蒙着一层血色的双眼转动着，寻找着——他做的最好的就是【看】，只不过这一次，他失去了能帮他思考和决策的头脑，该如何处理这些信息，就只能靠他自己了。</p>
终于，黄毛的视线落在了黑暗中的一角，他的嘴唇开合，低声道：</p>
“我知道了。”</p>
*</p>
赛马场二层。</p>
一个影子站在走廊里，他没有进入包厢，也没有参加赌马，只是任凭自己浸没于黑暗之中。</p>
所有的喧嚣都像是距离他千里之外，他只是孤独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缕只属于阴影的幽灵。</p>
直到……</p>
“苏成。”</p>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喊他。</p>
幽灵动了一下，转过头，露出一张平静苍白的脸。</p>
“你怎么找到我的？”苏成愕然。</p>
目光落在黄毛身上，像是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有多愚蠢，他摇摇头，“算了。”</p>
“神谕想在赛马场上肢解季观，对么？”黄毛的声音仍在微微颤抖，带着不稳定的气音。</p>
苏成没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p>
黄毛也不需要他回答。</p>
“我要救季观，”黄毛浑身哆嗦着，但血红的双眼却直直盯着自己的这位前队友，显得格外执拗，“但这事我得要你帮忙。”</p>
苏成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p>
他往外走出两步，离开了藏身的那片阴影：“我现在也是神谕的副会长，不是么？”</p>
苏成的语气尖锐，似嘲似讽：“而且，说不定这本就是我想看到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好心主动给你们提供情报？”</p>
“我不确定。”黄毛的声音忽然不抖了，“但我知道，你也不想季观死。”</p>
他睁着那双能洞彻一切的双眼，眼底猩红一片，似乎下一秒就会有鲜血从眼角溢出：</p>
“不然你不会从头到尾都不敢回一次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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