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走出公主府,依然是一阵阵的后怕跟死里逃生的感觉,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好像在大冬天的竟然湿透了。
特别是知道刚才领着自己进来的少年郎君,竟然是当今的大唐太子殿下后,吴兴又是差一点儿跪了下去。
以他商人的敏锐,自然也猜出了太子殿下所为何来了,还好自家的公主从新钱一开始流通,就全部兑换了,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完全用新钱开始周转了,从来不与他人用旧钱交易。
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曾自作聪明的告诉公主,把一贯贯的旧钱拆解成七八百文一贯,这样一来可以赚取更多的差额时,自己被公主严辞训斥了一顿,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
心里不由得感叹道:“安分守己就是福啊。”
“吴先生、吴先生……。”鼻梁肿的高高的门房看着吴兴,低头思索着走到府门前要上车,急忙在身后叫道留步留步。
“呵呵,何事儿?”
门房的脸比他还要苦涩,虽然此时是满脸堆笑的跟他说话,但吴兴看他这副神情比哭还难看。
“吴先生,那那那位爷爷爷是是谁?”门房小心翼翼的问道。
吴兴看着门房,心里没来由的轻松了下,看来这还有比自己悲催的,仰天长叹一声,吴兴钻进了马车,轻飘飘说道:“太子爷。”
马车缓缓离去,留下了门房矗立在风中,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直到好几辆马车快速的驶到门口时,门房才从寒风中清醒过来。
李弘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坐在兰陵书房的书桌后面,翻阅着厚厚的账簿。
兰陵跟窦怀悊也不觉得这事儿有何不妥之处,如今这份家业,基本上都是李弘白白送给他们的,如今只是查下他们的账目,他们并不觉得李弘对他们有何不尊敬,何况他们并无投机取巧的心思。
城阳跟新城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第一眼就是寻找已经被高高的账簿快埋没的李弘,然后看着兰陵跟窦怀悊无恙,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城阳姑姑、新城姑姑稍等一下,侄儿这就翻阅完了。”李弘头也没抬,只是走马观花的翻阅。
以他自己的心算加上旁边小雪把算盘拨的叮当响的声音,以兰陵他们这些人的记账方法,对于李弘来说,简直是一目了然,匆匆翻阅一遍,基本上就能够看见有无漏洞。
三个公主互望了彼此一眼,这几日虽然长安城或者是洛阳的百姓不觉得,但只要是世家豪门、或者是商贾门阀,都能切身的感觉到,这一场新钱、旧钱的寒风刮的有多猛烈了。
她们三人则是最早响应李弘的策略的,在李弘去安西之前,她们就已经把所有的旧钱都兑换完毕了,连一文旧钱都没有留。
至于其他皇室宗亲,她们能够说的上话的,能够规劝的都劝导了,但是至于后面有没有听,她们就不知道了。
房间里亮起了无数的灯光,三女喝茶都喝乏了,可书桌后面的脑袋,跟小雪手下的算盘,就没有停止过响声。
“弘儿,歇息一会儿吧,饭菜都凉了好几次了。”城阳无奈的看了另外两女一眼,脸上都是写满了担忧,轻声开口关心的说道。
李弘埋头翻阅,沙沙的响声依然不停:“很快就完事儿了,你们这样的记账方式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崇文馆多学子,虽然大才不多,但是找几个记账还是很容易,自个儿去崇文馆挑挑吧。有些人不能走上仕途,但是入商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女无奈的再次互相望了一眼彼此,苦笑着摇摇头,继续陪坐着等候李弘查阅完账目后再吃饭。
而在皇宫之内,武媚与李治坐在紫宸殿皇帝的书房内,李治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二郎腿也在桌下抖动着,可以看出,这是皇帝陛下心事重重的反应。
“李弘训斥了义阳跟高安?因为旧钱的缘故?今日宗亲们、甚至五姓七家的家主、还有一些官员、大儒,都来找朕相商这旧钱一事儿。”李治突然坐直了身子,不解道:“朕就纳闷了,怎么一下子都开始围绕着旧钱来转悠了?宗亲、官员、世家、大儒,就差朕的子民也跟着谈论旧钱了,这到底为何?”
“您不会要亲自接管此事儿吧?”武媚拿着杯子暖着手,虽然墙壁上精美绝伦的铜管已经让房间里气温如春般,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但武媚却习惯的把杯子捧在手心。
“这些人都是大唐的根基啊,动摇不得,不能乱啊,如果因为旧钱一乱,整个大唐恐怕都得跟着乱啊,朕袖手旁观,看着弘儿与他们博弈,无论是到最后谁得利、谁饮恨,对大唐都不见的是好事儿,朕袖手不管,能行吗?”李治眉头紧皱,这才监国多少日子,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武媚不以为然的瞟了李治一眼,淡淡说道:“这些人想要囤积旧钱牟取暴利,这么长时间了,就是不愿意把旧钱全部兑换,不就是想等着户部为了弥补铜的不足,等着提高兑换差额,好大赚一笔,弘儿做的又没不妥之处,这可都是为了朝廷着想。”
“话是这个话,理是这个理,但因为一些钱财闹的满城风雨的,得不偿失啊。这几年大唐不缺钱,这些人都是跟大唐立下不世功业的,功勋满门之人,多一些钱财又何妨?难道非要因为一些钱财,闹的树倒猢狲散才方可罢休?”李治也很矛盾,但只有让功勋世家享有了利益,这个江山才坐的稳固。
至于百姓的利益,大唐已经是在前期让他们得到了利益,七八百文算作一贯钱,大唐可是没少赔钱,怎么现在李弘就不愿意干了呢?他缺这点儿钱?还是大唐缺这点儿钱?
“按照您的意思,如此一来,只要开此先河,以后功勋世家可是会引以为常,什么事儿恐怕都得希望能够占点儿便宜,到时候您该如何处理?处处忍让?那样的话,岂不是皇家还要以他们的意志为意志,还要被他们操控?等等看吧,等局面真的无法控制了,您再出面调解,如今啊,就先看看李弘想折腾多大吧。”
“多大?他李弘还想折腾多大?这都已经是满城风雨了,还嫌不够大?除了百姓之外,这一日下来,朕哪一个阶层的人没看见,哪一个没有向朕哭诉的?再闹大?闹多大!还要把这大明宫掀翻才行?”李治很不满,事态如今都已经很危急了,竟然皇后还说不算大!
他李弘不懂得功勋豪门的能量,皇后你也不知道深浅吗?这要是继续僵持下去,迟早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到时候的烂摊子不还得他这个皇帝收拾!
武媚柳眉一竖,李弘搞得事情你跟我发什么火儿?再说了,您不会真以为现在这样的局面就不可控制了吧?按照小兔崽子训斥义阳跟高安的狠劲,现在又跑到兰陵府上查账的态度,这件事儿要是不继续扩大事态,她武字倒过来写。
“弘儿这么多年来可曾真正训斥过义阳跟高安?如今跑到兰陵府上,城阳跟新城一马车一马车的账簿往兰陵府上送,陛下您觉得李弘会就此罢手?他现在只不过是先把自己这边亲近的人的底细过一遍,而后才会真正的动手的,您以为现在事态足够严重了,恐怕在那小兔崽子看来,这现在不过是曲江池的一朵小浪花罢了,山呼海啸还在后面呢!”武媚不屑的说道。
李治头疼的不由自主的伸手要去捶脑袋,却被武媚眼疾手快的拉住了,缓缓走到李治身后,搂着李治的脑袋放在胸前,一双玉手放在李治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按压着。
“陛下,不是妾身不懂事儿,也不是弘儿不懂事儿,功勋豪门是我大唐之根基,可这钱财难道就不是大唐之根基?虽然如今我们不知道外面飘着多少旧钱,但看李弘如今的行事,恐怕旧钱不在少数啊,不然的话,他不会如此发狠的。”武媚一边帮李治揉着太阳穴,一边双眸放空,喃喃的说道。
“你还别说,朕自从开始被那小兔崽子强迫着锻炼身体以来,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了,晚上也很少做梦出虚汗了,本以为刚才朕又要犯那眩晕症了,未曾想到,只是感觉有些脑胀跟眼花而已。”李治闭目养神,后脑勺享受着武媚胸前高高的柔软,淡声说道。
武媚嘴角牵出一抹笑意,继续替李治按压着太阳穴说道:“行了,您就放心吧,妾身心里有数,到了该管的时候呢,妾身会告知您的,现在啊,您就好生歇息,让他折腾吧,咱们也正好看看,这些功勋豪门,到底还有多少皇家不知道的势力,这些错综复杂的门阀世族,蜘蛛网一样的联系,到底在大唐立国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把持着多少看不见的权利。”
李治不出声的仰头做同意状,占着武媚胸膛的轻轻挤压,惹得武媚一阵好笑,紧紧把李治的脑袋抱在胸口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