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亭、水殿一水之隔,如今冰面早已经被寒冷冻的厚厚实实的,两侧少了一些商贩,但多了很多文人士子,女子自然是也不在少数。
这个时代未出阁的女子游玩儿、赏景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并不会出现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情形。
而且令李弘尴尬的是,这一路上裴婉莹看他奇怪的目光,终于让他得到了答案,终于明白了为何进入诗会后,裴婉莹目光的含义了。
原来人家文人士子要么是带着陪读的侍女一同参加诗会,要么是带着小小书童参加诗会,只有他!傻乎乎的带了一个扬武过来参加诗会!这年龄,在这里恐怕除了花坊的老鸨子等其他人外,就属他扬武年龄最大了吧!
难怪这一路上裴婉莹欲言又止、神色奇怪!想笑不好意思笑,想提醒自己又怕自己尴尬吧!
但人家扬武却没有那个自觉,依然是挺着一张老脸,毫无所觉的双目警惕着四周,为太子殿下的安危周全尽职尽责。
而在一些占地较大且平坦的空地,则是被零星的被一个个帷幔围起了三面,留下一面则是任由人们出入的地方,一些四方桌与板凳整齐的摆放着。
最后面的舞台上,胡姬作为垫场似的人物,开始在轻快的音乐下扭动着妖娆的身躯,跟平时的穿着并无两样,依然是短衫短裙,露出修长的大腿跟纤细的腰肢。
文人士子们参加诗会经常以各自的诗社为单位,少则几人、多则数十人,每一个诗社都占据着一个花坊,或者几个小诗社占据着一个花坊,总之,诗社与诗社之间如果有矛盾冲突,是决计不会坐在一个花坊中的。
星罗棋布的花坊基本上把所有的诗社都给囊括了进去,剩下一些寒门士子的诗社,三三两两的站在外面,时不时低声交谈着,或者是偶尔瞄一眼花坊里那些胡姬。
今日之事,自然是在重头戏花坊头牌的表演后,能够有士子酝酿出一首首的佳作,正所谓有美酒、有佳人、才能有诗与情怀。
青楼文化在大唐可是有着极为肥沃的土壤,甚至可以说,大唐的诗赋大部分都与青楼有着丝缕联系。而且文人与妓女之间,往往会产生缠绵悱恻的感情故事,跟很多流传千古的诗作,文人狎妓的风流韵事,在大唐可是不绝于耳。
“送妓”、“赠妓”、“别妓”、“怀妓”、“伤妓”、“悼妓”等引起的诗歌,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文人士子追求的境界,能够与名伶妓女发生真挚的感情,产生一些风流韵事,对于大唐的文人士子来说,可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风流倜傥、气宇轩昂的士子一个个谈笑风生,或者是暂时不进入花坊,而是游走在园林的曲径之上,思索酝酿着诗赋,希望能够凭借自己多年的苦读,在今日一鸣惊人,才名远扬。
李弘无奈的冲裴婉莹耸耸肩,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参加诗会还有这么多规矩。四人如同其他一些士子一样,在曲径通幽的小路上缓缓走着,时不时打量着身边擦肩而过的一些士子。
“李公子今日既然即兴而来,想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吧?”裴婉莹温婉的笑着,与旁边的女子手拉着,跟在李弘旁边说道。
“这不是已经进入诗会了吗?不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然后一会儿听他们吟诗弄赋吗?”李弘好奇的问道。
裴婉莹笑了笑,不等说话,旁边的女子名裴思,长得清秀端庄,虽然还没有嫁人,但却给人一种稳重成熟的感觉。
“这里可没有李公子想的那么简单的,四大诗社才是重中之重,这些人不过都像是开胃菜而已,看看前面的人群,还有那四个很大的花坊,那才是四大诗社,今日诗会的重要场所。”裴思笑着给李弘解释道。
李弘举目望去,只见并排四个比旁边经过的一个花坊不知道大了几倍,恐怕容纳两三百人都没有问题,每一个花坊的上面都挂着自己花坊的名字,而且帷幔都采用了花坊最喜的粉红色。
能够用粉红色甚至是更高档的布料做帷幔,想来这些花坊是真正的财大气粗啊,要不然决计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随着几人的走近,裴婉莹对于李弘的无动于衷越来越好奇了,这个人看着这四个花坊好像一点儿反应没有,他难道不知道,这四个花坊可都是誉满长安的名坊,而且文人士子都以能够去过这几家花坊为荣呢。
但看李弘,好像对这四大花坊并没有什么感觉,看那神情样子,倒像是第一次看见花坊似的,一点儿也不像其他人,说起四大花坊便眉飞色舞,炫耀着自己曾经在四大花坊喝花酒、与名妓对酒当歌、吟诗作对的风流韵事。
“你……你不会没有来过这几个花坊吧?”裴婉莹好奇的凑到正在张望的李弘眼前问道。
“啊?没来过啊,这几个花坊看起来很不一样啊,很大嘛。”李弘依然是毫无所觉,没能从裴婉莹的语气中察觉到好奇跟惊讶。
“霍小玉?”裴婉莹突然间对着李弘说道,想看看说出一个名伶的名字后李弘是何反应。
但显然说出来后,某人的表现就让她失望了,原本以为喊出霍小玉的名字后,裴婉莹还寄望着,李弘能够望向最左边那一个名叫金美院的花坊,不想这货竟然回头望向身后,他这是以为自己碰见了熟人!
裴婉莹看着李弘回头寻人的样子,此刻脸上不光是惊讶的表情了,简直是不可思议啊,这个李公子看起来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怎么竟然对于这些地方一点儿也不知道?
金美院的头牌霍小玉,竟然引不起他的一点儿反应?
李弘回头看没有人回应裴婉莹的话,淡淡的说道:“哪个是你朋友?”
“呃……看错人了。”裴婉莹看着李弘的表情,这绝不是装出来的,何况,对于男子来说,如果见过霍小玉等几个花坊头牌,也绝不会是他这般反应的。
李弘心情看起来不错,也没在意裴婉莹的说话,此时才仰头看着四个花坊正面上方的名字,念道:“莳花馆、松竹阁、环采阁、金美院,不错,看着名字都是一等的花坊啊。”
裴婉莹听到李弘如此说话,心里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懂得一些,不是完全不懂啊,最起码他还知道,馆、阁、院是最好的花坊才能用的字。
至于室、班、楼、店、下处这些,可就是三四级的花坊能用的名字,这些对于唐人来说,就跟生活常识一样。
至于花坊的评判标准,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则,但最起码头牌姑娘必须能歌善舞、懂琴棋书画,甚至像霍小玉这样级别的头牌,可是还要会吟诗作赋才行的。
而这也是为何裴婉莹惊讶李弘不认识这些人,在这个年代的女子心里,她们并不觉得名伶妓女与男子发生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乃是不耻之事。
何况,四个花坊的头牌,都是誉满长安,有名的卖艺不卖身的名妓,每天前往四坊之地的文人士子是趋之若鹜,希望能够与四女觅得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到如今,还很少有人能够与她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不过就是连裴婉莹也不知道的是,这四家花坊却是被卢、崔、郑、李四家控制着,自然而然的凭借着自己世家大族的关系,加上文人墨客的蜂拥而至,便就轻易的把他们推上了花坊等级中,一等一的地位了。
四个花坊各不相同,都有着独特的风格跟明显的特色,每一家与每一家中间也相隔甚远,能够进入花坊里面的文人墨客,无一不是才华横溢、饱读诗书者。
而像李弘这样的,自然是只能跟其他小诗社的士子一样,站在外面远远欣赏歌舞丝竹之声,看着曼妙的身躯在铺着红地毯的舞台上如蝴蝶般飞舞。
“裴小姐,我家公子请您过去。”一个侍女突然间出现在裴婉莹面前。
裴婉莹莞尔一笑,这个侍女便是当日给她送请柬的侍女,乃是荥阳郑氏家族的一个侍女,而她手里的请柬,也是郑氏家族的郑兴泰命这个侍女送来的。
“多谢了。”裴婉莹看了一眼李弘,然后对侍女说道。
李弘自然明白,这是不带自己玩儿了,人家又没有请自己过去,不过也不在意,挥挥手说道:“一会儿我去找你。”
裴婉莹点点头,便与裴思两人,跟着侍女往右侧第一家花坊走去。
“这地方咱们就没有个关系啥的?”李弘无所事事,打量着一个一个花坊,一些士子拱手而入,面带兴奋之色。
“爷,老奴也没有来过此地,不如老奴命人大厅一番?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是不是咱们也能进去……。”
“等会儿。”电光火石间,李弘嘿嘿笑了,自己手里不是还有裴婉莹的请柬吗?
人家没请自己进去,但手持请柬不就能自动进入吗?
“走,咱们也进去瞧瞧去,里面到底有什么啊,让这帮文人士子这么喜欢,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面钻。”李弘说完后,领着扬武便大步流星往最右侧的那个花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