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本来预计的一场难分上下的战争会以这种方式而结束。</p>
周部长的突然来访完全破坏了厂内两方势力的平衡性。</p>
说起来这种情况就连碾压都不是，而是像美国人用原子弹炸了广岛。是实力上天壤之别的突变，是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场灾难性打击。</p>
狗日的不哆嗦、不投降怎么可能呢？</p>
当然，首长并没有明确地指示什么，仅仅是和蔼地勉励了洪衍武和陈力泉一番。</p>
可谁也不傻，俗话说敲锣听声，打鼓听音。仅从周部长亲热有加的态度，和最后合影中一定要让洪衍武和陈力泉参与其中的举动，就已经很容易看出背后的内容了。</p>
所以“北极熊”的领导班子并没有因首长和颜悦色的离去而感到轻松，反倒因周部长谢绝了在厂内小食堂用餐而大感惶恐。</p>
而且人都是爱联想的，某些人再想想他们自己做的事，想想为什么这次首长的视察这么突然，都够吓死的过儿了。</p>
有好多人都注意到，今天郭书记和保卫科长最频繁的举动，就是用手绢擦脑门、擦领子了。</p>
结果当天下午，厂里领导班子难得意见一致地迅速通过了处理意见，并以大喇叭广播和宣传栏公告并举的方式公布出来了。</p>
一，盗窃公物的两名电工予以记大过处分。除了毁坏的公物要照价赔偿，工作岗位调整为锅炉房的锅炉工。工资降低一级。</p>
二，保卫科长负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因此不再适合安全管理工作，职务调整为运管科科长。</p>
三，两名工作中明显失职的保卫科干事，记严重警告处分一次。职务也调整为“运管科”的仓库管理员。</p>
另外，还有保卫科长和两个保卫科干事的公开检讨，以及对洪衍武和陈力泉的致歉。</p>
科长把自己的责任归咎于没能坚持原则，偏信偏听上了。尹光明和姓黄的也承认受了“运动”流毒，思想上带了不应该有的偏见和歧视，说他们给保卫科抹了黑。</p>
总之一切从严，该罚的罚，该降的降，该赔礼道歉赔礼道歉。</p>
至于对洪衍武和陈力泉，厂方除了对他们破案有功要表彰，肯定还得有点实质性的奖励，或是说补偿。</p>
本来厂里的意思是给俩人工资调上一级。“五一”再评个先进什么的。</p>
可洪衍武他多鸡贼啊，这些他根本不在乎。倒是觉着周部长反正都惊动了，不如借机狐假虎威捞点实质好处。</p>
于是他把涨工资的事儿和评先进的事儿都给拒绝了，说他们俩是最乐意安心本职工作的。只希望厂领导能在分房问题上优先考虑他和陈力泉一下。</p>
他这番表态让厂领导们面面相觑，都有点意外这小子这么敢开牙。就连杨厂长也不由头疼地苦笑起来。可最后这事还是由郭书记青着脸点了头。</p>
就这么着，厂里的房子还没盖好呢，洪衍武和陈力泉已经内定，一人一套两居室了。</p>
当然，这事儿如此解决虽然让洪衍武和陈力泉占尽了便宜。可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p>
比如说，洪衍武自己就心知肚明。</p>
他借机要房这事儿，就有点敲竹杠的意思。厂领导必定会因这件事对他们有看法。以后穿小鞋虽然不至于，可“市侩贪小”四个字的印象是有了。破格提拔很难。</p>
另外，保卫科的颜面掉在了地上，还被他用脚踩着碾了好几回。其他保卫科干事心里也肯定不自在。</p>
而因他们受罚的几个人服软不代表不记恨。所谓山不转水转，应了景儿的时候，难说不会咬回来。</p>
但这一切全不在洪衍武考虑之列。</p>
在他眼里，为了“要求进步”顺着领导那才是傻子呢。</p>
房子的事儿绝对是过这村没这店了。就是混上了厂长的位子，也没捞套房子实惠。</p>
说实话，他压根就没想高升。像如今这样，有房有面儿，有眼前这待遇，已经完全超出他最好的期望了。</p>
何况不为人妒是庸才，天底下就没有人人满意的时候。凭什么让人由着劲儿折腾自己，还得装大度呢？他才不受这个委屈。</p>
所以，爱谁谁吧。反过来讲，其实他倒是更在乎庞师傅和周围的同事对他们的态度。他就怕大家因为这件事对他们以后敬而远之了，那可就情非所愿了。</p>
于是这件事儿后，洪衍武第一件办的事儿就是买了十条好烟十斤好茶回大食堂感谢大家伙的声援支持。</p>
另外专门跟大家解释一下，说自己真没周部长这么大的靠山。谎称为不过是哥们娶了高干的女儿，去人家里吃过几顿饭而已。完全是碰巧了，人家还记得他们。</p>
而“分局”的人完全是秉公执法，靠事实依据说话。另外也有点恼火保卫科给公安机关找麻烦。</p>
对他们的解释，同事们信不信单说，但看他们这么有诚意的表示，就足够还以应有的热情的了。</p>
再加上后来事实也证明，洪衍武和陈力泉的态度还和以前一样，和善、爱开玩笑、抢着干活，没半点自诩不凡的意思。</p>
那么经过短暂的小小心理不适之后，大伙儿就又无障碍地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了。</p>
再接下来，洪衍武和陈力泉就是继续感谢在这件事里帮过他们的其他人。人就是这样，交往交往，越走越近。而且对聪明人来说，感恩远比报仇重要。否则下次谁还帮你呢？</p>
许秉权那一边，洪衍武和陈力泉由洪衍文相陪，亲自登门。</p>
重礼送了两份，有一份是托他转交“分局”那个副局长的。到底会不会截留一部分那就由他自己了。</p>
而宋局长那儿，尽管没真帮上忙。可也得照样登门送上一份。人家插手了这事儿就是人情。洪衍武不能不念人家的好。</p>
最后还有跑前跑后的张宝成、水清和开口向尹光明求过情的蓝招娣、肖和平。</p>
洪衍武和陈力泉专门在大馆子设宴请四个人吃饭。</p>
可没想到水清没去，最后临时推脱了。大概一是觉得和几个男的在饭馆吃吃喝喝不好看，二是觉得带着水晓影也不好意思。</p>
不过，好在蓝招娣总算让洪衍武软磨硬泡地终于请去了。</p>
这里得说，这小子玩儿了个坏。他是故意想借着这顿饭给张宝成和蓝招娣牵线搭桥的。</p>
结果和他想的差不多，尹光明一成了库管员，蓝招娣就看不上了。</p>
反过来，一身警服的张宝成挺招人爱，蓝招娣的容貌也让他心猿意马，俩人还真在席间聊得挺好。</p>
而宴席结束后，洪衍武又塞给张宝成两张提前准备好的电影票，委托他把蓝招娣“送回家”。就这一顿饭一场电影，还就真把俩人个捅咕到一块去了。</p>
事后，张宝成反过来倒送了洪衍武一条烟。</p>
这样，等于这小子既釜底抽薪报了仇，泄了愤，还顺带成了让张宝成和蓝招娣都感谢的媒人。这又有多么合适呢。</p>
而唯独对杨卫帆，洪衍武是气不打一处来的。</p>
就为了这小子有负所托，把本应是小规模歼灭战的一场游戏，给直接上升的核武的终极之战了。为他和陈力泉造成了“难以弥补的身心伤害”。</p>
他见面把可把杨卫帆好一通埋怨。除了送周部长和给周曼娜的礼物之外，一样东西没给他买。</p>
而且还顺带为自己二哥的婚礼开出一大堆的条件来。就跟签署不平等条约似的，逼着杨卫帆按手印，统统答应下来。</p>
杨卫帆也没辙，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理亏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