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是买啊,可前提是,洪衍武头一次来这两家玉器厂,还不能太猛了。
哪怕当着许崇娅这样的亲戚,和宋国甫这样的磁器,那也得有所保留,否则非得惊着他们不可。
实际上,洪衍武托他们时,都是编的借口。声称替港澳朋友代买,图得是从中挣几个钱。
所以这小子哪怕再眼馋,件件想要,当时也没敢多买。
在京城玉器厂,洪衍武只把王树森的两件高翠“花片”《龙凤呈祥》、《天女散花》,还有潘秉衡的珊瑚《六臂佛锁蛟龙》给拿下了。
在玉器三厂呢,他除了翡翠《松鹤》、《三秋瓶》,还看上了一个几只玉蜻蜓飞落在彩色花树上的大型玉石盆景。
选这些,也是这小子比较俗,他就知道翡翠值钱,所以选得几乎都是绿的。
那珊瑚件儿和玉石盆景,主要是因为太漂亮了,不买难受,手才跟着心走了。
却不知无意中得了个大便宜。
《六臂佛锁蛟龙》的价值毋庸置疑,那玉石盆景竟也不是凡品。后来才知道,是京城已经失传的“蜻蜓贾”难得的一件大型作品。
而这几样东西,在副厂长和销售科长的刻意关照下,总价差不多三万外汇券。
虽然报出价来,让许崇娅和宋国甫大吃了一惊,可洪衍武却心知肚明占了大便宜了。
因为相同水平的东西,“友谊商店”一件儿就得卖这个数,这还不划算吗?
至于厂长和销售科长,因为洪衍武是用外汇券结算的,价格虽然要的不高,却满可以交代的过去,心里也是一松。
何况洪衍武也懂事,之后又请客又送礼,可谓皆大欢喜。
再以后?再以后那不就一回生二回熟了吗?
洪衍武下次自己再找来,可就使上“粘”字诀,彻底以朋友自居了。
要么带着好烟好酒送他们,要么带他们继续胡吃海塞,还挺热心问他们需不需要进口家电,声称自己有门路。
这种情况下,他们之间就打下了坚实的友谊基础,价格自然仍旧是优惠的。
只要厂子有点赚头,账上过得去,无论什么宝贝,这俩家伙都敢卖给洪衍武。
另外为长远计,也防止有职工非议,洪衍武还下功夫做了些表演。
他故技重施,让“小媳妇儿”两口子装了一次华侨,也让“大宝”扮了一回港客。
然后由他陪着来厂里参观,在他极为“热心”的促成下,当场就让这两位“海外同胞”打开钱箱,十件二十件的大买特买。
这样一来,这小子简直就成了两家玉器厂的荣誉推销员了。
副厂长和销售科长反倒还觉着洪衍武路子野,够意思,帮着厂子最不好销的积压产品卖出去了呢。
不但打心里感谢他,甚至还帮他从厂里争取了一笔奖金。
可最后洪衍武没要,也换了东西了。
说白了,这就是把人卖了,人家还帮你点钱呢。
您就说洪衍武这小子奸不奸吧?
嗨,不过俗话说得好,肉烂在锅里啊。
洪衍武千方百计弄走这些东西毕竟还是留在国内了,总比真便宜了洋鬼子强。
而且他还给玉器厂提供了搞创作的资金,致使老师傅们的传世之作又比原有历史上多出了不少。
从这个角度看,这也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从此之后,洪衍武的资金可就有了新去处,哪怕他挣得再多也有地儿花了。
而且他还不光跟这两家玉器厂这么干,还把眼光投向了其他具有接待外宾资的特艺工厂。
要知道,京城手艺人过去集中居住地就在重文区,因此后来国家成立的工艺品厂也主要集中在这里。
除了玉器厂,象牙厂、骨雕厂、木刻厂、料器厂、雕漆厂、花丝镶嵌厂、珍艺花丝厂也都在重文区呢。
这些厂子的情况大致都差不多,照样是好玩意成堆啊,也巴不得能把压库的东西卖出去一些呢。
至于货色水准怎么样?随便提两件就能明白了。
比如说,象牙雕刻厂有一个横盘《五百罗汉渡海》。
形象不同的五百罗汉镌刻在一支重66.5千克、长2米余的象牙料上。
他们的分别骑着龙、虎、狮、象、鹿、麒麟、犀牛等等神兽,腾跃在汹涌的水浪上,人物、兽、波涛雕刻得精细生动。
要知道,哪怕以现代社会禁止象牙交易的行情下,光原材料的官方合法回购价,也在两千一百美金一公斤。
这么来看,象牙雕刻厂要两万八千块的出厂价不贵吧?
再比如说,用花丝镶嵌工艺制作的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条脊之说的《故宫角楼》大型陈设品。
不光主体是黄金。角楼的墙壁是用两千多块碧玉嵌金丝砌成。檐顶装饰有虎眼石,楼柱为玛瑙石,栏杆用绿松石镶嵌而成。
任谁一看,那也是“巧夺天工,价值连城”啊。
人家开价十八万元是不是也很公道啊?
所以说,洪衍武怎么处理财富的苦恼自此就完全消失了。
反倒又有点感觉挣钱速度慢,不够他买的了。
这就足以证明人的贪心是没有止境的,天下谁都是如此。有一就想二,没人嫌好东西多的。
不过好在,贪是贪,可洪衍武不糊涂,他懂得掩饰克制,他知道安全第一。
明白不能为这种事让别人起疑,得慢慢地玩“老鼠搬家”才是上策。
所以他不但控制着采买的次数,在借用许家人际关系上也很有度。
后来只求着许崇娅又带他去了趟象牙厂,就再没开过口了。
还为这事儿,送了许崇娅好几块电子表,和不少时髦衣服呢,也带着好烟好酒去看了一次许秉权夫妇。
让他这位二嫂,在娘家那边也挺有面儿。
至于其他的厂子,那都得他自力更生,凭本事去生闯了。
要说搞人际关系这事儿啊,麻烦是麻烦,可就怕有心人。
只要肯下功夫,肯用心,就没有交不到的朋友。
洪衍武就懂得这个。
所以在许多人看来,怎么把生人变熟人,如何把熟人变朋友,好像是一件很难的事儿。
可对他来说却没什么困难的,没多久他就琢磨出完全可以通吃四方的一招儿来。
就凭一个很简单的办法,甚至没花一个大钱儿,他就可以在不认识一个人的环境里打开了局面。
甚至混得比许崇娅介绍的厂子还熟,向着他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