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逝去的1985年,世界格局发生了许多重大的新变化。
比如说。以色列军队从黎巴嫩撤退。
戈尔巴乔夫当选为苏联第一人。
1914年以来美国首次成为债务国。
美、日、英、法、东德,五国签订《广场协议》……
而相对于外界局势多变,国情动荡不明他国而言。
对外宣布裁(君)一百万的共和国却平稳且坚定的走上了经济高速增长,重新树立民众自信之路。
最佳的证明,就是这一年我国民众生活质量,实现了飞跃性攀升。
这一年,我国已经拥有了四千万电视机,初步实现了全国范围的电视普及。
正如这一年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这个名字提示的那样。
这种现代化的娱乐方式,每天晚上都给千家万户的家庭提供了“同堂”生活的理由。
这一年,我国居民家庭收入进入明显增加阶段。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三资企业、个体经济的发展,打破了高度统一的工资制度和刚性就业制约,并且让收入变得多元化。
这一年,也是京城开放农副产品价格和市场的一年。
市政府不但允许“价格自主”,还“打开城门”。
主动把外省市的农副产品和工业品引入了全城各类批发市场。
于是京城年货比起去年来是极大丰富,市场完全可以用欣欣向荣来形容。
不但菜市场里出现了南方才有的许多新鲜蔬菜,花生瓜子肉食禽蛋敞开销售。
价格昂贵的海鲜类产品也成了节前受百姓青睐的热销产品。
哪怕是糕点行业也有了极大的进步。
各类新鲜、柔软的蛋糕取代了传统的核桃酥、江米条、山楂锅盔,成为了最新选择。
但是,哪怕这么好的年景,这么好的日子,观音院西院的水家却难有安宁。
水婶反而成天是一脑门官司,干什么都没心气儿。
而且越临近年根,她的情绪就越烦闷。
不为别的,还不是因为今年家里少了一个人吗?
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水澜是高高兴兴,急不可耐的冲出了国门。
可水婶儿这个当妈的却不能不惦记,不能不思念。
这种情感是难以克制的,所以老太太身边的家里人,就难以避免的成了承受她情绪的出气筒。
首当其冲的倒霉蛋,既不是水庚生,也不是水清一家三口儿,而是水涟这丫头。
道理很简单。
京城可有讲究,正月不剃头啊。
所以年前,水庚生的手艺是最热门的。
大伙儿都赶在年前理发,理发馆里能排除二十米的队去。
忙得他天天没落座的时候,最少也得胡撸上百个脑袋。
至于水清和洪衍武,由于年底总结、盘点和奖金诸事繁多。
更是有一堆重要的事儿要处理,见天不在家。
那就剩下放寒假的水涟和水晓影了。
偏偏水晓影还小,天天都跑到东院跟洪钧、洪镒、丁玲儿一起玩。
而且这小人儿还是水婶的心头肉,是老太太舍不得说一句的宝贝疙瘩。
那这份气,十六七的水涟不受着,谁受着啊?
再加上连家里过年的不少家事、杂事,还得指着她帮衬呢。
所以这丫头是又受累又受气,想跑都没地跑,那委屈受大了。
这不,腊八节这天儿,水婶照旧还是没个好脸儿
水涟出去一回来,刚叫了声“妈”,就劈头盖脸挨了数落。
“哎,你个野丫头,怎么才回来?哪儿疯去了?家里一大摊子事,就指着我一人啊?”
水涟当然冤枉极了。
“我又怎么了?您这一天就知道挑我的不是。我去哪儿了?还不是拿着购物本给您买东西去了?您去厨房看看去,要不是我,那些东西能自己长腿儿跑回来?”
可水婶呢,照“呲儿”不误。
“你个臭丫头,敢这么跟你妈说话!早早晚晚让你给我气死。说你几句怎么了?才干这么点事儿,有什么功劳显摆的?”
水涟不由哀叹。
“妈哟,您还讲不讲理了?我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您要瞅我烦,干脆我躲您远远得了……”
这话当然更招惹得老太太瞪眼。
“嘿,你多大点你就敢教训我了?以后我动缓不了,你还不得骑我脖子上?你个死丫头!想气死你妈是不是!”
水涟无奈,只能赶紧软化求饶。
“妈,妈,我哪儿有这么大罪过啊!我呀,还是心疼您。其实我懂您的心思,想我二姐了是吧?可出国那是好事啊,别人盼还盼不来呢,我二姐能走是本事。您操这心干嘛!操心可长白头发。”
跟着看见水壶里的水开了,水涟还主动上手拎下来去灌暖壶。
可水婶依然没个好气儿。
“好事?瞧你说的。外国哪儿好?都说好。谁亲眼见着了?”
“常言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那儿再好也不是家。这才是做人根本。”
“更何况外国人都坏着呢,火烧圆明园你不知道?八国联军你不知道?抗日战争你没学过?”
“还外国好?你那一肚子的书都白念了。”
正说着,眼瞅水涟劲儿小,灌着暖壶撒了水,更瞧着不顺眼。
“慢着点儿,祖宗!留神烫着!行了行了,你还是给我搁那儿吧……”
水涟被迫撒了手,嘴上却没认输。
“妈呀妈,您也就跟我厉害。我姐您怎么没管住啊?”
“再说了,书上写的就是真的啊?您的电视还是日本的呢,咱家冰箱还是美国的呢。书上的东西,您甭信啊。”
“其实就连我们老师都说日本好呢,他有一亲戚去日本留学了,说日本人特讲卫生,特有礼貌,特守规矩。说去日本留学不比美国差。”
而这么话赶话的斗嘴,老太太当然更烦了。
“嘿,这孩子,要早先你这么说,得叫汉奸。”
“无论日本还是美国,那都是帝国主义。能安什么好心眼?”
“你少在我跟前崇洋媚外!我瞧你那衣服就来气!挺大一姑娘,穿着外国字满处跑?你也不嫌寒碜?”
对此,水涟也不得不服。
“妈啊,我……我都没法说您了。什么都不懂!我衣服怎么了?这写的是‘china’当咱们国家的名字讲……”
却没想到,妈就是妈。
水婶言辞交锋的套路,永远不是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有能力挑战的。
“还拆哪。你想拆哪儿啊?你麻利儿的给我拆被子去吧!”
“马上瞅着就过年了,被窝还没拆洗呢。前几年,还有你姐帮忙,现在全得靠我自己。”
“你甭想撒手,光累你妈一个,这么大姑娘也得学着干了。去!抱被子过来!”
得,水涟算是彻底词穷了。
不夸张的说,她这时候眼里真冒金星儿了。
当然,除了给气得,也有腹中空空的原因。
忍不住诉苦道。
“妈呀,您使人真够可以的。我这大早上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吃东西呢。这心里饿得发慌,您也得容我垫一口吧?等我吃完了再说。”
却没想到,刚撩开棉帘子,腿还没迈出去呢。
水涟那脆弱的小心灵又被饱含歧视的区别对待重重打击了。
“那行吧,橱柜里还有俩馒头和小米粥,那你热热吃点吧。对了,锅里那碗鸡蛋羹和豆沙包,你可别碰啊,是晓影的……”
水涟不禁愠怒回头。
“妈,您也忒偏心眼了!我就问一句,我是您亲生的不?”
水婶儿却以一副不可理喻的眼神看过来。
“哎,怪了?你这丫头还想跟孩子争嘴不成?”
“亏得晓影见天‘小姨’‘小姨’叫着你。”
“你脸红不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