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萧逸站起身来,恭敬的对‘师父行了一礼,缓声道:“‘师父’,弟子觉得那些人被杀了,不是因为那个小偷。”
“哦?”‘师父’眉头微扬:“那你说为什么?”
看到引起了‘师父‘的关注,萧洒显得神采飞扬:“师父觉得,他们只所以被杀,是因为他们没有成为’官老爷’,只有成为‘官老爷’他们才不会被杀。成了‘官老爷’,甚至连口都不用开,自有一批忠心的手下去杀那些冲撞了官架的人。成了‘官老爷’只会主宰其他人的命运,而不会被其他人主宰。弟子想,弟子绝对不想成为那些被杀的人,而要成为‘官老爷’。”
“你想当官?”老人问道。
“不是。”萧逸向老者行了一礼,又是神采飞扬道:“我爹是玄衫派的掌门。我是我爹的儿子,自然也是修道界的。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修道界的‘官老爷’,以后,只要有人冒犯了我,不用我说,就会有一堆手下替我教训他们。我要成了官老爷,修道界的正义,就由我来主持。我成了‘官老爷‘,自然不会容许这种‘小偷’存在。没了小偷,哪来的人来冲撞‘官架’,没人冲撞‘官架’,我的‘官威’自然也不会受损!”
萧逸又是‘修道界的‘官老爷’’,又是‘官架’、‘官威’的,周围的小孩倒有一大半听不太懂,只是迷迷糊湖的看着他。
“嗯,很好。”老者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另一个人:“刘列,你呢?”
人群中,一个羞羞怯怯的小孩听到点到他的名字,赶紧低了头,吱吱唔唔道:“我,我……,我想成为那些有钱人,这样就再也不用做乞丐了。
“哈哈哈……”周围响起一堆大笑声,那羞羞怯怯的小孩听得笑声,脸红得像火一样,头压得更低了。
林君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驿道,这边几十个小孩谈说,大笑,居然没有引起驿道上往来行人的注意,他们就好像看不到也听不到这边的情形一般,一个个身子笔挺,慢慢向对面行去。
“真是奇怪,难道‘师父’又施展了什么道术,让那些行人看不到这边的情形?”林君玄道心中想道。
老人又继续问了很多小孩,每个人都发表了自已的想法。有说想那少女可怜,如果他是那未婚夫,一定会娶她的,也有说那小偷可恶,一切都是那小偷引起的,大部分平平庸庸。其中只有少数几个小孩被问到时的回答,引起了林君玄的注意。
第一个小孩叫左传名,大约十一、二岁,很有几份儒雅之气,据萧逸说,这个左传名乃是前朝有名书香诗礼世家之后,他身上被寄托了复兴家族的重任。当被问到时,他说,他希望成为一国之栋梁,使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不再有爷孙在街上乞讨,不再有贪官污吏,使府吏清廉,使王朝没有这种因为小事而杀人的‘官老爷’。他说,他要兴人德,不使女子因为破相而被休,使男人更注重女人们的内心,而不是他们的外表。
第二个小孩叫花解语,长得眉清目秀,不过八、九岁之龄,已经很是有几分唇红齿白的美男子气质。在刚刚的混乱场面中,他居然注意到人群中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互相搀扶着在混乱着互相保护着对方。花解语沉默很久,才说,他想找到一个自已爱的人,然后像那对老夫妇一样,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这么一个可以说有‘潘安、宋玉’之貌的小孩嘴里说出这样一翻话时,很多人都被惊呆了。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爱情这种东西根本就是超出他们年龄认知的东西,但这个叫花解语的小孩显然不是这样的。
第三个小孩沉默寡语,他姓子似乎有些冷漠。轮到他时,他冷着脸,很是有些酷酷道:“所有死的人全是该死,所有可怜的人也没什么可同情的,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命运,是因为他们不够强,他们太弱了,所以被别人踩踏,被人休,被人杀……如果他们够强,白玉根本不用偷,人家就会乖乖送上来。如果他们够强,就算偷了东西,也没人敢抓他们。就算冲撞了官架,惹急了,连官老爷一切杀。这个世界,只有拥有最强大的武力,才能拥有一切,才能傲视天下。说一不二,无人敢违逆。他说,他的目标,是学最强的道术,成为天下第一人!这翻话出来的时侯,连萧逸也为之侧目,暗自佩服不已。林君玄记住了这个小孩的名字,他叫,龙啸天!
第四个就是白斩冰。“除我之外,所有人都是蝼蚁,那些官老爷,女孩,老人,小孩,在我眼中统统都是蝼蚁,想杀就杀,杀了就杀了。对于魔来说,这些人都是可以屠戮的对像,我的目标,就是要正为魔中之魔,戮尽天下!”当白斩冰一双凶目扫过四周,除了林君玄和那个师父外,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那一翻极度黑暗的宣言一说完,河畔,一片沉寂,一股冷意在众孤儿中传播。
白斩冰,尽管还只是个稚童,但在他身上,林君玄已经看到了一个绝世魔头的稚形。
其他孩子怕白斩冰,但林君玄并不怕,也永远不会害怕。不管他如何的张狂,霸道,冷僻,在林君玄看来,他只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小孩罢了。
“林君玄,你呢?”老人终于问到了林君玄。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林君玄记得自已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已的名字。
行了一礼,林君玄站起身来,想了想,随后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师父’,徒儿冒昧,想问‘师父’一个问题。”
“说吧,”老人挥了挥手。
“我想知道那个‘小偷’家里的情况,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办法知道。”林君玄道,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老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并非不悦的意思:“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徒儿见那小偷偷盗时手法并不是很利落,抢的时侯,脸上也有些惊慌,更甚至,一下子就被人认了出来。明显不像一个惯偷。”林君玄回想了一下,说道。
“我会让你看到的。”老人突然挥了一下手,天地骤然一暗,护城河,屋宇鳞次栉比的‘沐城’都化为一片漆黑,脚下突然泛开一圈圈波浪般的涟漪,不知何时,众人脚下居然出现了一间破旧而黑暗的小屋。
“这就是那个‘小偷’的家。”老人的声音传入众孤儿的耳中。
黑暗的小屋里,积满了灰尘,唯一的一张木桌也似乎随时都会散架。房间的地面上,沆沆洼洼,积着一些污水,临墙角的地方,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躺在窄窄的木床上,她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床被。床尾,几只老鼠正在咬着老人的脚,但老人却一无所知,她已失去了感知。
老人两眼无神,身子枯枯瘦瘦的,似乎很久没进过米水,全身上下,除了嶙峋的瘦骨,就只有一层皱巴巴的皮肤了。这个老人额头上盖着一块湿布,似乎发着烧。她嘴角流着涎水,梦呓般叫着什么。
“孩子,孩子……,娘没用,娘要走了……”老人的声音突然传入众人耳中,老人昏迷中,一遍遍的念叨着自已的孩子,迷迷糊糊中,她的眼中溢出两行混浊的泪水……
墙角的一个米缸突然以透视的方式出现在众孤儿眼中,米缸里空荡荡的,一粒米都没有,米缸边缘,蒙了一层灰,几只肚子干瘪的老鼠扭着尾巴在里面唧唧叫着。
“这一家人,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三天前,他们吃过的,是块树根。”‘师父’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那个小偷死前的一天,她的母亲在饥饿中死去,她的尸体五天后才被发现,那个时侯,已经被老鼠吃空了。”
真相已经清楚无比的展现在众人的面前,这一切的始作佣者,竟是为了救他的母亲,才去偷盗的。一众原本指责小偷的孤儿们沉默了。
“告诉我,君玄,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你为什么会想到那个小偷的家人?”老人盯着林君玄的双眸问道,他的双眼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严,令人不自觉的低下头来。
林君玄却似丝毫感受不到这种威压,迎着老人的眼光,沉吟片刻,然后说出了一句话:“弟子信奉一句话:存在即是合理!天生万物,万物各行其道,都有其道理。小偷偷东西,也必然有背后的苦衷。”
“师父,弟子知道师父有大能力,不知道有件事能不能求师父?”林君玄行了一礼,对老人道。
一旁,萧逸听得脸色一变,连忙拉了一下林君玄,但林君玄视若未觉。
“弟子想求师父救下那对母子,不知可不可以?这一切故然是由于那个小偷引发的,但他若一死,他的母亲也必死。不管怎样,他的母亲总是无辜的。”
“你能懂得天生万物,万物各行其道,很好。但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想要我去救那母子。天下有太多不平事,若是因你一人,我岂非永无清闲之曰?为我弟子,我不在乎你为正,也不在乎你为邪,但有一点,你必须得具备。正如我所说,凡我的弟子,必须有视万物如蝼蚁的气概,舍已身之外,天地万物都是蝼蚁,如此才能成为我的门生。看着你的身上,看到那堆蝼蚁了吗?”
林君玄低头,只见身下草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蝼蚁,正从一个洞穴里爬出来,从自已膝下爬过。林君玄清晰的记得,这里最开始的时侯,是根本没有这么一群蚂蚁的。
“看到了吗?万物就如你脚下的蝼蚁一样,你想成为我的弟子,这是必备的条件。站起来,踏上去!证明给我看,你有资格继续呆在这里。”老人命令道,里面有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林君玄不悦的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强迫的感觉。
“‘师父’说的不错,万物故然如蝼蚁,但如果要证明自已不是蝼蚁,只能以踏践其他蝼蚁的形式来证明,岂非很是可悲?师父说,天下无辜之人太多,要救也救不过来。弟子也并非岂求师父救天下之人。”
“哦?”老人眉头微扬。
“弟子说过,弟子认为,存在即是合理。小偷为救母亲偷盗,这是合理的,他因偷盗而被斩首,这也是合理的。同样的,弟子心有不忍,看到这对母子,想要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这也是人之常情,同样是合理的。不管罚与被罚,杀与被杀,均是合理的。世人说羊温驯,但羊吃草,怎知草无感知?说狼凶狠,哪里知道狼这么做只是因为饥饿!存在即是合理!”
“哈哈哈!……”老人突然开心大笑:“好,好,好一个‘存在即是合理!’你既然证明了你的想法只是因为出于‘存在即是合理’的想法,便有资格成为我的弟子。我答应你,可以救下那对母子。谁叫你是我的门生呢?我是爱乌及乌,或许这也算是‘存在即是合理’吧。”
“多谢师父!”林君玄行了一礼,便又盘膝坐下。
“哼!”人群中,血魔之子白斩冰瞪了一眼林君玄,冷哼了一声。其他的小孩如花解语,左传名等人均是侧目不已,很是佩服。
“君玄,真有你的。”等林君玄坐下,萧逸暗暗翘了个大拇指:“我跟随师父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敢向师父提要求,更没见过一个人敢跟师父的眼神对视的。连白斩冰都不敢和师父对视!刚才拉你,你不听,真是替你捏了把冷汗。”
林君玄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瞥了远处的师父,林君玄对他的想法,终于有了些改观。
“师父或许有些偏激,但能救下这对母子,至少并不是很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