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君玄弹奏的儒家典籍《乐》上，古代圣贤祭祀死者的乐曲，名为《九招》。九为极数，过九则亏，‘招’即同召，即召告、安抚死亡灵魂的意思。

    开始的时侯，林君玄还微稍有点生涩，但很快便进入了佳境，挑、抹、剔、抹、勾等《乐》里记载的指法在林君玄指尖运用自如。

    《九招》中蕴含着一股安抚的力量，令人不由的安静下来，灵魂归于平静、详和。墓碑前，脑袋一遍遍蹭着墓碑，低声哀鸣的小雪狐听到琴音，渐渐的安静下来，趴在地上，默默的看着林君玄的背影。苍柏下，薇薇斜斜的倚着树，蓝色的裙裾在风中飘动，三年时间，她出落的越发水灵、美丽了。

    上古圣贤谱写的《九招》，气势光明、宏大，林君玄不知不觉也沉浸到了琴音之中。不过，林君玄始终觉得琴音中有些地方不妥，精神始终无法完全融入音乐之中。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不知不觉，《乐》开章明义的那一段话又浮现脑海。

    “致乐即治心……”林君玄心中喃喃中，恍然中，以前听过的一句话突然浮现脑海，那声音宏亮而浩然：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嗡！”

    林君玄突然十指一按，五弦俱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雪狐和薇薇回过神来，惊讶的看向林君玄，只见林君玄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短短一刹那，林君玄又睁开眼来，下一刻，按于琴弦上的十指同时猛力拨动。

    “嗡！——”

    这一声如同洪钟大吕，仿佛林君玄手中拨动的不是一具古琴，而是一排古铜编钟。宏亮的声音如雷鸣一般，轰传四方。声音响起的刹那，林君玄只觉皮肤每一寸都在战栗，整个灵魂仿如化为了流水，从指尖流出，与指端迸射而出的琴音融合在一起，向着四面倾流出……“沙沙！——”苍松古柏应声籁籁而动，林君玄的灵魂在这刹那顺着琴音无限扩张，向着四面的虚空扩展而去。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林君玄的思维似乎穿越了时空，感觉到上古圣人那种空旷悠远的心境。

    听到这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小狐狸也和薇薇只觉一股清风拂过灵魂，十分的清爽。似乎灵魂中的一些杂质也被那音乐过滤掉了。

    林君玄所作的，乃是正统的《八佾》。《八佾》乃是一位身为帝王的古圣贤所作，此音用来陶冶帝王心智、心姓。到后来人道分流，便成为了俗世帝王家才可以听的帝王之乐。传说中，上古时有位诸侯在自已家中奏了《八佾》，最后便被抄家灭族。《八佾》作曲初衷本是以圣贤之胸怀感化人间的帝王，使其能正确的管理天下。但后来却变成帝王的象征，这也是古圣贤作曲之初所想不到的。

    《八佾》乃是帝王才可听，儒家记录在自已典籍中，不是为了自已听，而是用来演奏给皇室，取悦于帝王。不过，后来大部分在世间流传的《乐》都删去了《八佾》，怕的是犯了帝家禁忌。也不知道松隅从哪里弄来这样的完本。

    凡人的禁忌，对于修道者来说根本不存在。《八佾》普通人间甚至王侯都听不到，但修道者却是没有这个禁忌。

    琴音响起，《八佾》的乐谱自然而然的浮诸心灵，流泄指底。林君玄的脑海却是一片空白，仿佛化为一片空旷安宁的世外之地，无忧无喜无悲无伤，只余那水银般精神力融合在琴音中，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去。林君玄感觉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从四面涌进自已的灵魂，这些力量恍如滋润草木的养料一样，令得自已的精神力在琴音中不断的增长。

    “啊呜！——”一声低低痛叫骤然传入耳中，林君玄本来灵魂与琴音相合，这声低低的痛呼一响起，便如一颗石子投入河中，打破河中的平静。原本灵魂和音乐水乳交融的意境瞬间被打破，林君玄十指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啊呜！”低低的叫声从身后传来，是小雪狐的声音。林君玄放下古琴，转过身来，只见小雪狐全身颤抖着，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林君玄赶紧走过去，蹲下身：“怎么了？”古柏下，薇薇也注意到了山上的情景，神色一紧，薇薇身形一跃，化为一条蓝色光影飞掠上前，落在雪狐身边，关心道：“师弟，小雪狐怎么了？”

    “嗯，”小雪狐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突然，一阵黑色的气息她的皮毛下喷薄而出，那黑烟凝而不散，眨眼间化为一团黑云将它的身体包裹起来。

    看到这团黑云，林君玄心中若有所思：“这怕是它产生了什么变异。”

    ‘嗤！’一溜血光从黑云中迸射而了，血光后，一条[***]的小尾巴伸了出来，刚刚露了一下脸，又缩了回去。

    “啊！它长尾巴了！”旁边，薇薇惊呼道。

    很快，那滚滚的黑云又退潮般没入了小雪狐体内，墓碑前，小雪狐长大了一些，皮毛也更光滑了，带着水银般的光泽。它蜷缩着身子，将尾巴埋在身下，低着头，不敢看两人。

    “嘻嘻，它在害羞，”薇薇轻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来：“你新长尾巴了，是吗？让我看下好不好。”

    小雪狐身子一扭，又用头对着薇薇，依旧把尾巴藏在身下，不过，在它移动的时侯，林君玄分明看到在两根雪白狐尾中间，另一根短小许多的尾巴闪了一下，又埋到了身子底下。

    林君玄心中若有所悟，看来小雪狐是真的长出了第三根尾巴了。它进化了。这三年，林君玄修练‘星辰接气诀’的时侯，小雪狐都会待在旁边，跟着吸纳林君玄体外的星辰之力。林君玄修练‘星辰接气诀’时，气象何其壮观，小雪狐在旁边吸纳十天，便足以抵上它过去在野外吸纳十年的天地元气量。吸收了这么久的灵气，小雪狐依然没有产生变化，林君玄早就感到奇怪了。

    “应该是刚刚我弹奏《八佾》的原因，《八佾》能洗净灵魂中的杂质，帮助灵魂壮大。雪狐听了这阵古乐，灵魂纯净了许多，吸纳三年的天地元气便产生了变化，助它长出了第三根尾巴！”对于狐族，林君玄也大约知道一点，它们是以生长出来的狐尾数目来区分级别的，狐尾数目越多，进化的越完全。狐族五尾能化形，七尾能进入‘龙虎期’，九尾就已经是‘天人境界’了，被称之为‘九尾天狐’！

    “好了，它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它了，”林君玄淡然一笑，望着薇薇道：“薇薇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呢？”

    “晚上的时侯，我去找爹爹，路过你的房间，就顺便看看你了。没想到你房间里空空的，桌上还放着晚饭，动都没动，我想来想去，你即然不在房里，那只可能是在枭山了，”薇薇笑道，松下臂弯中的竹篮：“我知道你没吃饭，所以就特地做了些菜，送给你吃。谁知道刚刚听你弹古琴，一时都忘了。这会儿，饭菜都凉了。”

    “薇薇姐，谢谢，”林君玄接过竹篮道。

    “谢什么呢！谁叫你是我弟弟呢？！——等等，饭菜都凉了。别吃了，我带回山下热一遍，再给你送来吧。”薇薇说着便要将饭篮拿回。

    “不用了，我们修道人还在乎什么冷的、热的，正好它也没吃，”林君玄看了眼墓碑前的小雪狐，笑道：“过来吧，我们一起吃。”

    看林君玄又把竹篮抢过去，薇薇也就没再坚持：“不过，话说回来。小弟，你那古琴弹的真厉害，开始的时侯，我听你弹还很生涩，刚刚还想笑话你一下。没想到一会儿，你就弹得这么好，连我听得都不禁入神了。对了，那是什么乐子啊？听着感觉好舒服。”

    “那叫《八佾》，圣贤之乐，”林君玄答道，回过头，对着小雪狐招了招手：“别害羞了，长尾巴是好事，不用害怕的。”从盒子里取出一份食物，林君玄放到了身边。

    墓碑前，小雪狐虽然还是有些忸怩，但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