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没有气象卫星的古代,老渔民也能根据经验判断出天气的走向,尤其能从蛛丝马迹中预判出未来是否会有台风,现在不是台风肆虐的季节,却突然出现强热带气旋,直接后果就是在海上候命的舰队会尽数丧身鱼腹,刘彦直来不及多想,以最快速度向南飞行,想在台风前通知大家进港避风。
刘彦直以前看电视的时候,经常看到天气预报里面说第几号台风什么的,然后屏幕上会有一个巨大白色的逆时针旋转的云团,眼前的台风正和电视里的差不多,只不过真实的台风远比卫星图像恐怖,尤其是像刘彦直这样身临其中,深深的感到大自然的强大和不可抗拒。
风暴已经来临,海面上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雷电的强度和密度远远超过陆地上所见过的雷雨天气,倒是和五亿年前的寒武纪有些相似之处,只是那时候刘彦直是以鲲鹏形式存在的,硕大无朋的躯体足够抵抗雷电轰击,而他自身的躯体是经受不住高达十亿伏特电压冲击的。
刘彦直在雷电中闪转腾挪,越来越感到吃力,密集的雷电如影随形,密不透风,无数道闪电在身边劈过,闪电通道中温度骤然升高导致空气剧烈膨胀产生冲击波,炸的他如同漩涡激流中的一叶小舟,丝毫无法掌控飞行,只能任由狂风将自己卷的忽上忽下,盘旋下落,一路穿过云层,快要落到海面上的时候才勉力止住下落。
远处是模糊的海岸线轮廓,这儿是高雄沿海。
海浪滔天,山一样高的黑色的巨浪上下翻滚,一拨一拨的冲击着陆地,码头上本应整齐停靠的几百艘战舰已经完全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一部分已经沉没了,还有很多已经散了架,跟着海浪起起落落,另一部分被冲上了陆地,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海滩上。相对于船只,人渺小得多,就像被大水冲垮了窝的蚂蚁,只剩下一个黑点一个黑点,零零散散的东一堆,西一簇,不知道是死是活。而天地间只有风声雨声海浪声。
刘彦直冒着暴雨向高雄飞去,从空中俯瞰下去,船只和建筑就好像小孩子摆好一堆玩具然后又一把推散打翻,而人有的随船只殉葬了,有的落海在水中沉浮,有的倒在海滩或建筑间一动不动。
忽然一道长达十五公里的闪电劈下来,正中刘彦直躯体,他立刻失去知觉,如同秤砣般坠入海中。
……
与此同时,身在暴风眼中的姬宇乾等人也被这一幕震慑的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低垂着兵器,茫然看着四面黑色中夹杂着闪电的诡异天空,耳畔是连绵不绝的炸雷,老天爷发威了,人类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渺小,大元帝国费尽财力建造的舰队顷刻间灰飞烟灭,只剩下登陆高雄的这些人马。
台风向大陆方向呼啸而去,台风眼随时东移,刚才还风和日丽的高雄立刻陷入狂风骤雨中,大风将树木连根拔起,在户外的人们被风卷上空中,大雨如注,面对面都看不见人。
天气恶劣如此,范文虎和姬宇乾之间的争斗只得暂时停止,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刚才还在殊死厮杀的双方士兵都涌进了最近的建筑物,背靠着背,肩挨着肩,祈祷这间房屋盖的结实些,千万别被大风吹垮了。
高雄府是一座临时搭建的城市,红砖加贝壳烧制的水泥砌成的简易房屋能遮风挡雨,却无法抵御超级强台风,无数屋顶的瓦片被风掀起,山上的洪水冲了下来,高雄尽成泽国,一时间淹死之人不计其数。
整座城市之中,最坚固也是地势最高的建筑物就是大宋皇朝行宫,洪水淹不到这里,但行宫中的地窖就没这么幸运了,杨太后和一群太监宫女就被关在这里,狂风暴雨之下,没人想得到他们,积水顺着台阶进入地牢,水位越来越高,渐渐没到了人的膝盖。
犯人们惊慌失措,有人拍打着栏杆呼叫看守救命,可是风雨声太大,近在咫尺都听不到,看守们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这些人,宫女们开始哭泣,唯有杨太后表情淡然,甚至浮起一丝微笑。
这地窖是党爱国为杨太后修建的,专门储藏冰块和新鲜水果,流求地处亚热带,冬天也不会结冰,但党郎就有本事在炎炎夏日制造出冰块来,杨太后不懂得化学原理,只知道她的党郎是谪仙下凡,无所不能。
“党郎,来世再见……”杨太后视死如归,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畏惧,她唯一遗憾的是,肚里的孩子见不到父亲了。
水没到胸口了,还在快速涌入,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张大嘴巴尽力呼吸着剩下的空气,忽然,地窖的铁门打开了,外面的水位很高,瞬间流量暴增,眨眼间地牢就灌满了水。
杨太后被淹没了,模糊只觉得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在水中畅游着……似乎遇到了党郎,温热的嘴唇,甜蜜的爱情……猛然之间她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躺在干燥的室内,一张熟悉的面孔正焦躁的望过来,不是党爱国还能是谁。
“党郎!”杨太后欲语泪先流,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在阴曹地府和党爱国相会,但是外面依然是狂风暴雨,室内还有被杀死的元兵,党郎身披**的蓑衣,要配火铳和弯刀,此前发生过多少殊死搏斗可想而知。
“嘘。”党爱国将食指竖在嘴上示意噤声,他是冒着生命危险抵达这里的,没有死在路上全在于对城市布局的掌握,高雄府的建设蓝图完全出自他的手笔,他知道城市的地势高低,就能判断出水流走向,总之他凭借着丰富的科学知识,利用各种工具来到行宫,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救出了爱人,又经过一番人工呼吸才把杨太后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人是救出来了,但如何逃出生天却成了问题,党爱国单枪匹马哪里都敢闯,带着一个孕妇寸步难行,所幸没人来找他们的麻烦,所有人都在竭力抗争着大自然的淫威。
台风持续了一天一夜,高雄府几乎被夷为平地,三十万大宋遗民战死数万,死于灾难的二十万,只有万余人存活,而十万元军也折损的七七八八,风雨停息之后,洪水依然存在,积水深达腰部。
姬宇乾没死,范文虎也没死,十万江南军覆灭,两人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唯有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才能老老实实背负起丧师辱国的死罪,所以他们一等到雨停就开始互相攻杀,火药都淋湿不能用了,弓弦也受潮威力大减,双方用刀枪剑戟你来我往,杀的不亦乐乎。
党爱国趁乱带着杨太后逃命,路途上又遇到一些大宋遗民,其中包括文天祥和张世杰的家眷,大伙儿乘坐着用家具和树木拼凑的简易舢板划向海边,可是到了海边却发现无船可用,所有的船只都被台风摧毁,千斤重的大炮都吹到了陆地上,正当他们望洋兴叹之际,一片帆影出现在天际。
是党还山指挥的麻逸舰队赶来了,党爱国带领大家刚登上甲板,杨太后就支撑不住了,孩子要提前出世,于是一帮妇人帮着接生,半个时辰后,一个女婴刮刮坠地。
党爱国喜极而泣,他当爹了。
至于这孩子名义上的祖父,科学意义上另一个父亲党还山却没那么开心,刘彦直失踪了,现在拿主意的人是他,是趁乱攻取流求,还是坐山观虎斗,得他拍板定夺。
“撤军。”党还山终于做出决断,高雄已毁,即便拿下这块地方也没用了,大灾之后必有瘟疫,还不如回去全力经营麻逸。
舰队向南进发,党爱国问大家:“你们怎么躲过台风的?”
“我们也不知道,舰队所在海域大约三四个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一直风平浪静。”刘汉东说道,“一千米外就是几十米高的大浪,这些浪头都绕着我们走。”
“这台风来的蹊跷。”党爱国暗道,“彦直呢?”
“他去支援你,到现在没有下落。”
“他不会有事的。”党爱国并不担心刘彦直的安危,这家伙可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追鳖,区区台风上不到他。
船舱里,杨太后慈爱的看着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她之前为宋度宗生过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死在战乱中,这是第三个女儿,也是真正的爱情结晶,她和党郎的孩子。
党爱国走了进来,看看熟睡的婴儿,问道:“太后,是个公主。”
杨太后脸色一怔:“党郎,她不是公主,我也不是太后,她是你的女儿,我是杨婉怡,不是杨太后,太后已经死了。”
党爱国正色道:“不,您还是大宋朝的太后,这孩子是大宋朝的公主,将来公主会登上皇位,成为大宋的女皇,微臣会竭力辅佐女皇治理国家,恢复汉家河山。”
以杨太后的智慧不难理解党爱国的意图,党郎需要借助赵宋皇族的威望来收拢民心,在海外建立大宋行朝,这是男人们的雄心和抱负,自己一介女流,除了无条件支持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哀家累了,党卿家跪安吧。”杨太后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