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第二天，天气晴好，空气清新，最重要的是难得没有雾霾。

    这让街上的行人心情大好。

    吴元心情格外的好，因为他昨天晚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竟然有意接手他的小出版社。

    说起这个出版社，满满的都是泪。

    无数个夜晚都在后悔，捶胸顿足自己的年少无知。

    创业六年，整整赔了六年，将自己辛辛苦苦，上了几年班的工资全都赔了进去。

    一事无成不说，还将老婆孩子也赔掉了。

    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倒是清闲了，每天吃住都在这小小的出版社，手底下二十几个人，天天看老板的眼神都不对劲儿。

    去年六月挂牌起售，刚开始还有人被华丽的词汇骗来看看，到后来直接就无人问津了。

    中介换了好几家，都快成行业之中的大难题了，没有人敢轻易接手。

    吴元是有苦说不出，他全副身家都堵在了这个出版社上，要是直接关门，恐怕就要睡大街了。

    如今虽然还在赔钱，可毕竟算是有资产，银行那边每年多多少少还能贷出点儿钱来，勉强将生活维持下去。

    他现在就像是火海上的温水煮蛤蟆，不跳是死，跳了也是死。

    只能这么硬撑着。

    哪知道喜讯从天而降，竟然会有人打电话来，露出几分收购的意思。

    吴元顿时喜出望外，今天早上天没亮，就开始起来收拾自己，将多年不用的化妆品，弄出来挨个抹了一遍，整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光。

    不带如此，他还将出版社二十几个人都拉了出来，早早等在大门口，准备给久违的客户留下一个好印象。

    十点刚出头，两辆黑色的奥迪缓缓停在了小出版社门口，两辆车上飞快下来了六个西装革履的大汉，随后一个大汉绕到后面那辆车后门，轻轻拉开车门。

    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年轻人走了下来，他似乎在打电话，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你确定是正品？怎么四万多的衣服穿着这么不舒服。……还是找手艺好的裁缝做吧，牌子货穿不习惯！”

    吴元心中狂跳，暗道：大款了，这是个活大款，四万块钱的衣服都穿不惯，这是要上天呀！

    而他身后的员工们，注意力全都在六个保镖身上。

    他们互相窃窃私语。

    “这是保镖吧？第一次见！”

    “我也是，我也是，原来现实真的有这样的二代啊。”

    “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咱们打破出版社要起飞了，我是第一批元老？”

    怀着各样的心思，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年轻人走了过来，六个大汉自动在后面站成一排，整齐的动作，给人以压迫感。

    吴元心里咕噜着，该不会是军队的人吧？

    他脸上带着笑容，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手，热情洋溢的道：“齐先生，您是齐先生吧！鄙人吴元，正是龙鹰出版社的社长。欢迎您莅临考察！”

    齐山嘴角抽搐，腹诽道：怎么起了这么个破名儿？

    “吴老板，打扰了！”

    “哪里的话！”吴元指着身后六人，小心地问道：“不知道，这几位先生是？”

    “哦，这是我的律师、私人会计、商务顾问、技术分析师。”齐山一次只能四个人，每指到一人，那人立刻上前与吴元握手。

    剩下两个齐山没介绍，吴元心领神会，没说的，私人保镖！

    员工们暗暗咋舌，乖乖，这是按照标准的公司收购谈判配置的人员吧，真是专业。

    这位齐先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这么厉害。

    吴元却非常的高兴，因为对方越重视，说明收购的意图越大。

    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个好事嘛。

    “众位里面请，我们会议室谈！小情，快点带路！”吴元伸手相请。

    一个小姑娘答应了一声，走在前面引路。

    齐山带着众人跟在后面。

    他们进了房间，员工瞬间就把吴元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老板，这回看样子能成啊。”

    “老板，之前你可是保证啊，新老板必须接受救援工，这一点你要贯彻到底呀！”

    “老板，要是生意谈成，你可得发红包！”

    有高兴的，有忧愁的，又满脸笑嘻嘻不在乎的，不过二十几人的小群体，演绎着不同人的性情。

    吴元软硬兼施，将他们安抚了下，然后都打包回去干活，自己则扭头钻入了会议室。

    说起来，他这个小出版社，占地面积还是不小的。

    可惜整体来说，就是一个农村大院儿，一道铁栏门，里面是三间大平房。

    一间是工作间，一间作为杂物和社长办公室，另一间砍了一半做会议室，剩下一般封了起来，作为公司最重要的财务室。

    表面上来看，比老美车库里面开的公司，也好不到哪儿去。

    会议室内，双方对面而坐。

    一边整整齐齐的七个人，另一边只有两个，除了吴元自己外，还硬拉了带路的小姑娘。

    不过她表情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看样子她是指望不上了。

    “那个齐先生，您这……”

    第一次遇到这么整齐的谈判队伍，吴元心里也有些打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齐山淡淡的道：“吴老板，我的诚意你看到了，绝对不是糊弄你！我是真心的想成这次收购。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给一个有诚意的价格。

    而且不瞒您说，我的时间比较紧，在你这里最多能呆十五分钟。所以如果真的谈不拢，请直接了断地表示拒绝。这样对我们都省事儿，不是么？”

    齐山给了吴老板一个微笑，随即看向那个姑娘，说道：“小情对么，带我四处逛逛吧，我想具体了解一下，你们公司的情况！”

    说着就走了过去，也不给那姑娘拒绝的机会，抓住她的手就拉了出去。

    随着会议室的门缓缓关闭，谈判代表队的第一个人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道：“吴老板，我们这里收集了龙鹰出版社开创六年以来的财务收支以及盈利情况，你可以看一下是否正确！”

    没等他说话，第二个人也站了起来，同样推过去一份文件，道：“这里龙鹰出版社的税务报表和历年缴税情况，请看一下是否属实？”

    然后是第三个人。

    “这里是出版社在十二个银行，一共三十七份贷款协议，以及您个人的财务状况，其中有三份属于模糊条款，处于争议地带，请您作出解释。”

    第四个人。

    “这是出版社近两年的营销方向和出版内容归纳，其中有二十三篇文章，已经处于网络信息管理违法范围。以及两份民事纠纷档案，都是因为稿费欠费所致，其中一份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请看一下。”

    “……”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吴元呆若木鸡。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竟然完全无法实现。什么讨价还价，根本就不存在，专业选手上来一顿乱拳，直接先给你打蒙了。

    不用说话，就先把你的底气给打没了。

    这样一来，怎么可能会要的上价？

    看着对面是个面无表情的脸，吴元突然有些想哭。

    ---

    跟着小情在小小的出版社里面转了一圈，各处大体的看了一下。

    总的来说，程明还是比较满意的。

    吴元虽然把这里经营成了一坨屎，年年赔钱，月月放血，可是基本框架确实很完好的，

    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形容，绝对形象。

    虽然不过二十几个员工，可是框架齐全。

    编辑部、审核部、印刷部、运输班，营销班、后勤组一应聚全。

    公司名下甚至还有一辆五菱宏光。

    挂着大大的京城牌子，特别显眼。

    简单的问了一下，员工住得都不远。

    最远的也不过，坐一个小时地铁。

    吴元也算是个精明人，直接将公司开在五环以外，都快临近郊区了。

    这地方聚集着大量北漂人员，什么人才都有。

    这帮人为了影视梦或者是音乐梦，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干。

    想出版社这样的文字工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理想的了。

    看小情说起音乐眼睛放光的样子，齐山忍不住问道：

    “你很喜欢音乐吗？”

    “嗯嗯！”她使劲点头，指着自己道：“北漂两年了，虽然没什么成就，可是我能养活自己！”

    听她那意思啊，只要饿不着就一直坚定地漂在京城。

    “乐队还是自己一个人？”

    “自己！”小情道：“以前几个姐妹都离开了，现在就剩我自己。不过还好啦，我有正经的工作啊。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抱着吉他去地铁站，那也是一个舞台啊。”

    说到唱歌的时候，她笑得很开心。

    “有自己的作品么？”齐山问道。

    “还没写出来呢！”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都写出来啊，唱给我听听！”

    齐山没有说透，小情却听明白了，露出两排小白牙使劲点头。

    这时，吴元神情恍惚地走了出来，整个人似乎是在飘，脸色煞白，表情僵硬，双眼发直。

    他走到齐山的身前，伸出发抖的手，与齐山握了握，沙哑道：“齐先生，合作愉快！”

    说完飘飘忽忽的走了。

    齐山微微发愣，抚着蓝牙耳机问道：“什么价位？怎么把他弄成这样？”

    “八十万。”

    齐山看着吴元的背影，无限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