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师兄问起静熙圣女的时候,宗堂内也谈论着近似的话题。
“你能……”
“我能……”
当其他人都离开以后,宗堂留下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了。
小师姐不好意思的说道:“您有事先说吧。”
邢族族长笑着摇了摇头:“不,远来是客,孩子你有事先问吧。”
“您怎么知道我有事要问?”
“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邢族族长声音低沉,叹息着说道,“而且我能猜到孩子你想要问些什么。”
“是吗,您都已经看出来了……”
小师姐却不知道,她的彷徨犹豫之色已经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一如她的心情一般。
此时此刻的小师姐,一点都不想平时飒爽干脆的她。
小师姐要问的,自然是有关她母亲的消息。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小师姐心中早已知晓了答案,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个确定的消息。
可话到嘴边,她却又忐忑着不敢开口了。
就像她之前远远眺望着邢族部族时,分明想要过去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又不忍。
不忍是因为,仿佛只要自己不去执着于问题的水落石出,母亲就还活着、好好的活在自己心中一般。
只是,自欺欺人只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啊……
小师姐凄然一笑,神情变得坚定起来:“是的,还请族长您告诉我母亲她的消息。”
邢族族长低声叹息道:“能够看到你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想必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族长虽然没有直说,但他的话语无疑是给出了确定无疑的答案。
小师姐只觉身子一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流出泪来。
即便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个答案,但当它来临的那一刻,小师姐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若从极度理性的角度来考虑,小师姐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娘亲”这个词汇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概念性的称呼而已,不可能有什么太过深厚的感情。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除了理性之外,感性的情绪从来不曾离开过。
小师姐当然是有理由伤心的。
娘亲这个角色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过,而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小师姐只觉得自己的生命被分割成了两半,而其中的一半已经永远的空置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其填补回来了。
邢族族长体谅的等待着,等待着小师姐的抽泣声渐渐平息下去,这才轻声感叹道:“孩子,虽然你的娘亲可能从未照料抚养过你,也没能亲眼见证你的长大,但你要相信,作为你的娘亲,她对你的爱,不比天下任何一位母亲要少。”
“我知道,我知道的……”
小师姐擦干了眼泪,恳求着说道:“族长,你能给我讲讲娘亲吗,讲讲当年她的故事。”
“当然可以,我的孩子。”邢族族长看着小师姐,怜惜的说道。
族长告诉小师姐,因为有些事情发生时他也没有亲眼看到过,所以讲述中可能免不了有些猜测和推断之词,但关于其娘亲大体的经历应该还是不会错的。
“即便还未觉醒成为圣女的时候,静熙她就已经是她那一辈中最特别的姑娘了……”
“我们邢族虽然已经从九州外迁千余年了,但那时便有的某些习俗一直流传到了今日,其中便包括了婚姻嫁娶的习俗。”
“邢族人的婚姻之事,从小便由父母之命定下,而举族迁往蛮荒之后,这条规矩不仅没有任何改变反而愈加根深蒂固了。”
“毕竟在这贫瘠的蛮荒之地,生存下去是摆在每一个邢族人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族里的年轻人实在没有谈情说爱的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嫁娶之事对于邢族人来说,只是一种让种族繁衍下去的手段罢了。”
“千百年来,我们邢族人对这个规定早已习以为常,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曾想要去做出改变。”
“直到你娘亲的出现,事情开始变得不同了。”
“你娘亲从小便跟族里其他的女孩子有些不同……”
族长脸上带着笑容,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之中。
“你的表哥小时候有一个外号叫做皮猴,但我却觉得,这个外号用在小时候的静熙身上更加合适。”
“虽然名字中有个静字,但她了一点都不文静。”
“还没多大一点的时候,她就跟着族里的男孩子们摸爬滚打,相比起其他女孩子帮着大人缝衣做饭,静熙她更愿意跟着男孩子们一起上山砍柴布陷阱打猎。”
“静熙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可以安守本分的带着部族之中,她就像一只精力充沛关不住的小鸟,永远对外面广袤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在她很小的时候,静熙就被她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带着跋涉千里去参加百族祭典,再稍大一些的时候,她更是关内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然而就像族中所有的孩子一样,你的在娘亲一出生时,便已经定下了婚约。”
“你的外公和他族中的一位朋友有过约定,要让你的娘亲嫁给他好友的儿子,那好友的儿子便是你今日见过了的青叶长老。”
这时邢族族长笑着插了一句:“不要误会,青叶长老今日表现出来的敌意不是针对你的,而是针对你的那位父亲,我估计他们俩的仇恨啊,这辈子是解不开了。”
“其实针对我也没关系的,”小师姐嘟囔道,“毕竟要真是他娶了我娘亲,那也没今日的我了。”
“呵呵,也是。”
族长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渐渐的,你的娘亲长到了十六岁,对于邢族的女子来说,十六岁是成年的日子,这也意味着她们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毕竟早日成亲,早日诞下后代,这对于部族的延续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一件事。”
“然而就在成年礼后的例行检测上,你的娘亲被查出来了,具备成为圣女的天赋。”
“然而我邢族的圣女不禁婚娶,相反得知这个消息后,青叶表现得更加热情了,毕竟能娶到族中圣女这也是一件不小的荣耀之事。”
“成为圣女后需要接受一些必要的训练,所以静熙希望婚约能推迟一些时间,对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当时的族长和青叶的父亲都同意了她的要求。”
“然而拖延也只能拖得一时,永远不可能取消,那时候,亲近她的朋友们都能看出来静熙的郁郁寡欢,静熙也明白,一旦成婚后,她也只能是像族中的女子一样,生活在男人们保护的羽翼之下,永远在这小小的山谷中过完一生。”
“她虽然不甘,但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族里千百年延续下来的规矩不可能因她一人而改变。”
“请恕我直言,”小师姐疑惑的开口问道,“族长您怎么对我娘亲的心思了解得如此清楚。”
“因为我和你娘亲是朋友,关系很好,而且……呵,”族长失笑一声,坦然说道,“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当年也是族里对你娘亲心生倾慕、对青叶羡慕嫉妒的少年中的一个啊!”
“毕竟你的娘亲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的与众不同……”
“啊……”小师姐轻呼一声,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不过看到族长一脸坦然的模样,小师姐倒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惊小怪了。
“事情的变化来自于此后的一次外出狩猎。”邢族族长继续说道。
“那次狩猎是我提议让你娘亲也参加的,”邢族族长苦笑着说道,“也是希望能让她趁机放松下心情。”
“因为带着别的目的,所以那一次狩猎,我们的队伍走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远,然而不幸的是,我们碰上了修真联盟臭名昭著的狩猎队。”
族长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虽然同样是狩猎,然而我们猎的是兽,那他们猎的是人。”
“我们邢族人的首级,在那些人族修士的眼中,只是一份份联盟的奖赏罢了。”
“我们不是联盟狩猎小队的对手,毕竟他们是一次次生死搏杀中活下来的幸存者,我们的经验远远比不过他们。”
“族人一个个死去,被割下了头颅,然而我们却毫无办法。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你的师父,出现了。”
“说实话,直到今日我也不明白你的师父为何会选择救下我们,但不管怎样,我幸运的活下了来,当时一同被救的,还有你的娘亲。”
对于当日温暖出手的原因,邢族族长不理解也正常,其实温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或许换一个时间地点,即便再看到联盟修士虐杀百族人,温掌门也是大概率不会出手相助的。
只能说就是这么巧,刚好赶在那个时间节点上,事情发生了。
当时的温掌门正处于错失宗主之位、暗恋的师姐嫁给了亲近的师兄的双重打击之下,性格里的中二病发作,怀疑人生怀疑世界,正处于人生中最叛逆的时刻。
本来温掌门也只是去界外散散心,谁知道正好看到了狩猎队割人头的场景。
本来这也没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彼此错身而过也就罢了。
可偏偏不巧让温掌门看到了狩猎队猫捉老鼠一般戏耍着邢族人,玩着欲擒故纵把戏的那一幕。
看着联盟狩猎队脸上那猖狂得意的笑容,温掌门顿时就不乐意了。
嘿!凭什么我这么难过,你们却笑得那么开心?
想要立功寻赏是吗?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温掌门的执拗性子上来,顿时决定出手救人了。
至于人族与百族余孽之别,温掌门性子上来了,哪还会管那么多:救几个异族人又怎么了?千金难买爷乐意!
邢族族长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性命不过是温掌门一时赌气救下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温掌门当成了救命恩人。
或许换做今日的邢族族长还会考虑一下,对方救下自己是不是潜藏着什么更大的阴谋,但当时还算心思单纯的邢族族长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死里逃生的邢族族长热情邀请温掌门去部族里做客,而当时温掌门考虑到反正自己也无处可去,便无可不可的答应了下来。
“然而没想到,我还是引狼入室了……”邢族族长苦笑着说道。
看着小师姐诧异的眼神,邢族族长点头道:“你没猜错,我这狼说的就是你父亲,只不过他叼走的不是绵羊,而是你娘亲的芳心。”
在当年的邢族族长看来,温暖与他认知中的人族修士完全不同。
在温暖眼中,看不到由于种族不同带来的偏见和仇恨,反而他还兴致勃勃的像一名普通的邢族人那般,劳作、训练、狩猎,在部族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静熙圣女的眼中,这个救过她性命,突然闯入她生活的人族修士,身上绽放着与族中其他的男子完全不同的光芒。
高深的修为、强大的实力,出身于顶级宗门培养出来的气质和修养,外加走遍九州大地带来的阅历和积淀,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温掌门身上那致命的吸引力。
静熙圣女时常缠着温掌门让他讲述九州内的风土人情、游历见闻,温掌门乐得有一个倾诉的对象,于是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静熙圣女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沦陷了自己的芳心。
相聚再久,也有别离之时。
终于有一天,温掌门提出了告辞。
然而就在那时,芳心暗许的静熙圣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跟着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去亲眼看一看向往已久的九州世界。
邢族族长怅惘道:“谁也没有想到你的娘亲走得那么坚决,甚至没有跟我们任何一个人告别,等我们发现她离开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所以我娘亲跟着父亲去了九州?”
小师姐语调艰难的问道:“那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我娘亲又是怎么……去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