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老头话音刚落，老人就皱了皱眉，感受到老人气息变化，这名密谍司新任司承心中一震，险些道心失守。

    片刻后，老人眉头舒展开来，摆摆手，“既然将密谍司交给了你，这些小事，你自己处理便是。”

    老人停顿片刻，又问道，“你觉得辛哲如何？”

    独臂老头微微一怔，没想到老祖宗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回答道，“辛哲破解了镇北将军府命案，查出穆萨也有他很大的功劳，这小子杀伐果决，脑袋够用，本事也不错。”

    “还有呢？”老人问道。

    独臂老头迟疑片刻，说道：“他其余地方都好，就是贪财。”

    不管是镇北将军府命案，还是披上人皮去做密谍，他都收了一千两银子，这种人为了钱，可以连命都豁出去，实在是有些可怕。

    老人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笑了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那小子狡诈的很，可不像什么君子，”独臂老头道，“听屠夫说，那小子有个小本子，随身携带，上面写着得罪他的人，比如那个养蛊人，比如蛇女黑腹罗，还有那个铁匠。”

    养蛊人死了，蛇女死了，只有铁匠还活着，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独臂老头感叹道，“这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啊。”

    老人笑容不减，“你将他带过来我看看。”

    独臂老头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着问道，“老祖宗，您真对那小子有兴趣？”

    老人笑道，“就是想看看。”

    独臂老头心中震撼，要知道，老祖宗百年来不理朝政、不问世事，哪怕数年前颉利可汗带着突厥大军杀到长安城外，大唐势如危卵，老祖宗也只在床上睡大觉，天子登门，请求退敌之法，却被辇了出去。

    而现在，老祖宗居然想见一个小小不良人。

    身为密谍司司承的独臂老头压下心中震撼，躬身退出小院。

    没多久，辛哲被独臂老头带到朱雀门前，小黄门迎了上来，脸色有些为难，“司承大人，这位小兄弟是？”

    辛哲一惊，他只知道这独臂老头是密谍司的一个上官，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密谍司的一把手。

    独臂老头有些不耐烦，“你让我们进去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这不合规矩啊。”小黄门脸都黑了，上面没有通传，对方也不是官身，按律是不允许进入宫城的。

    他上下打量辛哲，瞥见他腰间挂着的不良人腰牌，心中更是难堪，一个身份低微的不良人，怎么可以进宫呢？

    独臂老头冷冷道，“老祖宗要见他。”

    “不行的啊，没有天子通传，又没有三省六部的文书……”

    小黄门还在唠叨，另一个黄门郎立刻上前，一脚将他踢开，哆嗦着道：“司承大人，这位小兄弟，里面请。”

    两人进了朱雀门，黄门郎冷冷盯着小黄门道：“老祖宗要见的人你也敢拦，真是找死。”

    小黄门茫然道，“老祖宗……那是谁？”

    黄门郎冷声下令，“拔掉官衣，拖出去重打五十棍。”

    黄门郎转身瞥一眼太常寺方向，接着疾步往太极宫跑去，没多久，他来到承天门外，对一名黄门郎附耳说了几句，那黄门郎大惊，立刻转身跑进太极宫，来到太极殿里。

    御书房中，坐着一名身穿明黄衣衫的中年男子，正捧着一封奏章在读。

    黄门郎小心翼翼上前，跪下道：“陛下，奴才有事要奏。”

    中年男子抬起头，微微有些不悦，“说。”

    黄门郎道，“一刻钟前，密谍司司承大人带着一个不良人去了太常寺。”

    大唐天子咦了一声，“可有说什么？”

    小黄门道：“司承大人说，是老祖宗想见那个不良人。”

    沉默许久之后，大唐天子双眼微眯，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从来不问世事的老师，居然要收弟子了么？”

    太常寺小院。

    辛哲被独臂老头带到这里，这老家伙一直不说话，刚进院子，就丢下他离开。

    辛哲一路心中揣测，那个老祖宗是谁？为什么要见自己？

    他来到院中，就见一个须发银白的老头正蹲在地上，看着一堆蚂蚁打架。

    辛哲走上前去，蹲在老人旁边，看着扭打成一团的蚂蚁，一老一少就这样蹲着，一言不发。

    这些蚂蚁一些是黑色，一些是褐色，中间是一只蟋蟀的尸体，没多久，黑色蚂蚁战胜了褐色蚂蚁，将蟋蟀的尸体拖走，又将褐色蚂蚁的尸体搬走，要拖回蚁穴当做食物。

    老人说道，“每一个蚁穴都是一个王国，”他指着满地的蚂蚁尸体，“这些都是蚂蚁王国的战士，他们算不算是为国征战的英烈？”

    辛哲道，“如果蚂蚁也有英烈这个概念，这些为了争夺食物而死去的蚂蚁，自然算得上英烈，不过它们的英烈，会成为自己同袍的食物。”

    “很可悲吗？”老人问道。

    辛哲摇摇头，“为了种族的繁衍生息，个体的存亡算不得大事。”

    老人转身看着他，问道，“所以将来有一天，若是大唐需要你赴死，你就会如同这些蚂蚁一样战死？”

    辛哲摇摇头，“人和蚂蚁不同，人是有自我意识的。我不怀疑这个世界有大公无私之人，但我还没有那个觉悟。老先生若是在考验我对大唐的忠诚度，大可不必，哪怕我现在说的天花乱坠，将来真到了要为大唐赴汤蹈火时，该当逃兵的时候我还是会逃。”

    老人微微一笑，“我活了很久，见过很多人，慷慨激昂的有，大义凛然的有，贪生怕死的也不少，但你是唯一一个把贪生怕死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辛哲嘿嘿一笑，“好死不如赖活嘛。”

    老人道，“那你为什么会为了一千两银子去就将命豁出去？”

    辛哲笑了笑，“那些人可杀不了我，而且我最近比较缺钱，长安居大不易，我这种没背景没靠山的外来户，要想在长安安身立命，只能富贵险中求了。”

    “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老人说着站起身来，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面装着独臂老头带来的黑色粉末，“火药是炼丹师们弄出来的，你懂得改良之法，那你是否也懂得炼丹之术？”

    辛哲道，“略懂。”

    老人道，“佛法，妖术，战技，炼丹术，你会的可真不少。”

    辛哲谦虚道，“都是略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