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冬天的气温比江西要低,比杭州也要低,赵谦班长却甩下了军大衣。
和南方相比,中原地区靠北的这部分干燥很多。只要把领口扎紧,只要穿的稍微厚点,就能很好的抵御寒冷。在南方,寒气或者热气中混合着充足的湿气。湿气的热容可是比单纯的空气要大得多。也就是说,想湿气升温或者降温,比让空气升温或者降温要难很多。
脖子上围着军队发的围巾,赵谦班长就觉得自己能够抵挡零度的气温。他甩下军大衣也不是为了卖凉浆,穿着军大衣架设测量设备比较不顺手。
此时赵谦班长所在的部队已经越过黄河,抵达了边境地区。现在大元和大宋之间还有停战条约,战争便是要开打,也得到大宋324年。可距离敌人的国土这么近,大家还很小心。如果蒙古人攻击宋军,必然要遭到大宋的严惩,但是被攻击的宋军下场大概是不会很好。所以大家绷紧了精神,生怕自己因为疏忽而遭到不幸。
在望远镜里面,边境线另外一边的大元村落看上去与大宋的村落好像没什么不同。想想也能理解,这里在两年前还是同属大元的国家,要是再向前170年,这里都是大宋的领土。赵谦把望远镜在镜架上架好,仔细的扫视过警戒范围。能见到的只有冷落的村落,还有空无一人的野地。
一阵风吹来,赵谦感觉到了一些寒意。此时镜架架好,焦距调整完毕。赵谦就把大衣拿起来,拍掉灰尘,穿在了身上。
此时排长过来,对赵谦命道:“赵班长,你去砍点枯枝,生堆火。大家轮班的时候也好烤火。”
“会不会被蒙古人注意到?”赵谦问。
“所以你们才要仔细观察。”排长答道。
在野地里站了一阵时间,赵谦也觉得冷了起来。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是赵谦还是倾向于点堆火。赵谦就带了三名战士拎着柴刀去砍枯枝了。
十几分钟后,他们抱着几捆枯枝回来。因为运动,身上倒是又暖和了一些。等火堆生起,赵谦先正面接受者火堆的热辐射,等感觉烤的暖和了,他转过身,让后背感受着热辐射。这反复两次,整个人都感觉暖和许多。
赵谦心里面忍不住想,虽然从理论上讲,大家都要追求自己的最大安全,然而从现实层面,除非是要立刻爆发战斗。正常的情况下,大伙还是在追求更舒适的感受。
基于这个认知,赵谦发现自己有点能理解“饮鸩止渴”是个啥情况了。原本,赵谦其实不太能理解,为啥明知道喝了鸩酒会被毒死,还要喝。因为寒冷的时候烤火会感觉舒服,极为干渴的时候喝酒也会有舒服的感觉。人们往往追求的就是这点细微的舒适,或者说这点细微的舒适在比较严酷的环境下才更显得珍贵。
考虑完这个问题,赵谦觉得自己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贪吃、犯懒、淘气,逆反、赵谦从小就和赵嘉仁斗争斗勇,每次都没能在老爹面前得逞。
小时候赵谦经常委屈的质疑老爹为啥能知道赵谦在想什么,他老爹赵嘉仁就会说道:“因为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赵嘉仁想戏耍赵谦的时候,基本都能把赵谦耍的团团转。赵谦从这些惨痛的教训中总结出经验,用他老爹赵嘉仁的话来解释,哪怕是二十四小时都和猪住在一起,没吃过猪肉就是不知道猪肉啥味道。
在寒风里站了这么段时间,赵谦不就开始能理解‘饮鸩止渴’的原因了么。
同在黄河以北,郝仁万户也在通过生活有着新的感悟。大元并没有要和大宋开战的打算,更没有要突袭边界宋军的计划。大元此时是坚定的要避战。所以郝仁万户的感受与对外扩张无关。
大汗忽必烈下旨,要郝仁参加冬季府兵校阅与训练。之前万户为了建立府兵花费了极大精力,现在他倒是对此有些兴趣缺缺。首先就是因为郝仁对骑兵其实没多大兴趣,他这十年来从事的是水军和炮兵。骑兵非他所长。另外管校阅和训练的又是忽必烈大汗与伯颜大帅,有他们两人在,万户根本插不上嘴。
现在郝仁万户的感悟是,温柔乡是英雄冢。有个好老婆,郝仁就是想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面和老婆泡泡温泉,睡睡觉。带孩子走走,一起玩乐打闹。要是心情不好,就把娃拎出来训斥一番。凭本事生的娃,当然有资格收拾。
这样的生活方式,别说不像是四处抢掠的蒙古男儿,连正常的朝廷大臣也不像。
有了自我反思之后,郝仁还是收拾了全副武装,带着长子郝康告别了妻子儿女,前往冬季府兵的校阅与训练的营地。
到了营地,长子郝康就忍不住说道:“好臭!”
对自家娃的评价,郝仁也觉得挺无奈的。他这是生生在北方养出了一个江南娃。所以郝仁板着脸对儿子说道:“你再不许说这种话,听到了么?”
“为啥?”不到十岁的郝康问。
郝仁果断的答道:“因为别人听了会不高兴。而且你要是再说,我就不给你吃糖了。”
一听老爹进行了威胁,郝康立刻就闭上了嘴。这也是没办法的时候,郝仁下的决定,包惜弱是不会和郝仁对着干。郝康尝试了几次之后,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老爹。便只能选择听话。
和南方大宋上层那种自己教育好了才带出来不同,对蒙古人来讲,大场面下带着这种不到十岁的娃见见世面很常见。包括大汗忽必烈也带了他年幼的孙子们出来。
见礼之后,忽必烈笑道:“这段日子你倒是养胖了。”
郝仁这一路上也为自己的怠惰有自我反思,大汗都这么讲了,郝仁答道:“大汗说的是。”
忽必烈不是个矫情人,既然郝仁都这么讲,他也不去追究。于是大汗就和郝仁等几名重臣先把这次的检阅给聊了聊。此次集结来的有一万府兵骑兵,与唐初的府兵相同,这帮都是骑兵。
所有府兵因为有河北马场的配合,都是一人两马。忽必烈笑道:“没想到军马竟然能卖到这个价钱。”
伯颜是冷淡相对,右丞相阿合马则是满脸笑容。别的重臣附和两句。郝仁听了之后心里面想起他卖给宋国换铁农具的骏马,不以铁农具在宋国制造出来的花费来算,如果以铁农具在大元的销售价格来算,他郝仁大概是创造了蒙古马的销售高峰。
当然,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郝仁万户只是等着听其他人说话。忽必烈大汗也没有要在如何使用府兵的问题上询问郝仁的意见,他只有遇到府兵组建的问题不清楚的时候才问一下郝仁而已。
听着大汗的评价,心里面想着府兵制度的建设,郝仁的心情有些的沉重。原先他想建立府兵制度的目的是建立能够持续保持年轻的军队,甚至逐渐取代服役到扛不动枪骑不了马的探马赤军。
在宋国见到那帮上学的娃娃,郝仁万户发现宋国比蒙古做的更彻底,当兵从娃娃抓起。而且当兵与退役后找工作挂钩。在蒙古,想有个官府的差事,你得有出身。普通的百姓是永远没戏的。
在宋国,只要你学习过得去,当三年兵,退役之后朝廷就给安排出路。那些表现很好的当了军官,就可以到各个部门去工作。若是大元存在这种机会,那帮当兵的人必然玩命打仗,拼命立功。然而大元并没有这种机会,所以那些普通人的命运会因为当兵而改变,却不会发生如同大宋那样的变化。
所以大汗忽必烈对于能在燕地集结四万骑兵而感到满意,对于四万骑兵给大元马场带来的实际收益而高兴。郝仁万户就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以宋国的局面,他们在一百万人的杭州城就能征集起四万军队。而大元的整个河北最多也就是征集出四万像样的骑兵。大元可以自豪的说,我的府兵有马。大宋还能自豪的讲,我的军队有枪炮。
忽必烈万户讨论完之后,那些人就出去干活,忽必烈大汗则带着郝仁一起去校场。空气中混合着马匹与人类排泄物的味道,还有各种草料的味道。上万人和两万多匹马集结起来,这味道就实在是有些呛人。郝康那句‘好臭’虽然不合适,却也不是瞎话。
在高处看下去,就见参加校阅的部队分为二十个大阵,每个阵现在只是集结。这么大队人马,看着是真的够壮观。
这些天在温柔乡里面,郝仁虽然很放松,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只是放松与享受。他也大量阅读了东西。也想了很多。到了宋国之后,万户敏锐的感觉到,曾经比大元普通百姓更贫困的宋国百姓正在迅速富裕起来。
大元的府兵制需要大量富裕的人民做基础,宋国的制度也需要大量富裕的人民做基础。在这么一场竞争里面,郝仁感觉不到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