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都头却是比李知县这个读书人更懂得变通,见郑智直接说出小种相公诓了自己的愣头话语,心中打定这个郑智实在是一个愣头青,也符合朱都头对种家军的那种勇猛印象,勇猛之人,多数少智慧。
朱都头连忙接话道:“小种相公哪里能诓将军,实在是华阴县穷苦,此番未动刀兵也是大喜事,知县大人本想着未动刀兵便能少些粮秣耗费,便说了个五千贯。既然将军开口,那我等自当多备些,也是华阴县过于贫瘠,尽全县之力,也不一定能凑齐全五万贯,还请将军能通融通融。”
朱都头也是很会说话,漫天要价了,自然要坐地还钱,这坐地还钱的技巧也是高深。便说是尽力去凑,至于凑出多少,都是尽了华阴县的全力了。这话说出,朱都头也是想着郑智应该没有什么话语再说了,总不能让华阴县打欠条吧。
郑智心中一笑,想着,跟我玩这套。随后面色一变,竟然真装出愣头愣脑的模样道:“既有定妥,那便五万贯一分不能少,少了某哪里敢回去,回去了,小种相公必然怪罪与某,以为某贪墨了粮饷,定然捉到将台上砍了脑袋。”
华阴三人听郑智这么一说,更是头大,这郑智不管什么贫瘠不贫瘠的,反倒变成郑智有性命之忧了。
“将军放心,本县再写一份文书与小种相公说明情况,也能证明将军清白。”李知县连忙想出解决办法。
李知县与朱都头两人都是聪明人,思维与话语都是极有水平。两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郑智,反倒是郑智游刃有余。
“公文顶个屁用,到时候相公还以为是某与知县合谋贪墨了粮饷,不妥不妥,相公交代的事情,那便是要办妥当的,刀山火海也要妥妥当当,那日相公命某去拿折可求,某便是死也要去拿,今日差事办砸了,哪里还有脸回去。”郑智倒是极有演戏天赋。
道理讲多了反而吃亏,愣头愣脑认定一个死理自然让人没有办法。
李知县不知道郑智说的是什么,朱吴两个都头心中当然明了,一听这话,直感觉压力倍增。
“将军先用饭,容我等去凑凑,看到底能凑个多少。”朱都头无奈说道。也是先缓一缓,等自己与知县再商量定夺一下。
郑智内心早已经笑开了花,一番演戏,还真有些乐趣,与人斗其乐无穷,这话实在不假。
拱手一下,郑智带着几人回身就出了县衙。酒宴都不吃,只留三人在堂内商量。
“哥哥,正是这两个都头破了我家的庄子。”史进这话忍了多时,一出县衙大门,便说了出来。
“哼哼。。。破了大郎庄子,先让他们拿钱来补。”郑智回道。
这个时代的衙门,哪里有什么公款,交了该上缴的,剩下的都是主官的私人资产,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就是这个道理,要凑五万贯出来,自然这几人都要自己拿钱出来凑。即便是修桥铺路,也要从该缴纳的税银里面克扣。
如果都是公款,五千与五万,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区别。宋的富庶,真不是明清能比的。
“嘿嘿。。哥哥说得是,哥哥真是厉害,五万贯也不知他们拿不拿得出来。”史进仿佛心理平衡不少,五万贯,实在是个天价了,若是真拿出来了,只怕是要白当几年的官了。
“要想他们给五万贯粮饷,没那么简单,还有一番纠缠。”郑智说出这话,却是不见什么压力,反而显出了些胸有成竹。
县衙门口街道上,已经整齐排练起了搭好的营帐,马匹也聚在了一处。酒菜也上来了,马匹也在吃着精料。
县衙内三人左右商议了一番,朱都头带着手下搬来了几个大箱,里面装着两万两的银子,又来与郑智说项一番。
说来说去就是华阴县贫瘠,凑便了整个衙门,就这些钱了。
郑智咬定回去要捉到将台砍头,不收这两万贯,又派人把大箱抬到衙门里去。
两位都头只能苦笑,又不敢得罪郑智,心中认定郑智秉性,也更知道郑智勇猛,还要说一番好话,免得郑智发怒。
一夜过去,第二天大早,郑智叫来手下厢军都头。
“这个大早的时辰,马匹昨夜吃得饱,现在都要排泄吧?”郑智问道。
“嗯。。。是这么个时辰。。。”这都头一脸错愕,大早上郑智吩咐亲兵来叫自己,开口问了一句马匹要排泄的事情,直把这都头问得一头雾水。
“把马都拉到衙门口去。”郑智说完这话,自己都笑了起来。
随后身边几人也都哈哈大笑,似是都听懂了郑智意思。厢军都头回身就去拉马了,心中也觉得快意,也是知道头前知县还不准大家入城的事情。
“哥哥真是好手段。”史进笑着夸道。
“哥哥,洒家觉得把马拉到衙门里面去更好。”鲁达也是大笑道。倒不是鲁达开玩笑,而是真这么个想法。
郑智当然把鲁达的话当个笑话听,不可能真的把马匹拉到县衙内去排泄,众人更是大笑不止。
果真不得多久,朱都头又带着三万贯出来了,郑智这回可就生气了,拿着鲁达的大刀,在朱都头面前乱舞,说是知县坑自己,想害自己性命,死之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左右众人强忍着笑去拦郑智,好说歹说把郑智面前拦下来了。
朱都头看着拿刀乱舞的郑智,连忙躲得远远的,生怕这郑智要杀知县之前,一刀把自己先劈了。赶紧带着手下把箱子又搬了回去。
午间,郑智带着众人又进了县衙,要吃要喝要酒,这些自然也是要满足的。
等到中午太阳起来,这县衙门口,更是十里飘臭,连郑智都带人躲得远远的。衙门里的公人只能都从后门进出,派了人来打扫门口的马粪。刚打扫干净,却是又拉满了。
朱都头绘声绘色把郑智要杀人垫背的事情说了一通,两位都头又把这郑智是何许人也,做了什么事情也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李知县听得面色惨白,连喝了几杯盐茶,又叫下人备宴,又差人去请郑智晚上赴宴。却是这李知县心中依旧不愿意给这五万贯的粮饷。
即便是宴席之上如何给郑智赔礼认错,都不愿意出这五万贯的粮饷,三万贯已经是极限了,就算是三万贯,这李知县都觉得心中疼痛无比。
只是李知县一番准备赔礼道歉认错的安排,郑智压根不理会,依旧不吃这宴请,自顾自发怒要杀人,追着朱都头直到县衙门口方才被众人拦住。
从此县衙大门便紧闭起来,李知县也从后门出去别院里面避祸了。
回过头来郑智心中是真有些不耐烦了,这样演戏也实在是少了些脸面,准备第二天大早,直接去找这知县摊牌明要,也是没有想到这李知县真是如此要钱不要命。
李知县躲在别院,心中依旧想着该如何解决的办法,渭州方面显然是解决不了,来去二十天,哪里来得及。去找华州府衙?来去也要四五天不说,这华州府衙哪里敢惹种家的相公。
华阴县便是属于华州管辖,华州经略使见到延安府老种相公,必然屁也不敢放一个。见到两州经略使小种相公,也是低人几头。若是这华州经略使顶用,哪里还需去渭州请兵剿匪。
郑智开口要五万贯,在李知县看来,必然就是小种相公的意思,郑智话语之间就说明了事情,虽然真是赤裸裸的讹诈,却是叫李知县如何是好,若是真打了一仗还心里平衡一点点,却是未动一人一刀,实在是心中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
思来想去,这李知县就是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半夜又叫来两位都头,左思右想,三人商议来商议去,一夜便就这么过去了,东边鱼肚白已经慢慢显了出来。
第二日大早,衙门大开,李知县带着五万贯银两出来了,这钱李知县出了大头,两个都头也出得不少。
郑智也是没想到,本还准备大早去找这李知县的。收了银两,郑智依旧发了一通脾气,喝骂这李知县不当人子,明明有钱,却是不愿意给出来,非要害自己性命。
李知县一番解释,说是连夜找城中富户拆借而来的。还叮嘱郑智不要多传此事。心中也是怕郑智到处去传,传到自己上官那里,这李知县只怕又要吃一番罪过,一个知县都能拿出五万贯的银两,作为知府上官该如何去想?这知县只怕也做不稳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