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官员的推脱之词总是大同小异,郑智也听得多了。人人都知道战争不是小事,关乎国家社稷安危。
但是没有一个人真觉得这件事情跟自己有多大关系,国家大了,州府无数,一个知州知府,非要跟国家兴亡扯上关系,在这看起来还比较和平的年代,这种关系也不过是理论上的而已。
牺牲个人利益去帮助国家,也不是大多数人能做到的事情。也没有谁会觉得自己自私了一点就会害了国家。就算战事失败,也没有人会觉得其中也有自己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种心态,河北河东的军务才会一百年来糜烂至此,也是因为这种心态,这个大宋天下,在暴风雨的前夕,绝大多数的人依旧还能心安理得醉生梦死。
直到面对滚滚屠刀,人们才会开始怨天尤人。要说一个国家之崩塌,只怪皇帝与几个权臣,把所有的责任都放在他们身上,也是有点不公平的。要负责任的人太多,覆盖方方面面,早已死去的人也是有责任的。
大楼不是一天盖起来的,大楼也不是一天崩塌的。因果关系涉及前前后后的方方面面。
郑智看着梁世杰,看着梁世杰拿起茶杯喝得几口,茶水的热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郑智看得片刻,忽然开口说道:“梁中书,你贪污受贿的事情怕不怕被官家知晓了?”
梁世杰闻言一愣,转头看着郑智,却是不知郑智问这么一句话语是什么意思,盯着郑智看得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郑相公莫开玩笑,本府何曾有贪污受贿的事情。”
郑智闻言,眼神紧盯着梁世杰,话语严肃又道:“府库亏空是不是都进了梁中书的囊中?”
梁世杰此时才知郑智似乎不是在说笑,眉目一拧,答道:“郑相公,你莫要乱说话语,府库是有些亏空,但也非我梁世杰做的,上任主官离任的时候就留下了亏空。”
郑智话语连忙追得一句:“如此说来,上一任留了亏空,所以梁中书便也放开了手脚,中饱私囊也就无所顾忌了?”
“郑智,你是何意?今日莫不是上门来消遣与我的?”梁世杰勃然大怒,这种话语被人正面质问,岂能不怒。
郑智看得梁世杰发怒的模样,点了点头,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这梁世杰送给蔡京的生日礼物就是十万贯不说,买卢俊义的产业至少也花费了几十上百万贯的巨资。按照梁世杰每月五十多贯的俸禄,加上七七八八一百多贯的补贴,便是一辈子也存不下十万贯的巨资。
但是郑智也没有调查梁世杰的权利,此时要向梁世杰发难,还需找个借口。
这个借口与整治黄潜善之流还不一样,黄潜善是任人拿捏之辈,梁世杰可不是任人拿捏之人,东京还有一个岳父蔡京,就算天大的罪责,就算证据确凿之事,到了东京之后,蔡京也能翻个底朝天。
童贯特地叮嘱过郑智办事要严谨,就算童贯不说,郑智也知道一般的办法搞不定这个梁世杰。
此时郑智无比冷静,慢慢站起身来,开口道:“告辞!”
郑智话语说完,转身就走,脑中不断盘算着许多事情。
吴用受了郑智的暗示,出门之后,一千多骑士已然翻身下马,把这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就等郑智一声令下。
刚才郑智却是心中怒火已起,此时冷静下来之后,知道按照头前那般办法,并不妥当,从衙门而出,挥了挥手,带着千余骑士打马就走。
梁世杰心中怒火不止,见得郑智转身而走,往外也跟了几步,走到院中,口中骂骂咧咧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消遣本府。”
不远的府衙推官见得梁世杰走到院中,连忙近前,听得梁世杰话语,躬身开口问道:“中书,可是郑智这个军汉给了气受?”
“直娘贼,升了个河北东路制置使,便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还用话语来拿捏本府,不知好歹的东西!”梁世杰心中只以为郑智做了自己的上司,此番是来敲打自己的,便是想让自己以后知道上下尊卑,知道听话。
推官闻言,也说道:“中书不需生气,郑智一个军汉而已,若不是蔡太师在东京照拂,岂能有今日。头前还拿着银两上门讨好,转过头来就翻脸不认人,蔡太师若是知晓了此事,岂能有他好受。”
梁世杰此时面色才好看了些,啐了一口说道:“也不知岳父大人是怎么想的,非让这厮当了个河北东路制置使,反倒把我晾在大名府几年,莫不是嫌我钱送得少了?”
梁世杰此语,这推官便也不敢再往下接了,只道:“郑智这厮倒是舍得撒钱,便是出此见面,中书这里也能出手几万贯,阔绰得紧。”
推官虽然不敢接梁世杰谈论蔡京的话语,却是也变相去顺着梁世杰的话语说。
梁世杰点头说道:“当真是阔绰得紧,这么有钱,还到本府这里乞讨军饷,哼哼,听闻城中几处德月楼生意极好,日进斗金。明日你带人去都给我封了,把郑智的产业全部赶出大名府去。”
推官连忙答:“中书放心,明日定当办妥。”
郑智出了府衙,打马出城,临近城门之时,忽然开口说道:“学究,叫燕青带几十汉子便装入城,今夜就在城中。”
吴用不明所以,只答是。
待得郑智出城之后,入了城外破旧不堪的军营,进了大帐,找来纸笔就写,写了一段话语之后,待得墨干,揉作一团,然后融腊包裹。叫来令兵吩咐道:“把这密信送与燕青,叫他一定按照信中吩咐的办,密信之中的内容一定不能给第二个人知晓。一旦泄露,知者皆斩!”
令兵听得郑智带有戾气的话语,面色一正,连忙说道:“相公放心,一定亲手交到燕将军手中,嘱咐之语也会一字不差带到。”
郑智点点头,挥手示意令兵出去,站起身来开口大喊:“击鼓聚兵!”
片刻之后营中鼓声大作,在营中的军将全部往不远处的空地集结而去。
郑智到得破旧的将台之上,将台并非木头搭建,而是一个土堆。
待得军将聚集,史进迈步往前,开口说道:“左都应道五百三十。。。”
“好了,不需点数。。。”史进话语还未说完,郑智已然开口打断。此时郑智的眼神也不在自己麾下人马之中,而是看着不远大名府那些姗姗来迟的老弱。
郑智击鼓,也不是为了点校自己麾下人马,更不是点校王禀麾下人马,王禀此时人都还在城中。郑智击鼓,就是要聚集大名府剩余的这些老弱。
拖拖拉拉来了三四百号人,一个个穿得鼓鼓囊囊,有带几杆破枪的,也与只身就来的。
“把大名府的兵好好点校一番,没到的叫人去寻来,今日一定要把人都聚齐起来。未聚齐之前,大名府的士卒一个也不准离开。”郑智吩咐道。
史进闻言,已然往那些老弱病残走去,寻得主官,要来名册,开始查人查数。
郑智已然转头回了大帐,心中还在不断思量。
此时李二李兴业从城中姗姗来迟,飞奔入军营来拜见。李二大多数时间都在大名府,只因为大名府是郑智产业的聚集地,也是郑智买卖进出的地方,李二多在此坐镇,其他州府也多去,沧州也经常回。从大名府到沧州或者其他州府,快马几日即可,倒是也不是很费事。
郑智入大名府,李二却是并不知晓,直到有人说见得城中出现了许多骑士,李二才猜测是郑智从东京回程路过。打听一番,果真是郑智来了。
李二此时已然不是原来那个少年青涩模样,面色上成熟许多,一身精美绸缎,气色也是不差,当真也是一个富家员外的模样了。
李二大拜下去,口中恭敬说道:“拜见官人,官人途经大名府,小的来迟了,恕罪。”
郑智脑中还在思索事情,开口道:“起来吧,有个差事与你。”
“请官人吩咐!”李二此时爬了起来,恭敬站在面前。如今的李二见多识广了,也能读书认字,对于尊卑更显得着重几分,心中对于郑智的感恩也显在了恭敬的态度之上。
这一点与牛大倒是不一样,牛大平常在郑智多是大大咧咧,不如李二前倨后恭,但是牛大一心也只为郑智考虑,心思比李二反倒单纯许多,所以礼节上也不比李二这般恭恭敬敬。兴许是杀人汉的心思与商人的心思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能寻到一个大名府口音的汉子?能杀人,还要信得过。”郑智问道。
李二听得杀人二字,也知事情重大,忙道:“小的身边有一人,本是卢员外的心腹,多在江湖走动,如今一直跟在小的身边护卫着,信得过。”
“去把他带来,今夜听某吩咐。”郑智说道,话语戾气已出。
李二也不多言,躬身一下,飞奔出大帐,不得片刻一个健壮汉子。
郑智打量一番,开口询问几句之后,又轻声交代几番。
这汉子倒是不显得多少为难,纳头就拜。
反倒是李二听得胆战心惊,面色煞白,还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