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下士卒,要么往城头冲攀爬上去,要么就退下来。若是不进不退,只会招来更多的伤亡。
没有人愿意往城墙上攀爬,自然就会有大批的人往后退,只想退到弩箭射程之外。
溃逃已经在城墙之下大面积爆发,一两百步之内,全部都是转头往后的人群。
蔡京站得笔直,更看得目瞪口呆,口中大骂:“朝廷每年这么多粮饷,养了这么些贪生怕死不堪一用之辈,猪狗不如,猪狗不如!”
身后的秦桧表现得比蔡京更加着急,口中直道:“太师,速速再派人冲上去,挡住这些溃逃之兵。”
种家兄弟二人也随之站起,只是摇头。这仗打得实在可笑。
蔡京不断呼喊下令,便是还想力王狂澜,十几万大军,哪里能被几千人挡住,世间哪有这般的道理。
后阵的士卒接到命令,开始随着军将往前去压,想要压住这一场大规模的溃败。
场面已然乱成一锅粥。城头之上的鲁达宝刀还未沾血,口中却道:“只恨洒家麾下骑兵少,否则必在万军丛中斩了那蔡京的狗头。”
朱武看着城下局面,答道:“待得相公来了,便是那蔡京的死期。”
鲁达点了点头,回头往北眺望了几眼,大道之上空空。鲁达麾下总共不过四千人,显然是不可能出城去追击的。便是郑智的命令也是叫鲁达守住城池。
待得溃败的士卒们回头跑得二三百步,终于止住了脚步,后阵之人又蜂拥而至,已然挤作一团。
蔡京见得此景,已然还在大喊:“命令后阵之兵全部压上去,攻上城头去。”
种师道闻言,连忙开口道:“太师,前阵与后阵已然乱做一团,今日锐气已失,此番怕是难以奏效,还是命大军回营重整旗鼓为妥。”
蔡京看了看种师道,眉头微皱,却是面前这番场景,十几万人挤作一团,哪里还有进攻的模样,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鸣金收兵,今日罢战。命所有军将皆到将台之下集结。”
蔡京憋了一肚子的火,便是要开始训斥军将了。现实与想象的差距实在太过巨大,蔡京本以为十几万人一到,攻城之时必然是爬满了城墙,片刻之后城池便能打破。
如今现实是这么一番不堪入目的场景,蔡京之怒,自然是这些军将要负责任,有人要受惩罚,有人要受训斥。
种师道闻言心中一松,便是也知道今日大战落幕了。也不会再有人冲上去枉送了性命。
郑智带着童贯与三万多大军也离开了雄州,过不得两日就入了河间府。
河间府的府衙官员皆被赶出了衙门,便是河间知府黄潜善也被软禁了起来。更有百来人一队的士卒往从河间府往河北各地州府而去,带着经略府的文书,把一座一座的衙门主要官员都给监禁了起来。
河间府也是河北以北最大的城池,离燕云也近,郑智心中有把河间府当做自己大本营的想法。
河间府往东的道路上也有一队人马往东,往东便是沧州,人马之中一辆不大的马车,马车之内便是随郑智北上的郑凯。
此番随军的郑凯,也是吃尽了苦头,本以为是玩乐,未想郑智压根没有多少时间照应他,多是军汉带着这个有鸟大汉。不过五岁的大汉,哭闹无数,最后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也远远亲眼看到了厮杀,看到了战阵,听到了哀嚎。
从小听的打仗故事,终于呈现在了眼前。未想郑凯还觉得十分惊奇,看得也是津津有味。那撕心裂肺哀嚎,竟然丝毫也没有吓到五岁的汉子。直以为是打仗应有的平常声音一般。
从草原南归的西军,终于过了灵州城,赶着无数的羊群牛群,牵着一匹匹健马,回到了大宋。
折可求站在灵州城头,看着一队一队南归的士卒走出南城门,人人都是兴高采烈,一脸欣喜。
折可求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年轻刘正彦,两人面色皆是凝重。
刘正彦先开了口:“折相公,此番朝廷的卸甲之令,怕是躲不过了,好在这一趟回来,士卒们多少也带了些战利品,今年应该是能过得去的。”
折可求摇了摇头道:“唉,尽了人事,便听听天命吧。各人有各人的出路,人总有一口饭吃。”
刘正彦闻言也是连连摇头。
一队快马从南往北,小心翼翼穿过人群羊群,到得灵州城下,口中大喊:“圣旨到,圣旨到!”
折可求与刘正彦对视一眼,连忙往城头而下,杨可世也跟在两人身后。
就在城头之下,三人跪拜在地。
“皇帝敕曰:河北郑智,大逆不道,裹挟麾下士卒谋反。命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三人,速带西北各地州府之兵,出永兴军路,往河北平叛。圣旨到时,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跪拜在地的三人闻言一脸惊讶,慢慢站起身来,互相对视几眼。
折可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刘正彦,刘正彦立马回头与亲兵吩咐几句。
然后折可求已然开口问道:“上差这一趟辛苦,在下便是折可求,想打听一下郑相公造反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上差不吝赐教。”
此时刘正彦已然拿着一个小布袋递了上去。
宣旨之人把顺手接过小袋子,放到袖笼之内,开口道:“折相公,此事说来话长啊。要说郑相公谋反之事,知内情者本也不多。朝野上下皆是一片哗然。后来在下也是多番打听,才知道一个大概,唉。。。”
刘正彦性急,听得这人还要卖关子,连忙说道:“上差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稍后一定再好好招待上差。”
“唉。。。要说那郑智谋反,也是事出有因。此番伐辽,官家圣旨便是不得开战,期望以恩德抚之,期望燕云之民自动来投。未想郑智竟然不遵圣谕,直接出兵过河开战,来的路上便听闻郑智已经兵围燕京了。此事多错在下也不敢多说。却是官家得知之后,震怒非常,蔡太师也觉得郑智不遵圣旨,如同谋逆。便下了旨意,让蔡学士带兵擒拿郑智家眷入京为质。如此一番,不知怎么的,蔡学士也没有了消息,再过得十来日,大名府城也被郑智麾下军汉封锁了起来。如此才有这一道圣旨来灵州,蔡太师也已带领东京几十万禁军北上了。大战兴许已经开始了。”
这宣旨的官员,倒是真明白了一个大概,显然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话语还有略微为郑智抱不平的意思。
折可求听得大惊失色,又忙问道:“童太师呢?童太师也该去了河北吗?”
“折相公,下官就在枢密院下行走,旁人兴许不知,多传童太师与郑智合谋造反。却是枢密院里都在传,只说童太师被郑智裹挟在了军中。”不想这宣旨的官员还是枢密院下的,如此也是正常,而今东京城中能打马疾驰的官员,也只能在枢密院与殿前司里找了。
近几年大战几番,枢密院下还是有不少能打马的官员。其余衙门,想要找一个能打马日夜兼程,怕是难找出一个来。
刘正彦已然开口说道:“若真是如此,郑相公实在委屈,何以大将在外舍命,自己人反倒要去拿他的家眷做人质,世间哪里有这般的道理。那蔡太师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如今变成这般局面,却是叫我等带兵前去收场,岂有此理。”
折可求见得刘正彦一脸的气愤,连忙伸手去拦,随后又道:“上差城内请,先安顿休息一下,再吃点东西。一路远来,实在辛苦。”
几个亲兵已然上前作请,宣旨的官员与折可求拱了拱手,便往城内而去。
折可求也拱手作别,随后便是一脸的为难。
刘正彦又愤愤不平说道:“折相公,莫不是真要出兵去打郑相公?”
杨可世也开口道:“我等岂能出兵去打郑相公,此事本就是东京之人的过错,打仗岂能坐等敌人来投降?世间哪里有这般的好事,郑相公必然是把握战机及时出兵,否则何以能围困燕京城。这般的大功劳,多大的过错也抵消了去,何以还能出兵去打,岂不是断了郑相公的后路。”
折可求思前想后,皱眉深思许久,方才开口说道:“圣旨已来,我等若是不遵圣旨,怕是也要被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这兵还是要出。”
刘正彦闻言一脸怒色,忙道:“折相公,你此话何意?岂能如此行事?郑相公在这西北做下了多少事情,我等岂能去断了他的后路,便是你要去自己去,看看西军几万将士会不会随你去。”
刘正彦已然愤怒,话语更是不善。
杨可世也接话道:“是啊是啊,此番郑相公虽有小过,却是也立了无数大功。事情总还有个回旋的余地。若是我等直接断了郑相公的后路,只怕是置郑相公于死地了。”
折可求看着两人,左右回头看得几眼,挥手示意几番,左右军将士卒皆走远几步。
折可求才开口道:“出兵去河北,对我等有好处,一来可以保住西北之军,二来可以向朝廷索要粮饷。三来我们往河北去,总比别人去要好,若是我等过了永兴军路进得河东,便可控制河东路之兵,如此对郑相公也有好处,也可多留一些时间与郑相公斡旋此事。岂不是好事?”
折可求与刘正彦杨可世三人心中自然是向着郑智的,折可求所谋,便是还想着郑智立了大功,事情还能回旋,便是想着出兵能给郑智多留一些时间,让郑智可以从容的解决这件事情。
刘正彦闻言,面色上舒缓了许多,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道:“折相公此计甚好,适才言语得罪了,折相公莫怪。”
折可求摆了摆手,只道:“无妨无妨,此事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郑相公能不能把事情斡旋成功,万一不成,该如何是好啊。”
折可求想得深远,若是郑智万一与朝廷和解不了,那才是大事。
刘正彦立马眉头紧锁,口中也担忧道:“郑相公可不是种家相公,岂会任东京那些人拿捏,后果不可设想啊。。。”
折可求又道:“某先回衙门里去写奏折,让那枢密院的官员顺便带回东京去。一定要把其中利害向官家禀明,郑相公之事必须要有个余地,否则大事不妙矣。”
说完折可求已然转身就走。刘正彦飞快几步追了上去,忙道:“折相公,且把索要粮饷之事也一并说一下,没有粮饷叫我等如何出兵。”
折可求闻言点了点头。三人直奔灵州城内而去。
却是折可求不知,河北已然开战,回旋的余地似乎也没有了。此时的郑智也并非被逼无奈,郑智心中反意早已坚定,本来还未到时机,此时风云际会,已然推波助澜,郑智也不会再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