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富贵,作为七府村的主任,大到人命关天的事,小到鸡毛蒜皮,算无遗漏,基本上心里了然,也算是一个兢兢业业的村官了。
按照丁富贵的说法,也就是年初的时候,天地刚到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好时节,费老太却得了一种怪病:全身浮肿、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甚至有时候还大小失禁……为此,郭大胆的媳妇也急忙过去照顾独自生活的婆婆。
费老太不止一个儿子,她的大儿子也就是赌鬼郭槐,对此却置之不理,整天沉迷于赌博,正所谓十赌九输,别说照顾老母亲了,他自己的生活,每天都过得皱巴巴的。
为此,郭大胆虽然心里有气,碍于亲兄弟,也没有什么过激举动。
费老太的病情,日益加重,不到几个月,已经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郭大胆的家里,每天都会传出老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得附近路过的人心头发毛。
而且据说,费老太在死前的两个月,还有一系列不寻常的举动,再具体的,就要去问郭大胆的儿子郭小军,听完后,老鬼只是道,“先走一走坟头怪树吧!”
费老太的死,可能与那株树灵有关。
到达后,观察了一阵,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毕竟怪树已经被砍伐,底下的坟墓也早被郭大胆回填,这种时候,也不能随便掘人坟墓。
一来一回,已经是傍晚十分了。
年末,不到六点钟,已经是天昏地沉的幽暗景象,远处树端,一只只黑色乌鸦挂在上边,偶尔发出“嘎嘎”声响,令树叶飘曳,它们就像是一群阴魂不散的黑色幽灵,在村子里徘徊不走。
回到郭大胆的家里。
守孝还在继续,这边的风俗,必须守孝三日,而且在单数日,才能出殡下葬。
今天算是第二天,明天送葬。
郭大胆在忙前忙后,顾不上我和老鬼,她的媳妇听说有心脏病,脸色很苍白,棺材旁哭孝的时候,间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吃药,没办法,我和老鬼只能找郭小军了解情况。
小孩子准备八岁,上二年级了,或许继承郭大胆的基因,比普通孩子高处一个头不止,心智也比较完善,能够交流,在丁富贵的安排下,我们在二楼了解事情。
郭小军每次一提到他的大伯郭槐,眼睛里,都带着一种怒意,显得很有意见。
“小军,这两位是有名的大师,将你奶奶最近大半年的一些情况,如实说出来,他们会保你家里平安无灾。”丁富贵搬来几个凳子后说道。
为了让郭小军,信服,我还用小纸人表演了一个“小魔术”,知道我不是坑蒙拐骗的神棍,郭小军才一五一十说出了情况,他说的很快,显然这件事积压在他心里很久了。
从我真正懂事以来,我大伯每到我家串门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赌钱输了,跑来借钱。
要不就是叫我父亲去帮他干活,或者帮他儿子相亲,至于我父亲,是一个脚踏实地,勤劳能干的人,我爸自然是以兄长为大,帮他的次数那是数不胜数。
小时候的我好骗,一两颗糖果就能让我盼着这种“客人”来访。可我已经长大了,不再被他的小把戏糊弄,
这次奶奶的这些事,让我看透,彻底恨透我这个大伯。
奶奶是四月份患病,而且是重病,大伯郭槐和他媳妇康凤,就以家里孙子难带和前阵子与奶奶吵架生气为由,不顾自己亲妈的生死,还扬言要和奶奶断绝往来,钱不给,粮食也不给,铁石心肠的人,没办法,我父亲一咬牙,决定肩负起照顾奶奶生活的重任。
可是,我的母亲她也是普通人啊,而且她的身体也不好,也要每天陪在奶奶身边,有时奶奶半夜咳嗽,上厕所,呕吐等,那我母亲也就睡眠不足,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第二天还要洗衣,做饭,干活,你说能不累垮吗?
当然我心疼的不止我妈还有我奶奶,家里穷付不起高昂的医药费,而她却日夜备受病魔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有一天,母亲正在拖地的时候,表情有些浑噩的奶奶,望着窗口位置,对着空气呵呵地笑了。
目光呆滞奶奶,幽幽地说道,“阿勇,你来看我啦,你看我现在多痛苦……快!带我走吧。”我妈此时听了之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全身汗毛竖起,她慢慢地回头一看,心想,“公公早在几年前就病逝了,那……那阿妈是在跟谁说话?”
没过多久,奶奶半夜上完厕所,我妈刚准备扶她上床睡觉,她却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外说,“外面有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和小孩,快……快叫他们进来,赶紧的,外面冷!”
这短短的一句话着实让我母亲当场差点没晕过去。
我妈现在回想起当时奶奶对她的催促,仍是惊魂未定!不过,幸好我母亲勤劳善良,不曾做过亏心事,周末经常到佛堂烧香拜佛,因此她还是强忍着恐惧开着门领进了“那两人”(其实是空气),过完漫漫长夜。
碍于颜面,奶奶似乎能“见鬼”的事情,没有传出去。
寒假开始了,我白天也去陪奶奶聊天,用笔记本给她看她最喜欢看的“潮剧”,她可开心了,经常在她的老人伴面前夸赞我,说,“你们看我的小孙子,多孝顺,我这个做奶奶的真开心,我赏他几个鸡蛋,让他读书聪明。”
我们聊天时,几乎油尽灯枯的奶奶,坐在藤椅上,时常会提起她和爷爷年轻时的生活,以及她以前那个时代她们一家四口的拮据生活,一说到老大郭槐就来气,有时候情绪上来,也是老泪纵横,我看了奶奶哭了也很伤心,陪着她哭。
天气转凉,到了十二月底的一天夜里,依然是我妈陪伴着奶奶,突然心头发痛,可能是太累了,心脏病发作了,她匆忙打了电话回家。
开着摩托车,我爸迅速到达奶奶屋子,照看这两位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终于,在两个女人痛苦的叫声中,他积压在心中对兄长的不满,霎时间就像火山爆发般从通话中喷发出来。我此时也刚好赶到,一边照看母亲,一边搀扶着奶奶。而我的耳边同时也听到外面如雷鸣般对大伯的催促与呵斥。不知不觉中我和奶奶眼眶都已湿润,眼眶被风吹过,有点冷。哦!不,是彻骨的寒冷。
通话时长很久,秋夜终于万籁俱寂,疲惫的父亲进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然后点上一根烟,语重心长地说,“老婆,等下我大哥媳妇会过来接班,你好去歇息歇息,这段时间辛苦了,小军,快!去拿药给你妈和奶奶,在摩托车后备箱。”
我随即去拿,在我出门一瞬间,身后,竟听到屋里有男人呜呜的哭声,等回去定睛一看,心里一震:“天啊!在我记忆中从小到大都没看到这个倔强的男人哭过,他一直都很严肃,不怕天,不怕地,鬼也不怕,今天我却破天荒目睹了。”
老房子里的木头和窗户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可始终没等到大伯媳妇来接班,母亲也好了许多,奶奶也安详地睡着,母亲亲切得看着我和父亲说,“老公,我好些了,你和小鑫先回去吧,你明天还得早起去工作。这里暂先交给我吧,等下大嫂来了,我再回去……放心吧,我没事。”
我和父亲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就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起床发现母亲连夜未归,父亲已去工作。
我急忙去奶奶家看看,此时,又是那熟悉的两个身影。嗯,是母亲和奶奶。两张憔悴的脸,甚是可怜。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奶奶了.过了一会儿,大娘康凤到了,从她那膘肥体壮的身姿可见平时吃了多少肥肉,在家有多享受。我心里便暗暗地咒骂着,“你这个坏女人,你他妈还说忙,胖成猪了,一看就是懒人。害我一家这么累!”可我还是强忍愤怒叫了声大娘。于是,母亲和她说了几句话后便和我一起回家去了,由她接班。
但是,刚过不久,大娘就打电话回家说奶奶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眼泪又再次哗啦哗啦往外流,大哭了一场,随即马上打电话通知父亲,电话的那边可听到父亲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我心想:今天,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注定又要大哭一场。
到场后,大娘回忆着说,“阿妈将死的时候,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嘴里还不断喊着一个个死去的亲戚,眼睛也死死地瞪着我,太吓人了,我……我当时就害怕就没敢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奶奶那是死不瞑目。
我心想:你这个坏女人,没照看好奶奶,还找借口,我妈照看的时候没事,换了你后,奶奶就去世了。都是你害的!我心里的悲愤油然而生。
这些话,不像是从一个七八岁小孩子嘴里说出的,听得我和老鬼心里动容。
郭小军这种状态,相当于在心里埋下对别人怨念的种子,以后,很容易走上邪路啊?
站起身,却发现外边下雨了。
雨势并不小,丁富贵问道,“大师,今晚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我道,“你去通知郭大胆,一定不能让野猫跳过费老太身旁,知道吗?”这附近,我记得有不少的流浪猫,现在下雨,肯定会四处游荡。
丁富贵瞪大眼睛,念道,“会……尸变?”
晚上窗外那是一场骤然落下的滂沱大雨,深秋光秃秃的树枝透过窗户映射出来的影子,就像老巫的利爪一样,就在那里舞动着。
我道,“放心,有我们在,保你七府村平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