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出院时,春暖花开。坐在车上,看到不少在小河边踏春的家庭。不管他们生存状况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在享受春天。
来到江南地产办公室,尽管只离开了一个来月时间,侯沧海有了强烈的物是人非之感。来到楼下,他意识到张小兰已经彻底离开了江南地产,从今天起,他不能再开玩笑地称呼一声“董事长”。
如今,江南地产不在有董事长。
和侯沧海真正谈过恋爱的有两人,一是熊小梅,二是张小兰,两人名字都神似,但是家庭背景完全不同。他以为与张小兰连夫妻生活都没有经历,这次失去应该不再痛苦。可是没有想到,与张小兰分手以后,仿佛心脏始终被一根绳子绑住,绳子的另一端是高高在天空的风筝,每当遇到气流时,风筝便牵动长长的绳子,最终勒住心脏。
侯沧海走下小车,想起了张小兰如排列整齐的细密牙齿,以及唇齿之间的香气。
侯沧海和陈杰一起走上二楼。一楼无人,连保安都不在,异常安静。二楼楼梯口有一个大花篮,花篮上写着字:“欢迎侯总归来”。在新来的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武雪带领下,员工们站在办公室办公区域,热烈鼓掌。
这一次枪击案以后,侯沧海和张跃武的关系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不复以前的融洽。资深员工武雪到来就是这个变化的结果。武雪曾经是跟随张跃武左右的人物,当过多年公共部长,让气氛活跃起来是她的本行。她站在最前面,婷婷玉立,俊俏如花。
侯沧海接过鲜花,道:“你们太客气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一段时间,我在医院看工程进度还不错,大家辛苦了。工程最近有没有什么麻烦?”
老戴笑道:“以前规矩定得严,顺着规矩走就没有问题。工地上难免有磕碰的事情,我们不出工地解决了。政府这边也很支持,所以没有什么问题。”
侯沧海抱着鲜花,道:“蒲小兵的公司怎么样?”
老戴道:“蒲小兵把苏希望骨干都弄来了,最开始有点不顺,毕竟不是本行。我们工程科天天盯着他,帮他出主意想办法。现在蒲总的进度和质量都和欧阳的基本在一个水平线。老朱的房子天天有锁厂工人重点照顾,工人不懂行,有点小问题就被拎出来,弄得老朱痛不堪言。”
侯沧海朝办公室走,对跟在身后的老戴道:“老朱嫌麻烦,我们就轻松了,这是好事。”
侯沧海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老戴、梁期罗包括陈杰等人都停下脚步,只有武雪跟了进去。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客客气气地说话。
“侯总,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黑河镇吧,那个詹军色迷迷的,看人眼神都不对。我不知道江阳区组织部是怎样选干部,弄了一个色官上去。色和贪是联系在一起的,詹军要不是抱紧鲍大有,肯定已经被免官了,甚至被弄进去了。”武雪坐在沙发上,聊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往事。
来到高州,经历了如此多的腥风血雨,侯沧海早就将黑河旧事淡忘在记忆深处,最初武雪提起詹军之时,他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詹军是谁。
“詹军啊,他现在做啥?”
“鲍大有当了江阳区长,随后又调到新成立的江州市国资委当一把手,官远亨通啊。詹军调到国资委工作,我们还偶尔打打交道。”
“詹军在国资委,你们是私企,为什么打交道?”
“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在很多场合都要遇上。最近我们也在考虑收购一些资产不错、经营困难的国企,有意识与国资委的人接触,至少套点有用的信息。”
听到这里,侯沧海想起张跃武曾经感慨:“最大的错误是接下在高州的煤矿,赚钱不少,操心很多,还受到黑恶势力勒索,实在不划算。”
想起经营锁厂危房改造项目的经历,他发自肺腑地道:“以前觉得江州官场这不对那不对,现在看起来,江州那边总体还不错,经济排名全省第二,比高州强得多。”
“江州十几年前也这样,估计是每个地区发展的必然阶段。”武雪知道“一大恶人”一直在骚扰江南地产,知道大部分事情,但是不了解最深层次的细节,更不知道侯沧海、张跃武和张小兰的私人纠葛。
“高州坏在地下资源太丰富了,很多老板一夜暴富,这导致了社会心态不平衡,也是黑恶势力泛滥的重要原因。我觉得高州至少在二十年之内没有希望,这叫做矿殇。江南地产锁厂危房改造项目完成后,不管张总是什么想法,我肯定要离开此地。”
侯沧海与武雪聊了一会儿,忍不住就要上工地。锁厂工地是他主持的第一个大项目,虽然有诸般不顺,还差点把命搭上去,但是他一个多月不到工地,始终觉得心痒难耐,总想实看一看工地的进展情况。
他和武雪一起来到工地。工地的进展情况确实如老戴所言,非常顺利。
在七十亩土地上,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初现规模。厂区内部小溪水已经和外部水道联系在一起,由一道小闸门控制,需要进行水循环时,打开闸门,外面河水就能够进来。外面是枯水期间,又可以由小闸门保证园区内水体的水量。
“我们投入江南地产的资金超过了工程建设总投资的百分之二十五,定下来施工进度和竣工交付日期,拿到了土地使用权证和施工许可证。最近你要跑一跑商品房预售,早点把《商品房品预售许可证》拿下来。”
侯沧海坚持守在江南地产,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是守住自己的即得利益。他以前将预售这一块交给陈杰,如今武雪作为张跃武代表来到江南地产,房屋销售这一块就由她来具体操作。这是张跃武打电话特意强调之事。
武雪道:“我已经在跑预售。陈杰和国房局大小官员都处得不错,办起来很顺。”
“最近我要到南州去一趟,按照协议,早就应该催促鸿宾医院分院过来。锁厂地方偏僻,没有点实在的招术,销售很难。我去跑医院,小学校这边就由你去全权处理。还有小区幼儿园,可以与小学校套在一起谈,也可以引进投资者。”侯沧海站在河边,心平气河地交待以前各项协议。
正在谈话间,戴着安全帽的蒲小兵在十一楼的施工现场瞧见了侯沧海,赶紧下楼。到了楼下,见到平时不常露面的欧阳国文也朝小溪边走去。两人打了招呼后,蒲小兵又给朱永波打电话。
三个建筑商来到小溪边,争着与侯沧海握手。
三人之中,蒲小兵和侯沧海感情最深。在侯沧海住院之时,他去探望了六七次。今天,侯沧海生龙活虎出现在大家面前,蒲小兵格外高兴,道:“侯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们公司在外面新开了一个餐厅,平时是员工食堂,也对外经营,今天我请侯总和大家吃饭,不能和我们抢啊。”
朱永波道:“杨哥给我打过招呼,侯总从医院出来,他一定也要请客。”
“杨哥要请客,也得排在我们后面吧,老蒲第一个请客,我排第二,老朱和杨哥排第三。这三场酒,我们都要参加。”欧阳国文看了一眼武雪,又道:“武总,今天庆祝侯总出院,你得喝一杯吧。”
“好啊,我听欧阳总安排,喝一杯。”
武雪在企业混了很多年,又做过多年公关工作,察言观色是其最擅长的。虽然建筑商请开发商吃饭很频繁也正常,但是从蒲小兵、朱永波和欧阳国文的神情来看,他们确实是真心为侯沧海出院感到高兴。这些建筑商都是老江湖,精于计算利益,薄于真感情,能让他们动真情是一件大难事。
发现了这一点,她不禁对面前的年轻人高看一眼。
侯沧海在诸人簇拥下走上了各家的工地。
侯沧海在没有受伤前,长期泡在空地上,与各个建筑工地的技术骨干都熟悉。他来到工地,至少准确叫出了二三十个名字,不停握手。下楼时,整个手全是灰。
来到锁厂新食堂,到二楼坐下,刚刚开始喝酒,小团姐带着几个老工人过来敬酒。在锁厂工人眼里,侯沧海是救星一般的人物,正是在他的支持下,锁厂老工人们才做成土建工程,又拿下了原本属于苏希望的工程,还弄了一个采砂场,而他被人枪击从根源上正与苏希望工程有关。
武雪见到小团姐脖子上的肿瘤,吓了一大跳。
小团姐碰了一大杯酒,想起侯沧海差点死于非命,心情激荡之下,情不能抑制,抱着侯沧海痛哭起来。
侯沧海最初见到小团姐硕大肿瘤时,也被吓过一跳。在工地的日日夜夜,让侯沧海对小团姐的肿瘤无动于衷。他只见到小团姐义气和干练的一面,将吓人肿瘤自动忽视了。侯沧海身材高大,与小团姐抱在一起,眼光向下能看到累赘的肿瘤,暗道:“等到鸿宾医院过来开分院,得开个后门,帮助小团姐消掉这个负担。”
小团姐走后,不断有工人代表们过来敬酒。
侯沧海面对建筑商时可以借伤口,不喝酒或者少喝酒。面对真心实意敬酒的工人,他基本上没有推脱,来者不拒。
武雪一直在观察侯沧海,等到他喝了二十多小杯以后,终于忍不住了,挡住进敬的又一批工人,道:“侯总今天才从医院出来,伤没有全好。等以后伤好了,才和大家喝酒。”
喝完这顿酒,武雪对侯沧海肃然起敬。当然,尊重是一回事,职责是另一回事。武雪这次到江南地产,除了配合侯沧海完成整个项目以外,还有监督之责,免得起了贰心的总经理损害公司利益。
侯沧海回归公司后,杨莉莉悄悄给张小兰发了个短信。
张小兰刚刚购买了出国的车票,看到这条短信后,在车上发愣。她回到家里,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宛,留下一句话:“何时来战!”
(第二百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