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江城,顾名思义,城市里流过两条江。
演出所在地在双江大剧院。双江大剧院位于大江边上,白天稍显平庸,夜晚灯光四射,如一颗璀璨明珠。
选手们在傍晚时光陆续来到双江大剧院,射灯已起,在灰暗天空中逡巡。
侯水河带着小溪站在剧院外,看来来往往的选手,在渺茫中继续寻找小河。江风吹来,小溪缩着脖子。侯水河见大女如此模样,便将其带进剧院大堂。
一辆中巴车停在大剧院入口处,来自广东的比赛选手走了下来。走到最后提杨永卫和女儿杨小新。
“爸爸,那里好奇怪,一条江是黄的,另一条是清的。”杨小新站在大剧院栏杆前,望着滚滚江水,发出感叹。
杨永卫在很多年前与侯水河一起游过此地,旧地重游,生出无限感慨。他将杨小新抱起来,道:“大江的泥沙要多一些,另一条江水质更好,所以看起来颜色不一样。”
杨小新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大江泥沙要多一些?”
杨永卫道:“这个成因比较复杂,涉及到水土流失、环境污染以及水量大小等诸多复杂问题,共同形成这个现象,可以从系统论的观点来看这个现象的形成。”
杨小新眨着眼睛,道:“我没有听懂。”
杨永卫道:“你长大以后,自然明白。”
一个胸前挂牌子的组委会工作人员站在大剧院门口,喊道:“各位老师和家长,将选手带进来,回到各省所在区域,轮流进化妆间。外面风大,别把小选手冻坏了,都进来。演出结束,你们可以好好玩。”
大剧院外面的选手、工作人员和家长陆续进了剧院。剧院里外来观众极少,除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演出队伍之外,还有部分家属。杨永卫将女儿交给组织方以后,坐在后排,心情愉悦地准备欣赏节目。自从他将杨小新留在身边以后,其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生活规律由毫不规则的布郎运动变成了极有规律的“单位超市幼儿园家”四点式运动,雷打不动。在周末和周六则要带着小新学习跳舞和唱歌,风雨无阻。
大堂里灯光陆续关掉,却又没有全部关掉,制造出氤氲之气。快乐的不知道名字的儿童音乐响起,装满大剧场每个空间。
杨永卫眼光寻找坐在前排的小新,想起了申小宜,生出些许烦恼。
申小宜年轻漂亮,知书达理,是一个不错女人。只是,当两人关系开始密切起来以后,申小宜却对以前挺喜欢的杨小新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怨言。比如,其他恋人都能享受亲密的二人世界,申小宜极少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次烛光晚餐。好不容易在家里点了一枝蜡烛,结果被杨小新弄翻了蜡烛,差点引起火灾。再比如,其他恋人都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由于有了杨小新,他们别说旅行,连去逛街的时光都极少。
杨永卫能够理解申小宜的抱怨,但是难以接受让杨小新离开身边的任何建议。为了杨小新,两人关系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关系眼见着慢慢冷下来。他知道分手最终不可避免,内心却并不忧伤。在与侯水河分之后时,他早己经将人生的悲伤透支殆尽。
杨永卫在梦中无数次遇见侯水河,梦中很多情景发生在围墙外小溪边。有一次在梦中,侯水河也嫌弃小新。两人激烈吵架之后,侯水河牵着小新,他想将小新牵过来,非常用力。由于用力太猛,将水河和小新拉倒在地。然后,水河就消失不见,似乎化在了水中。
杨永卫正在走神想问题时,忽然见到小新和好几个小选手一起朝后台走去。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小新确实朝后台走去。但是小新打扮很奇怪,穿了白裙,头上戴了一个红色大花。他经常去看排练,小新在排练时从来没有戴过这种大花。而且,其他队员都戴着大红花。
他连忙起身,准备眼着去查看究竟。
刚走到前排,听到女儿喊声:“爸爸,我在这里。”杨小新穿了一身厚厚的白裙,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大花,用力挥手。见到女儿,杨永卫朝后台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看花了眼。
侯水河走进大剧院以后,总觉得胸口发闷。在大剧场里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压迫胸口,让她呼吸困难。剧院里面人多,混乱,她紧紧跟着小溪,包括到后台化妆的时候也寸步不离。她走向后台时,无意中朝大厅看了一眼,远远地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尽管隔了多年,侯水河还是一眼就认出杨永卫。远处的杨永卫就如施出了孙悟空的“定身诀”,让侯水河浑身动弹不了。戴着红花的女儿进入后台,她才奋力解开“定身诀”,跟进后台,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张望。
走进里屋,女儿小溪和山南另外两个小选手坐在一起,化妆师在给她们化妆,道:“今天大撞衫啊,好几个省的小朋友都是这种型号的白裙子。”
侯水河道:“天太冷,这种白裙子保暖效果好,看起来也漂亮。”
组委会安排得很细致,专门配了十个化妆师,给各个省需要服务的小选手化妆。山南选手化妆完毕以后,陆续又有其他选手进来最后补妆。
当来自广东的杨小新进来之时,化妆师奇怪地道:“你怎么把妆全部卸掉?”
带队老师觉得奇怪,道:“没有啊,我们是广东的,一直在外面。”
“你是双胞胎吧?”
“不是。”
化妆师自嘲道:“我今天一直在忙,累得够呛,都产生了幻觉,”
小姑娘年龄接近,化妆以后连相貌都接近,化妆师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女儿被组委会老师带去候场,侯水河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叮嘱带队老师要把女儿小溪看好,这才回到大剧场,准备寻找杨永卫,告诉他两个女儿的事。她不停地给自己解释:杨永卫是女儿的父亲,有权利知道和见到女儿。
从后面往观众席走时,侯水河双眼不停扫描观众,在一排排观众中寻找杨永卫。
找了两排,灯光就暗淡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坐在观众席上的杨永卫正准备欣赏小朋友演出,忽然,一个熟悉身影恶狠狠地撞入眼里。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女子,世界一片空白。时间之河原本不停向前,在这个瞬间突然静止下来。时间宛如实质,在远处变得弯弯曲曲,支离破碎。
眼前女子比自己记忆中要苍老、憔悴。此时猛然间发现侯水河居然老得这么快,杨永卫感觉有一把锥子刺进了骨头里,钻心地疼。
灯光全部熄灭时,杨永卫暂时迷失的思维恢复过来。等到眼睛适应黑暗以后,他凭着舞台上隐约灯光,朝着侯水河所在方向摸去。在这一刻,所有挣扎、犹豫、忧伤都被抛在一边,脑中唯有“侯水河”的名字。侯水河如一条大河,以不可阻挡之势将申小宜冲刷得干净。
很长时间这种爱的情绪被父亲车祸所遮挡,此时再此相逢,内心真实想法便不可抑制爆发出来。这是潜伏于内心的情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灯光暗下来以后,侯水河非常失落,慢慢朝后退,靠在剧场墙壁,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秒钟后,她下定决心,准备违反公共场合的规则,在剧场内喊出“杨永卫”那个名字。她用手指抹掉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对着观众席喊叫时,被人狠狠地抱在怀里。
“水河,水河,水河。”杨永卫紧紧抱住了曾经的恋人。
侯水河被抱得不能呼吸,泪水如最强烈的暴雨,纵横而下。她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来。
“我回来了,不走了,原谅我。”在杨永卫印象中,侯水河有着春青的饱满身体,充满弹性,此刻心爱女人的肩部、背部都有坚硬骨头,瘦得不成样子。
侯水河浑身发软,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杨永卫抱着,肯定会摔倒在地。
舞台上欢快音乐响起,侯水河胸口不停起伏,抽泣不止。
一个女工作人员发出了通道上的异常,拿着手电走了过来,低声招呼道:“演出开始了,你们坐下。”
杨永卫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突然遇到,有些激动。”
女工作人员指了指后面,道:“到后面吧,后面不影响其他人。”
杨永卫搂抱着无法迈步的侯水河,慢慢朝后面挪去。
来到后面无人区,侯水河正想要说话,听到报幕声,便下意识扭转身看舞台。报幕结束后,一个小姑娘从舞台两侧出来蹦蹦跳跳来到舞台中央,后面跟着一群小女孩。
看到在前面领舞的姑娘,侯水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前面女孩和小溪长得一模一样,衣着略有不同。她用力推开抱紧自己的杨永卫,发疯一般地朝舞台奔去。
杨永卫正在柔情蜜意安慰走不动路的侯水河,不料对方突然使出排山倒海般的蛮力。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推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等到他坐起来时,整个舞台已经乱成一片,侯水河将阻拦自己的两个男性工作人员恶狠狠推开,冲上舞台,抱住领舞的杨小新。
“小河,小河。”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响遍整个剧场。
第三百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