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寺门后传来的声音。
所有风雷阁的弟子全部沉默了,包括刚才激动万分的管树横,雷天佑让他们来煮雪寺,就是因为寺中有云霞大师,因这份渊源在,应该可以寻得一段时日的庇护。
可现在人家都已经圆寂了,渊源便算是彻底断了。
寺门还怎么开?
更何况人家已经说的清清楚楚,封山十年,不接待外来之客,不接触修真事宜,算是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一心潜修,或者说一心避世。
无边的黑暗。
冰冷的死寂。
路在何方?
叶缺站在不远处,内心也有些唏嘘,“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莫是尘埃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
“这佛修的还真是世故啊!”
上一世曾经听过一个说法,未曾证实,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佛若不贪,为何要世人供奉?佛不爱慕虚荣,为何要世人跪拜?”
“你心中有佛,佛心中却未必会有你!”
如果有一天,你受尽人间疾苦,问难于佛,佛说,“一切皆有定数。”
你说,“既然帮不到我,那为何要世人拜你?拜你何用?”
佛修总会说,“普度众生,普度众生。”
可是真正劫难来临,也没见到真正渡了谁啊!
剑修也好,道修也罢,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出手相助,绝不会独善其身。
现在这煮雪寺分明是知道了魔将临世,乱世将起,他们做出的行动,选的路是什么?
“封闭山门!”
“不问世事!”
“独善其身!”
那这百年盛世,受尽世人参拜,受尽世人香火,岂不是愚弄世人?将世人当作傻子一般对待?对有渊源的世家子弟尚且如此,如果是避难的百姓呢?会不会直接赶出蝉山?
以前叶缺一直不太清楚,寺庙为何都建在山脚,而道观一般都建在山顶,现在想来,山脚的寺庙更方便人们前来布施,所以很多世间的和尚一般都是肥头大耳,那是因为油水充足。反观那些建在山顶的道观,人们少有登顶之时,自然方便清修,那些修道之人自然也就都是清清瘦瘦。
“走吧,修佛的要封山闭门,就算是敲烂了手,这门也是不会开的。”叶缺上前两步轻声说道。
“他们说云霞大师圆寂了,所以不方便我们入寺。”管树横小声的辩解一句。
“如果有渊源才给开门,那这煮雪寺进与不进都没有什么分别。”叶缺冷哼一声,“欺世盗名的假佛而已!”
拽了叶缺一把,管树横脸色变了变,“先生,人在屋檐下,咱们还是小心一些吧,莫要妄言。”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修真宗门,如果被听到叶缺这么辱骂佛祖,指不定内里的佛修会怎么想呢!如果躲过了魔的追杀,在这佛门前被屠灭,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刚才不是说这里要封山闭门,不与世人修真界接触吗?既然如此,那就是不再踏出寺门一步了,我现在骂它怕什么?有本事让里边的僧者出来啊?也让大伙儿看看他们的嘴脸。”叶缺撇了一下嘴。
“小师弟,你不要替他们说话,应该骂,咱们走到这里费了多大力气,你不清楚吗?如果这寺门连开都不开,我们很可能会被冻死的,还有大师兄,你觉得他还能熬多久。”管树横的师姐们直接就开始教训起来。
“是以礼相待重要,还是命重要,你分不清吗?”
两句话说完,这群女弟子,根本就没有再思考,直接开始更狠辣的砸门,一边砸门一边谩骂,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有些话就连叶缺在旁边都快听不下去,可是没有人阻拦。
在生死面前,谁都会死死的抓住救命稻草。
可以这么说,这十几个风雷阁的年轻弟子,如果今天敲不开这煮雪寺的寺门,那么就很难熬过今晚了,最起码雷天佑估计是必死无疑了。
叶缺看了一眼雷天佑,基本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其实林媚儿匕首上的毒并不难解,腹部上的外伤也不难调养,可是一来叶缺手中根本就没有对症的药物,二来也没有调养的环境,冰天雪地之中是肯定不适合的。
说担心,他到也不怎么担心,最起码自己跟红豆是没有危险的,他现在是星耀之境,红豆更是达到了无相之境,自己身负天书跟神器河卒,红豆吸收了不朽龙骨,又是龙族血脉,其他的不说,生存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这群风雷阁的弟子就危险了。
原本以为护送他们到了这煮雪寺就算是大功告成,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
狠毒的谩骂回荡在蝉山间。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没有丝毫动静。
一直骂到几个人都快没了力气,也快要词穷的时候,煮雪寺的寺门下,两指宽的缝隙中,递出来一个小瓷瓶。
“施主,这是住持命小僧送来的,你们大师兄应该需要,还请见谅,寺门是真的不能开。”
“几位女施主也莫要再骂了,没有用,雪夜天寒,留些力气取暖吧。”
“小心冻坏了身子。”
“这个季节,蝉山的雪,可是会吃人的。”
小僧年纪不大,这话却说的尖峰带刺,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小和尚,你是在恐吓我们吗?雪会吃人?你以为我们会冻死在这蝉山里?我可是通灵境的修行者,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管树横的师姐恶狠狠的回道。
“但愿如此,小僧只是提醒各位,至于女施主会不会冻到,那是您的事情,跟小僧是没有关系的,小僧也不在意。”
寺门后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人走了,可没等一会儿又传过来一句话,“夜深天寒风雪重,小僧就不陪女施主在这里聊天了,屋内暖和,小僧要回去休息了。”
小小年纪,竟是牙尖嘴利的厉害。
“这就是你煮雪寺的待客之道吗?这就是救苦救难的佛修弟子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走到你大雄宝殿的金像前,好好问一问,这佛祖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子的?”风雷阁现在最年长的女弟子,双手叉着腰,一脚揣在寺门上。
“师姐!”
“别说了!”
管树横使劲拽了拽自己师姐的衣袖,然后又招呼了其他几位,最后默默的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小瓷瓶。
“小师弟,咱们不要他们的破药。”
“就是,小师弟,把那瓶子扔了,你拿着不恶心吗?”
“打发要饭的呢?”
没有理会自己师姐的鄙视,管树横甚至轻轻擦了擦瓷瓶上面的土,小心翼翼的放到怀里,贴身藏好。
“小师弟,你能不能有些出息!”
又是一阵唠叨!
管树横没有顶嘴,就这么一直听着,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喊道,“够了!”
“师姐!”
“咱能不能不说了!”
“这药如果我不拿,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去死吗?”
“不拿这药,你们谁会救人?谁懂救人?大师兄要是走了,咱们以后何去何从?你们知道去哪儿吗?你们不怕魔的追杀吗?难道就那么想死吗?”
一边说,管树横竟然开始哭泣起来,一天的时间,这风雷阁最小的男弟子已经承受的太多,压力也太大,就算他再坚持,再努力,总有个极限。而现在,他的极限应该就到了,“师姐们,风雷阁从今天开始,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人了。能不能不要再吵,如果咱们都不能团结起来,都不能同心同德,那用不了别人来追杀,自己就能把自己弄死。”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风雷阁灭宗之时。”
一个大男孩,一边喊一边抽泣,场间终于安静下来。
叶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这个原本以为有些懦弱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几步,“诸位,如果不嫌弃的话,下面听我安排如何?”
一路上,叶缺跟红豆只是充当了一个保镖的职责,其他的事情都是他们这群年轻弟子在安排,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
“先生。”管树横转过头泪眼摩挲的看着叶缺。
叶缺抬了抬手,“如果相信我的话,那就跟我来。”
“走了。”
拍了一下背后的红豆,叶缺率先离开了煮雪寺,顺着来时的路线,摸着黑往山脚下走去。
“走不走?”
管树横看了看自己的师姐。
看到没人说话,管树横这次连说都没说,直接就跟着叶缺的脚步走了。
山风呼啸,雪下的更大,蝉山的风就像是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痛彻心扉。
唯一的两个男人都走了,煮雪寺前只剩下十几个风雷阁的女弟子,恐惧终于战胜了一切,“小师弟,等等我们。”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在叶缺的带领下,一群人就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关帝庙中,很小很小的庙,甚至四处都透着风,但最起码头顶不再是天空,两边也有了墙,算是最最简陋的容身之地,这是之前登山时,叶缺无意中发现的,现在正好用上。
“你们先在这里歇会儿,我们出去一下。”叶缺安顿好大伙儿之后,都没让红豆下地。
“先生,您要去哪儿,需不需要帮忙?”管树横将雷天佑小心翼翼的放好后问道。
“不用,你们安心待着,我去拿些东西回来,很快的。”
风雪中,叶缺跟红豆的身影去而复返,用了比先前快了数倍不止的速度又返回了煮雪寺。这次叶缺根本就没有敲门,而是找了个寺墙不太高的地方,直接翻身而入,当然,现在的红豆已经从叶缺身上下来了,脸上的表情兴奋异常。
小姑娘现在眼眸精亮,“跟着叶缺真是太刺激了,这就是故事中的‘劫富济贫’吧?”
“不对,好像不能叫‘劫富济贫’,叫什么来着?”红豆挠了挠头。
煮雪寺不算什么豪门大宗,封山闭门,自然是不会开启大阵的,灵石都消耗不起,只是自己主观意义上的封闭而已。
叶缺带着红豆走进煮雪寺的时候,大部分的僧者都已经各自回到屋内休息了,一部分用心的已经开始了入定修行。
当然,入定修行的人今夜是真的不多,宗门都已经封山了,也就是说十年之内,根本就不会再跟外界有联系。对于年轻的僧者来说,很多时候修行都存着一份攀比之心,一朝破镜,便希望公诸于众,现在呢,山门都出不去,那这修行是修给谁看呢?
自娱自乐吗?
还是跟自己寺院中的师兄弟们比?
一群光头的和尚,有什么好比的,胜了随缘,败了也随缘,无趣至极。
现在封山了,也就没有争胜之心,不如先好好睡一觉,在梦中去佛法渡人间,成就那一等一的功名。
叶缺跟红豆做了一连串的手势,然后看到红豆点头,这才扫视整个寺院,最后挑了一间偏房潜了过去,身影若隐若现,已经是开启了遁隐之法,再看红豆,比叶缺更隐蔽,整个人都快要消失了。
无相境毕竟是无相境,一境之差,天壤之别。
在修真界中,突破了星耀,进入了无相,这便算是摆脱了入门的等阶,正式成为一名修真高手。
星耀之下皆入门,不是没有道理的。
闭眼,天元化为念力渡入房中,一名僧者似乎刚刚入睡。
两道人影一闪而末。
片刻之后,房门轻轻打开,叶缺跟红豆又走入下一个房间。
大雄宝殿之前的三座殿,两侧的房间几乎都是给普通弟子准备的,大多数是通灵境或者干脆就是先天后天的入门弟子,少有星耀佛修。
所以叶缺跟红豆行进的速度非常快。
一间屋子接着一间,进去又出来,一直来来回回扫了一整遍之后,这才借着雪夜的淡淡微光,又悄悄离开了煮雪寺。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叶缺跟红豆就回到了那个狭小简陋的关帝庙。
走进庙中,整座小庙已经被简单收拾了一番,不愧是女弟子。
“先生回来的真快。”管树横看到叶缺,脸色一喜,并且下意识的朝着自己几位师姐看了一眼,似乎是说自己没有错,你们刚才的猜测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快吗?”叶缺一边说一边开始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往外掏东西,先是一床一床的被褥,然后是御寒的棉衣,后面是一些素食,甚至还有好几个外形美观的药瓶。
很快小庙中便被塞满了,看着堆积在一起的衣服被褥,风雷阁的年轻弟子已经被惊呆了,“您这是从哪儿找的啊!看模样全都是僧者的样式,难不成您把煮雪寺给打劫了?”
“这些东西?”管树横话都没问出口,肩膀猛的被红豆拍了一下。
“少年,别多想,这些都是借来的,借来的。”红豆一脸兴奋的说道,可看她昂着的头,翘起的鼻子,傻子都能看出来,肯定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