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山隧道全长六百米,独轮平衡车最高时速可达二十公里每小时,换算下来只需不到两分钟便能走完全程。
但在隧道堵满小轿车、商务车、面包车甚至是电瓶车的情况下,冯昊足足用了五分钟才挤到隧道出口处。
前面一个喜欢热闹的小年轻站到车外朝着冯昊高高扬起手臂,喊着“段子虽封,段友仍在”的口号要跟冯昊击掌。
“鸣笛!双闪!让出车道!”
冯昊勉为其难地伸手拍过小年轻的手掌,继续举着喇叭狂喊。
在他身后,堵在隧道内不得寸进的各式车辆正打着双闪灯鸣笛,并在孙杰的呼喊和指挥下缓缓调转车头,几位车技不佳的新手司机主动让出驾驶座,由热心帮助的老司机帮忙把车掉头停靠。
某种只可意会难以言表的气氛感染了数百位同样赶时间的车主和乘客,上百部汽车在滴滴鸣笛的号令下井然有序地列好阵型。
离左侧近的车靠向左边墙壁,离右侧近的车靠向右侧墙壁,车头一致对向墙壁,车尾逐渐有序分离,隔开一段足够小轿车通行的间距,在远处看来冠山隧道好像摇身一变,成了停车场。
隧道内外齐心协力,近乎奇迹地铺开了一条生命通道。
数十上百台手机从不同位置不同角度开始拍摄,每一位参与者都想将这一刻永远记录。
冯昊回头看见这一幕,心头滚烫无以复加,热血上涌,又让他嘶哑的喉咙恢复活力,他冲着前面堵住隧道出口的车主们喊道:“前面的,让一让!先把车开走!后面有个临盆的孕妇!帮帮忙!让出车道!”
出租车司机二话不说钻进车里准备掉头,可其他车主却不乐意,其中一位留着快手爆款发型、戴着镀金链子和地摊手表、穿着高端大气镶钻豆豆鞋的“社会人”摘下墨镜对着冯昊脚下吐了口痰。
“凭什么?”社会人昂起下巴,“没看见我车让人撞了?现场没了一会儿怎么跟交警说?”
“有行车记录仪!”冯昊指着后面大喊,上百部车同时打着双闪灯仿佛在为他助威,“人命关天!再拖下去搞不好一尸两命!”
“老子没装行车记录仪!不是,你装啥b啊,站那jb玩意儿上跟我说……”
撒泼耍赖的社会大哥还没把话讲完,便被身后冲过来的汉子一脚踢倒。
“日天哥,来晚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把情况都说给外面人听了,外面路况没问题,赶紧走!”铁头领着小弟们呼啦一下围上前,其中动作最快的正是染了一头绿毛的复读机。
十几个人连拖带拉,把五辆车的车主全都塞进驾驶座,不到一分钟时间,最后的障碍也被清除。
“走!徐哥!走!加油!”
冯昊转身朝着后面招手,铁头也带着小弟们朝隧道里挥手示意。
“滴——滴,滴!”
一长两短的鸣笛声再次响起,数不清多少车灯同时闪烁。
小轿车平稳加速,转眼间便驶出隧道并继续加速。
一路向前,风驰电掣!
“听!喂!段友们!大家快听银江交通广播!FM98.5!”
与冯昊击掌的小年轻降下车窗,兴奋地晃着手臂大喊,并把车载音响调到最大。
“各位听众朋友们,我们要插播一条消息与您分享,就在刚才,我们接到冠山隧道内一位吴姓听众的电话……”
交通广播电台主持人以不同于以往的急促声调飞快讲述了发生在冠山隧道内的事情,随后接着说道:“听众朋友们!如果您现在正处于冠山隧道往狮峰路方向,如果您看见后方有一部牌照为汉BS362的别克君威尝试超车,请您让出车道!车上有一位待产孕妇,她的羊水已经破裂,必须争分夺秒赶到医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我台正在积极联系交警部门,希望沿路巡逻的交警同志获知具体情况,不要拦停那位与死神竞速的赛车手!”
“同时,如果您发现从狮峰路到第一人民医院方向,发生堵车或其他路况问题,请第一时间拿起电话联系我们!银江的司机朋友们!有一位母亲需要你们的帮助!有一个家庭需要你们的帮助!请与我们携手!”
“最后,车牌号为汉BS362的别克君威车主,如果您正在收听我们的节目,那么请您不要转台,我们将全程追踪报道路况,直到你们平安到达目的地,祝母子平安!加油!”
口哨与掌声在隧道内响起,不分先后,提醒大家收听电台广播的年轻人竟兴奋地跳上了车顶,脱了上衣一边尬舞一边喊道:“哈哈!银江广播电台牛B!老子从今天起路转粉!”
孙杰踩着平衡车飘到冯昊身旁,一口气灌下一瓶矿泉水后,有气无力地问道:“徐哥,能赶上吧?”
“一定能!”冯昊不带半点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飙车,银江没人是徐哥的对手!”
………………
银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
产房内,穿着睡衣的年轻父亲抱着怀里的婴儿,看着这皱巴巴一坨的丑东西,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湿润他早已干涸的泪痕。
“老婆,老婆,老婆!”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苍白又无力,男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单词,与妻子分享劫后逢生家人平安的喜悦。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还给护士,并在妻子额头上留下一吻,随后匆匆走出产房,大步跨向消防通道。
通道口,一个吊儿郎当的邋遢男子站在门边,手里夹着香烟,香烟滤嘴已经被他咬得扁平。
他身旁站着一个小护士,对他怒目而视。
“你这人好没素质,这里是医院!你在这里抽烟?要不要脸!”
男人顾不上护士的斥责,他冲上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放声大哭:“母子平安!母子平安!谢谢!谢谢你们!”
徐白义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扶起,接着在小护士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徐白义蹲下身在地板上按灭香烟,并将烟头收到口袋里。
“真要感谢我,就当从没见过我,回去陪老婆吧,拜拜。”
徐白义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